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普通的爱情故事》同其尘

1、一个女孩

　　人生意义的问题，从来都无解，所谓的意义是自己定义的，你坚持什么，什么就有了意义，可是人生中更多的不是坚持，是逃避，用一张张绚烂的糖纸包裹那个真正的你。
　　故事要从一个女孩的童年说起，这个女孩出生在一个小村庄里，当她出生后，父亲王长富看了看她是个女孩，便背着手走出了家门，一直到天色变暗才回来，她的奶奶抱着她对儿媳妇抱怨道：“这长富，是去哪儿了？还不回来。”
　　她的母亲躺在炕上说：“妈，我来看着孩子，您去做饭吧。”
　　“哦，好好，你看娃是不是饿了，喂奶吧。”奶奶说。
　　这时他父亲从外面回来进了屋，手里提个篮子对她奶奶说：“妈，给翠秀做个红糖鸡蛋吧。”说着把篮子递了过去了。
　　奶奶揭开盖在篮子上的布，看了看里面是十几个鸡蛋和一包用红纸包着的红糖，奶奶笑着说：“知道疼媳妇，那俺做饭，你帮着照看一下。”
　　王长富抱起自己的女儿看了看说：“乖娃，爸给你起个啥名呢？”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本字典，“等爸爸查查字典，好好给你起一个。”
　　任翠秀笑着说：“你识得几个字啊，还好好起个名。”
　　王长富把手里的字典在翠秀眼前晃了晃说：“我去镇上书店买的。”
　　翠秀看到后，撑着身子坐起来说：“你哪来的钱买这东西。”
　　“你别管哪来的钱，以后俺一定得供养娃读书，上大学。”王长富满脸笑容地看着襁褓中的女儿，用手指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她的小脸。
　　晚饭过后，经过奶奶、父母的激烈讨论，女孩的名字最终定为王诗语。小名叫花花，小名是她的奶奶以长辈的身份决定的，她的父母为了保住她的大名，只好同意。
　　就这样，一个小村庄，一个镇，一座城，一个国，这个地球上多了一个人，一个叫王诗语的女孩。
　　时光匆匆，转眼五年过去了，又到了过年的时候，王长富从镇上采购了年货回来，小诗语高兴地看着爸爸带回来的好吃的说：“爸爸，你有没有买我跟说的巧克力啊？”
　　“啊，爸爸给忘了。”他装出一副愧疚的表情。
　　小诗语鼓着腮帮子，双手插着腰说：“爸爸，你说话不算数，你不是答应我的嘛，哼？”说着把脸扭到了一边。
　　王长富从衣角都已经磨破的棉衣口袋里，掏出一个上面画着小熊的漂亮包装袋，他拿着袋子在小诗语脸前晃了晃说：“你看着这时什么？”
　　小诗语立刻激动的跳起来说：“哇，巧克力。”
　　王长富把袋子举得高高的说：“那，现在要说什么呀？”
　　“谢谢爸爸，快给我。”说着拽着她父亲的衣角，使劲儿向上够了够。
　　正在做饭的翠秀听到了，拿着勺子从厨房探出头说：“快洗手，准备开饭了。长富，你别闹她了，快带他洗手。”说完就又回灶台边做饭了。
　　王长富小声对诗语说：“花，你看这是什么？”说着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纸袋子，诗语打开一看，里面有一双红皮鞋，她惊叹道：“爸爸，这是给我买的吗？”
　　“嘘，声音小点，别让你妈听到了。”
　　“我听到什么呀，我已经看见了，”翠秀气呼呼的说，“给你钱是让你去买件新棉衣的，你咋给她买鞋了呢？明天拿去退掉。”
　　王长富看到女儿对新鞋子爱不释手，笑着对翠秀说：“媳妇儿，我一男人穿那么好干嘛，这样我出去打工你也放心不是。”说着一脸傻笑地看着翠秀，“其实也给你和妈买了东西，怕你们说没敢拿出来。”
　　“你呀，拿出来吧，是又藏在院子里的窗台下面了吧。”
　　“哇，媳妇儿猜得真准。”说着跑出去去取东西了。
　　诗语的奶奶从东房进来说：“你们都说啥呢，是不是能吃饭，翠秀。”
　　“妈，你先炕上坐吧，我去端饭。”翠秀说，“花，帮妈妈拿碗筷。”
　　一家四口都坐到炕上，奶奶说：“听你们说是买啥了？”
　　“妈，给您买了双棉鞋，放您那屋的炕上了。”王长富说。
　　“唉，你买那做啥，有钱攒着点，等将来生了儿子，花钱地方多呢。”奶奶边夹菜边说。
　　“妈，我们响应号召，不再要孩子了，就花花一个就行了。”王长富看了看翠秀说。
　　“啥，不要儿子，谁给你养老送终啊，想啥呢！”
　　小诗语看到饭桌上气氛凝重，忽闪着大眼睛说：“奶奶，等我长大了，我会照顾爸爸，妈妈还有你的，你放心。”说着拍了拍自己胸脯。
　　家里的人都笑了起来，奶奶开心地摸了摸小诗语的头说：“嗯，你这话，奶奶记下了，以后就靠你了。”说着亲了亲诗语的脸颊，“以后得靠我这孙女了。”
　　晚上睡前，王长富偷偷从被子里拿出一个盒子，对翠秀说：“给你的。”翠秀打开盒子后，一件鲜红的羊毛衫放在里面，翠秀直勾勾地盯着衣服，轻轻用手摸了一下衣服，又赶快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细细地看了看自己摸过的地方，盖上盒子说：“这个很贵吧，明天去退了吧。我又不缺衣服。”
　　“咋不缺，我看镇上的小媳妇过年都穿的很漂亮，你也得打扮自己一下。”长富说。
　　“你嫌我丑啊？”翠秀说。
　　“咋可能嘛，要是嫌你丑，我能天天从你家门前过啊，你知道我为看你一眼，每天回家绕多少路啊。”说着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看你那傻样，我那会儿每天那个点都要去割草喂兔子，就说咋每天都能看到你呢。”说着翠秀撇了撇嘴说，“你和妈说不再要孩子了，是真的？”
　　“那能有假呀，有咱闺女就行了，”说着看了看翠秀身边熟睡的诗语说，“咱家确实不富裕，但咱也不养那么多娃，就把咱花儿养好就行。”
　　翠秀点点头说：“都听你的，不过衣服你明天还是得退回去。别浪费那钱。”
　　“咋叫浪费呢，我挣钱为啥呀，不就是想让你娘俩能吃好穿好嘛。”王长富看着翠秀说。
　　翠秀一脸开心的依偎着长富：“咱开春养两头猪吧，再养一些鸡，这样年底除了地里卖粮的钱，还能有额外收入。”
　　王长富搂着翠秀说：“都听媳妇儿的，不过也别太累了。”
　　俩人看着窗外的月亮，憧憬着美好的生活。

　　眨眼冬去春来，到了播种的季节，奶奶开始收拾院子的菜地，小诗语是奶奶的肉尾巴，帮奶奶撒种，浇地。地里种了黄瓜，豆角，茄子，大白菜，还有小诗语最爱吃的西红柿。
　　王长富从外面抱了一个纸箱回来，里面是十只毛茸茸的小鸡，小诗语看到，别提多开心了，每天看着它们，给她们喂水，喂食。但是王长富没有带回猪仔，他或许不想让家里的女人们太累，又或许根本没钱买猪仔吧，不过，自己在镇上找了一份泥瓦匠的活儿。
　　小鸡一天天长大，菜园子里的菜也变得绿油油，到了盛夏季节，菜园子变得丰盛起来，小诗语负责每天从菜园里摘蔬菜给妈妈。饭桌也搬到了院子里，每天晚饭，小诗语就会和小伙伴去玩捉迷藏，老鹰捉小鸡之类的游戏，邻居也会来院子里聊天，夏天的院子变得热闹起来。唯独爸爸会很晚才回家，他总是告诉小诗语说：“爸爸工作忙，等挣了更多的钱，爸爸就带上你，还有妈妈和奶奶去大城市看看。”
　　一天傍晚，王长富带着一个年纪比自己稍大的一男一女和一个比小诗语高一头的男孩回来了，这三个人一副城里人的打扮，男人穿着西装，女人烫着卷发，还背着一个精致的小包，小男孩穿着一双黑色皮凉鞋和白袜子。诗语的奶奶看到这三人，脸色阴沉，一句话也没说地回自己屋了。
　　诗语妈妈看了看王长富，他慌忙介绍道：“这是大哥，大嫂，还有他们儿子建雄。”
　　诗语妈妈开心的说：“大哥、大嫂快屋里坐。”
　　诗语妈妈拉住也要进屋的王长富小声问道：“我怎么没听你说过有个大哥啊。”
　　“这事儿晚点告诉你。先做饭。”王长富小声说，“买点肉，再几个炒鸡蛋。”
　　已经进屋的男人又出来说：“弟妹啊，别弄太多了，炖个鸡就行，炒两个菜就行了。”
　　正在院子里喂鸡的诗语听到了大声说：“不能吃鸡，那是我养的。”
　　翠秀从诗语背后拍了她一巴掌说：“你这孩子，咋这么没礼貌呢，快叫人，这是你大伯。”
　　诗语大声说：“他们就是不能吃我养的鸡。”说着哭着去找奶奶了，这是翠秀第一次打诗语，也是唯一的一次。
　　“那算了，饭就不吃了，说点正事。”男人说，“我们来，其实是最近你嫂子娘家的哥哥认识了一个有钱人，他们有项目，要投钱，稳赚不赔的。”这个时候，屋里戴墨镜的女人也出来解释说，“放心，我们有门路的。”
　　王长富看看翠秀说：“咱家有多少钱啊？”
　　“存折里有350块吧。”翠秀面露难色。
　　“那把存折拿来吧。”长富说。
　　翠秀把存折拿给长富时，他的大哥像苍蝇看到肉一样抢了过来说：“你放心，保证给你双倍回报。”
　　这时诗语的奶奶领着诗语从屋里出来了，男人立刻将存折藏在了身后：“妈，您老身体好吗？”
　　“别叫俺妈，我可没你这儿子，你现在是城市人，带着你的人，打哪儿来，回哪儿去。”
　　“妈，您这怎么说话的，我们好不容易回来一趟。”长富的嫂子一脸委屈地说。
　　“俺可没你这种媳妇儿，你俩就是赶快给我滚。”奶奶生气地说道。
　　“走就走，这穷地方，谁想回来似的。”长富的大哥拉着自己的媳妇和孩子急匆匆的走了。临走时，小男孩还冲他们做了鬼脸。
　　那天回屋后，屋里一片狼藉，诗语最喜欢的，平时都舍不得穿的红皮鞋，被小男孩在鞋子上尿了一泡尿。这是诗语对大伯一家最深刻的印象。虽然后来爸爸又给诗语买了新的鞋，但是在她心目中红皮鞋是不可替代的。
　　四季变换，诗语家也变了样，他们家从窑洞变成了大瓦房，院子里也有了水井，不用再跑去街口，用扁担挑水了。王长富买了农用三轮车，承包了一大片地，日子过得红红火火。诗语也已是六年级的学生了。
　　这一年的一天，诗语放学回家，刚进院门，就听到屋里在吵架。她跑进去看到奶奶非常生气地冲她父亲说：“你怎么能又把钱给那个败家子呢，他连本金都给你拿不回来，你还指望他能给你赚几倍。”
　　只见王长富傻笑一下说：“妈，他是我大哥，那我不能不借啊。”
　　“你看他那样子，啥本事没，穿得倒是人模狗样的。你挣钱多不容易啊，都给他，他也不感激你，花天酒地的，都给你花光了。”
　　诗语抱着她妈妈胳膊问：“妈，怎么了？”
　　“你爸，又把家里的钱给你大伯了，你大伯把钱输光了还欠了债。”诗语妈妈说。
　　诗语妈妈的话刚说完，奶奶突然晕倒了。王长富开着农用车，把母亲送到了城里医院，医生说是脑溢血，需要住院治疗。诗语和母亲就坐着公共汽车回家取奶奶住院要用的东西。回到家里，翠秀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对诗语说：“待会儿妈妈去给奶奶送东西，你留下看家吧，今晚和明早，自己煮方便面，明早上学别迟到。”
　　诗语重重点点头说：“妈，那你晚上不回来啦？”
　　“现在不知道，要看你奶奶的情况。你锁好门，谁敲门也别开。”说完摸了一诗语的头，就提着包出门了。
　　到了晚上，诗语早早锁了院子门，吃完晚饭，看了一会儿书关灯准备睡觉了，可是她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这时院子传来了婴儿哭的声音，诗语心想，这么晚了，邻居的小孩没人喂奶吗？而且这哭声好像变得近了，她突然想起来，左右邻居都没有生孩子啊，哪儿来的婴儿哭，她害怕起来，把头闷在被子里，都冒汗了，也不敢露出来，不知什么睡着的，等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的六点了。
　　等她中午放学回家，妈妈没回来，等到晚上放学的时候，妈妈依然没有回来，隔壁邻居叫她到自己吃饭，晚饭的时候，邻居阿姨说：“你叔叔今天去城里，碰到了你爸，他说你妈这几天都在城里照顾你奶奶呢，他自己在城里打工，没时间回来，”说着掏出10块钱，“这钱是你爸让你叔转交给你的，你这两天要是没地方吃饭，就来我家吃吧。”
　　正说着邻居阿姨上初二的儿子放学回来了，他们小时候经常一起玩的，后来没在一个学校上学就有点疏远了。阿姨看儿子回来了开心的说：“诗语，正好，你钟昊哥回来了，你们一起写作业吧，你有不会的可以问问他。”
　　钟昊看看诗语说：“你怎么来我家吃饭了？”
　　“唉，你这孩子，咋说话呢，不懂事儿，诗语奶奶生病了，你长富叔和翠秀姨都在城里照顾老人，让我们照顾诗语几天。”
　　钟昊没有再说话，大口地吃着饭。
　　吃完晚饭，诗语和钟昊坐在书桌两边，各自写着作业，天色渐渐黑下来，诗语突然想起昨天晚上的婴儿哭声，有点害怕地问道：“昊哥，你昨天晚上有没有听到奇怪的声音？”
　　“什么声音？”
　　“就是有小孩哭的声音，好像家里没大人管，饿了还是咋的，一直哭。”
　　坐在旁边织毛衣的阿姨大笑起来：“那哪儿是小孩哭，那是猫叫声。”
　　“哦，我还以为是小孩哭呢，吓得我都不敢睡了。”
　　“别害怕，如果真不敢睡，阿姨陪你去睡。”
　　“没事，我知道是什么东西就不害怕了。”诗语不好意思地说。
　　“那你快写作业，待会儿让你昊哥把你送过去。”
　　诗语微笑着点了点头，又埋头写起作业来。作业终于完了，钟浩帮诗语提着书包，到了诗语家门口的时候，钟昊一脸倔强的说：“家里大人不在的话，你明天也来我家吃饭吧。”
　　诗语开心地说：“谢谢昊哥。”
　　就这样，诗语整整两周都在钟昊家吃饭，俩人的关系也又变成如小时候一般，有说有笑。
　　周日的时候，俩人正对坐在书桌前看《故事会》，连诗语母亲已经站到了书桌旁都没发现，诗语母亲合上诗语面前的书，她抬头看到母亲，先是高兴的跳起来，转而又一脸焦急地问：“奶奶是不是好了？”
　　“奶奶没啥大碍了，明天就能出院了。”
　　诗语这才仔细看了看妈妈，她一脸疲惫，头发有点凌乱。衣服也是出门时穿的那件。
　　“妈，那我们回去吧，啥时候去接奶奶啊？我也要一起去。”诗语说着冲钟昊摆摆手，“昊哥，跟阿姨说一声，我回家了。”
　　钟昊看着诗语离开，心里一阵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