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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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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笔直且长的公路中心走,公路的尽头点着一盏圆月,暗暗的桔色的光,照的夜景如同烧在清明节上香的冥纸里。
这天是中秋节,表哥丙的生日,响应他的号召,我坐车去他的学校,同他的一镖新朋友庆祝他成年。
一帮子女生抹了我一身蛋糕,一帮子男生灌了我一肚子酒,诸如此类,闹了一上午,下午,酒劲开始发作,我倒在表哥丙的床上睡了个天昏地暗。醒来已经夜里九点,表哥丙和他的室友正围着电视看足球,他扭头告诉我,你的衣服裹得太脏,被我们班一女生拿去洗了,嘿嘿,她长的不错哈,胸部也大,你现在身上穿的是我们隔壁一个哥么儿的,我们宿舍人的衣服都太短——“记得一定要把他的衣服洗干净送回来,最好就明天……姜峰这人有洁癖,加上我们拿他衣服又没通知他,他本地人,今天放假回去了,那家伙不喜欢别人动他东西的。哎,今天老子也是实在没办法,谁让你娘的疯长这么高!”
坐在回校的公交上,颅腔里,大脑小脑一律如同没套安全带就坐在过山车上,180度倒挂,360度旋转,激起阵阵狂晕。我提前一站跳下了车——在阴冷的夜气里走起来,抬头看见公路尽头森森的月亮。
月亮落在我的身上,我借着这浊汤一般的光,第一次打量起身上陌生的服装。
黑色的套头棉衫,领小摆大,胸前印着“hip-hop”的字样,我总觉得小时候看电视,所有的小丑都穿这样的衣服;底下呢,是无端肥大的麻袋裤,厚厚的裤面上大大小小的口袋张着嘴,和夜狼一样想要吞噬月亮。
我突然有些烦躁,想到第二天还要为了它们再跑一趟,也许又会遇见那群将蛋糕涂在我身上的女生,她们最好不要像今天一样缠着我,日,我自己的衣服还在她们中某一位的手里呢。
“唉,同学——”经过女生宿舍10号楼时,有人朝我低低的叫了声。
一个身材不高的女生站在锁紧的铁门前,“同学,能帮帮忙,推我一把么?我,我爬不上去。” 她指着铁门。
“嗯?”那夜我的脑子仍被酒压着,木死一片,半天没有反过神,只觉的眼前的女生不像真的,飘来飘去。
“我回来的太迟,宿舍管理员把大门关了,11点半就关——那个,我又不敢叫她来开,昨天,她已经警告过我了——我想要翻墙过去,又爬不上去……同学,你能推我一把么?只要小小推一把……”她的声音在夜气里弥漫,黯淡的月色更加黯淡了。
我上前一把抱起她,她轻轻呼了声,而后敏捷的攀上铁栅栏的最顶端,“谢谢”。
我嗯了声,睡意袭来,打着呵欠掉头走。
“杨麓!”顾华拉着我的被子,“你电话!”
我从床上竖起来,问他是谁。
“不晓得,”他的脸上睡意蒙蒙,因眼皮和眼睑被黄色的眼屎粘在一块儿,睁不开眼,“快下来接,我还要回床上,啊,才五点四十……”
“喂?”我赤着上身翻下床。
“你就杨麓?”对方的男声极度陌生,略嘶哑。
“嗯,”我肯定道,“你是?”大清早打电话干吗?
“你昨天穿的衣服是我的,”对方顿了顿,“请你现在还给我。”
“哦,昨天不好意思……”
“算了算了,你先还我衣服吧。”对方急躁的打断了我,他的反应让我有些哭笑不得,有那么几秒钟,我甚至怀疑在做梦,这个世界上还有这样的人存在,吝啬的为了一套衣服不分昼夜。
“哦,我待会儿就去你们学校还你,一吃完早饭。”
“不用啦,我现在在你们学校门口,你把衣服带来就好了!”他的毅力不容小觑。
我愣了半秒,这半秒在心急如焚的他看来可能相当长,他立马又说:“好吧,你住哪栋楼,我来你们楼下取。”
“15栋。”
对方挂掉了电话。我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疯狂奔跑的身影。
“谁啊?”顾华从被窝里露出两缝眼睛。
“葛朗台。”我从床上扯下昨晚的衣服,丢进一个巨大的塑料袋里。
那个男生闯入我眼帘的时候,我回忆起来,表哥丙曾说他叫姜峰。
他个头也蛮高,等他走近,我发现他只矮了我一个头盖。黑发乱糟糟的,却并不显得脏,是洗过头的那种蓬松。长的不错,下巴十分瘦削,嘴唇太薄,显出一副时刻咬唇的凶像。当他离我还有一定距离,轮廓还在晨光中模糊的晃动的时候,那两束不善的目光已然直直的清晰的冲我面门刺来,随着距离的缩短,他的轮廓本应该渐渐明朗,但由于他这过于刺眼的目光,反而更加模糊了。
“东西呢?”他伸出手,向我要衣服。
我把装着衣服的口袋扔给他。他打开口袋,检查了一阵,脸色愈加的难看。
“你没洗?”可以说,他怒视我。
“来不及。”我表示。
他抬起右手腕,做出看表的样子,又思索了片刻,把衣服抛回给我:“去洗。”
我觉得没有什么不可以,说实话,他那副凶狠的神态不但没让我生气,反而让我感到异常有趣。我提着衣服转身上楼。他迟疑了一下,终于跟了上来,又补充:“二十分钟!”
“可以,”我随口答,虽然诚实点说,以我的手法,一个小时都难以搞定。
我们刚走进洗手间,他就退了出去,鼻子抽动,显出很难闻的表情。
“我在外头等着,你快点。”
我没理他,接了盆水,慢慢的搓起来。
时间就像我手中的水,哗哗过去了。
“好了没?”
我懒的吭声,用更加缓慢的搓衣声回答他。
……
“好了吧?半个小时了!”
……
“我日,五十分钟了!你快点!”
……
“你在搞什么卵?”他终于冲进来,发现我正处于半睡眠状态,任水从龙头射向衣服,就是不动手——他疯狂了,终究。
他一手操起洗衣盆,“哐”,盖在我头上,水和衣服霹雳帕拉的砸向地面。
我抹掉覆在眼睛上的水,啐了口,“日”,拳头掷向他的下巴。
这样,我们在洗手间光滑无比的地面上大打起来,水声轰鸣,拳脚相加,双方都骂了很多脏话。
最后,他的手机响起来了,那头人的嗓门非常大,隔的老远,又夹杂着水声,我仍然听见那头的怒吼:“姜峰老子日你娘!你取演出服装取到几时?我们这边就要上台了!你快给老子滚回来!”
他脸上由于打架而染上的兴奋红色逐渐退去,咬牙切齿。
我开始有点觉悟,原来我昨天穿的,竟是他的演出服装,怪不得怪模怪样。
我从盆中扯出他衣服,五层楼五步就跳下,在楼门前的洗衣处扔了三枚洗衣币,洗衣缸一阵飞旋,取出衣服,干了八成——递给他:“你早说清楚啊。”
“和有些人说不清楚!”他忿忿的飞跑走了。
后来我得知,那天早上他所在的那个街舞组合因为一人缺席而错过了“全国大学生街舞大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