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月--路边的野菊花》阿芒1024

24、第十七章,高中录取通知书(6)

　　房间里，关月月仍在哭着，这么些年来都没怎么哭过，到这个家后更是几乎没哭过，除了那次小药瓶事件。哭得不能自持，好像要把这些年来没哭出来的泪水都哭出来。

　　突然间觉得这里好陌生，这床、这窗、甚至窗外的树都是那么陌生。

　　这里有什么？有继母，她一心为自己的儿子，从未拿正眼看过她，她就是个突然闯入她家的陌生人；有哥哥，他一直在外上学，平时接触不多，他一直老实憨厚，但，到今天也没有叫过一声爸爸；那么，爸爸呢，爸爸还是原来的爸爸么，还是……也许只是继母的丈夫了吧。那么，这个家，还是自己的家么，自己又何曾真正属于这个家过。

　　妈妈呢，好遥远的一个称谓，妈妈也许真的有苦衷吧，我能找得到你么？你在哪里？

　　糊乱抹了把眼泪鼻涕，她拿出串珠花剩下的一百多块钱来，匆匆去了奶奶家，可是，奶奶不在。

　　一个人走在乡间小路上，夏日的阳光灼热不已，但是季风气候仍然带来了海风，徐徐地吹在身上，也能带来一丝凉爽。入眼处是一片绿，满心满眼的绿，是她喜欢的希望的绿，稻田里灌溉用水欢快地流淌在沟渠间，成群的麻雀叽叽喳喳地在天空中飞来飞去，关月月突然就觉得这祥和而生机勃勃的世界近在咫尺却又那么遥远，那么遥不可及，或者说跟自己无关。她漫无目的地走着，上了马路，看见一辆辆车子“嗖”的一下从眼前开过，绝尘而去。

　　远远地有一辆车缓缓地慢了下来，到了她的面前“刺”一声踩了刹车，竟是一辆公交车，销售票员对着关月月喊：“市区火车站，市区火车站，四块哦四块，小姑娘，市区去不去？”

　　干练的声音传入耳膜，鬼使神差般地驱使着关月月走了上去，买了票，坐到座位上，这是她人生第一次坐公交车（那时农村开往市区的公交车还没有站牌，招手即停，由于都是个人承包，销售票员也是车主自己人，难免过于热情）。

　　开着窗，热热地风吹在脸上，吹乱了头发。路边的景物快速地向后移去，但是转一个弯便是一个新的画面，然后继续向后移去。

　　“小姑娘，到终点站了。”销售票干练的声音再次响起，她却不知道下了车该往哪里去，车站外面热闹喧嚣，好几个小商贩围上来，卖糖炒栗子的，卖西瓜的，踩三轮车的，不一而足，那么多陌生人围着她，头都要晕了。

　　街上车水马龙，商铺林立，各种各样的商品应有尽有，人们穿着各式衣服行色匆匆，谁也顾不上看谁一眼，关月月站在街边看着这一切，茫然而无助，她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也不知道东南西北。她在想，她是不是该去火车站，可是到了火车站又能去哪里呢，不知道妈妈在哪里啊。于是，她就这样向前直走，也不知道到了哪里，渴了饿了也没去买东西吃喝。

　　天气太热了，火辣辣地耀眼地阳光照在身上，好像在身上点了一把火，随意找了个有树荫的地方坐了，扫马路的清洁工人过来说：“小姑娘，别坐在这里了，这里又热又不安全。”她就接着往前走，早已经头晕目眩，嘴唇结了一层又一层皮，身上的短袖衬衫干了湿，湿了干，已经反复几次，她本来又渴又饿，可是不知道是不是自虐的心理在作怪，还是舍不得钱，就是没有买。昏昏沉沉竟然走到了天桥下。

　　天桥下面除了行人，还有几个人坐着摆摊，有卖编的虫子的，卖小人书的，还有两个流浪艺人，拉二胡的和拉马头琴的。这天桥架在地下，倒也阴凉。关月月再也没力气往前走了，一屁股坐在地上，靠着墙，不醒人事。

　　感觉自己一直一直往下沉，然后到了冰冷的水底，没有光也没有热，模糊一片。身体漂浮在寒冷黑暗的最深处，无处着力，仿佛轻无鸿毛，只是眼皮怎么也睁不开，好像灵魂出窍了一样，浑身发冷，连骨子里也是冷的。她慌乱，恐惧，好像就这样被遗弃在这片冰冷的水中，却看到远处小树林里，母亲慈爱地拉着小女孩的手教她学步。那是妈妈1妈妈……妈妈……救我……救我……拉我一把……我不要在这里……妈妈……妈妈……但是，浓雾渐渐弥漫上来，将她们包围在其中，再也看不见，直到回复黑暗。关月月绝望极了，我大概就要死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了吧……突然间，好像置身在一片火海里，仿佛火焰要将她整个人烤焦了，想后退却没有力气，又仿佛身下水也发烫起来，要沸腾了一般的滚烫，所有的衣服，裤子连头发都贴在身上，粘粘地让她喘不地气来。时而又感觉波涛汹涌，起伏不定，荡得人心肺都要跳出来般。

　　朦朦胧胧中，仿佛有一丝亮光，仿佛有人在搬动她。好吵！渐渐睁开眼来，天桥外透进来的光好刺眼，本能地又闭上眼睛。

　　“醒过来了，醒过来了。”好熟悉的声音，是谁？是妈妈么？

　　用尽全身力气终于挣开眼睛。

　　“月月，你没事吧？”焦急却欣喜的声音传来。

　　“李叔……”正是李叔，李奶奶的儿子，关月月在进刘娟家门前，曾在他家搭伙吃饭的李叔。

　　“月月，他们没欺负你吧？你好好想想。”李叔指着那两个流浪艺人小声地问关月月。李叔今天来市区办事，办完事正要回家，路经天桥的时候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躺在地上，旁边两个流浪艺人不时地推推她，又摸摸她的脸，不禁多看了两眼，这一看让这个善良老实的人简直魂飞天外，竟然是关月月！她怎么会在这里？那两个……看那脏兮兮蓬头垢面的样子，似乎不像好人，难道说是人贩子？月月才十几岁，也不是没有可能！他马上向路边的巡逻警察寻求帮助。这不，那两个流浪艺人还在接受盘问呢。

　　“警察同志，我们真不是坏人，昨天傍晚我们就看到那女孩子倒在地上了，当时以为她只是歇会，谁知道她一直也没动，我们还以为是不是……是不是死了，就过去看了看，才知道她在发热，满脸通红的样子，一会儿又发抖，怪吓人的。您也知道，这桥洞在地下，后半夜可冷的很，穿堂风大啊，我们两个还让出来一床毯子给她盖呢，结果被她吐脏了，我们两个年纪一大把了，不得已才出来讨生活，哪会去欺负她。”言语间满是委屈。

　　警察走过来问月月：“你怎么样？那个……他们有欺负你吗？”

　　关月月头脑总算是清醒些了，但是浑身无力，周身都酸痛得不能自己，好像针刺一样，头晕恶心地直想吐，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

　　拉二胡的老头过来说：“小姑娘，我们两个真的不是坏人，你看看你吐的。”说着，拿过那床毯子来。果然污渍斑斑。

　　关月月对着警察微弱的摇了摇头，这时才明白过来竟然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了。

　　李叔对警察说了声，就带她去了医院，这边警察又说了说两个好心的流浪艺人，也就放他们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