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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   五年前,贺听澜和苏子意大四实习。苏子意去了法院,贺听澜则拒绝了父亲到自家律所实习的提议,选择了现在的盛澜。
      一来是因为这里有老师沈临的指导,二来,这里离苏子意家不远,这样就算下班晚,也总能抽时间见上面。
      实习期将满的时候,苏子意被清大安排带队去打一场全国巡回的辩论赛,一走就要一个月。贺听澜本来也在等比赛通知,但江大却决定让一个年轻老师带着大二大三的同学们去。正巧那时候沈临手下一个备受信任的提成律师被锦程高薪挖角,好案源拿走了不少,烂摊子全留下了。沈临自己还有好几个大案子开庭将近,无奈把几个吃力不讨好的案子全压在了贺听澜这个得意门生身上。
      其中包括一桩债务清理案。

      “云开地产”是北江一家大型房地产公司,当时市内在售的商品房楼盘有五个,董事长慕云开身价过百亿。
      纵然实力雄厚,慕云开的秘书找到律所的时候,这家公司却正因为即将到期的三十亿元债务濒临停摆。

      “企业之间拆借资金再正常不过了,现在之所以还不上是因为我们城北那片商品房的售楼资质还没拿下来。最多三个月,等房子卖出去,区区三十亿,一眨眼的事儿。”
      在沈临身边的贺听澜直接发问:“售楼资质没能拿下来的原因是什么?三十亿债务的债权人名单能麻烦您列给我么?”
      对面开始并没有把一脸稚气的贺听澜放在眼里,后来还是沈临又重复了贺听澜的要求,对方才把一系列文件拿出来过来。
      售楼资格申请被建筑审查部门驳回的原因是“房屋外立面光折射率过高”。
      “如果外立面重修,三个月能够么?”贺听澜问。

      对方喉间哼了一声,然后说:“到底是还年轻,外立面光折射率这种东西,修不修没什么大区别。但是三个月之后,建筑部有人事变动。”
      贺听澜马上明白,对方是试图利用关系骗取售楼许可。
      外立面光折射率本来只是小瑕疵,但问题在于对方解决问题的态度,就算他们骗到了售房许可证,所有房子正常售出,未来爆雷的风险也会很大。
      贺听澜当时就用电脑给沈临发了微信:“老师,算了吧。”
      沈临自然也不打算淌混水,但他显然不是轻易走下策的人。他告诉贺听澜让他马上检索通过技术手段降低建筑物表面反光率的方法,然后让秘书泡了茶来,和对方话起了家常。
      贺听澜没有上网去查,而是发微信问了苏子意。
      他问的不是法学生苏子意,而是北江市苏氏建材公司的少东家苏子意。

      苏家的建材公司已经办了三十多年,为北江多家房地产公司和建筑公司提供传统和新型的建筑材料。这三十年是北江房地产和公共设施建设激增的黄金年代,苏氏已经在北江和周边城市拥有十几家分公司。
      不过五分钟,苏子意就发来两种新型外立面涂胶的产品介绍,并说明:“我爸说外立面涂层是降低光反最简单也是速度最快的方式,但这种材料目前国内还没有生产,数量大的话,只能海运进口。运输十五天,具体操作时间还要看规模。”
      贺听澜回给他一句“知道了宝贝”,然后把产品说明投影展示给沈临和客户。

      “近年来房商品房销售后爆雷的事情太多,公然违反行政法的事情我想所里是不会接的。我虽然不是很懂建筑,但还是想请您看看,如果采用这种方式调整是否可行?如果可以,那么需要多长时间。”
      秘书看完,拨了一通电话,半个小时之后,时任云开地产董事长的慕云开亲自到了。他倒是很尊重也很欣赏贺听澜,听完他的想法之后,果断答应就用其中的一种涂料整修所有商品房,预计时间也是三个月。
      慕云开用签字笔圈在债权人名录上划了一条线,交给沈临和贺听澜:“公司目前的流动资金只有不到十五亿,只能覆盖其中十七笔债务,至于后面的,只有等房子卖出去。两位,我需要一种绝对有效的方案来拖延时间。”
      沈临是律所的合伙人,他首先要考虑这个案子值不值得冒险,而贺听澜则一边飞快地构思如何来争取这四个月,一边低头看着面前的债权人名单。
      第十八行的公司名称突然让他瞳孔一震——
      “第十八顺位债权人——苏氏建材公司,债权额,三亿元”。

      贺听澜对着云开的剩余账面资金和前面十七个债权人的债权额做了个粗略的计算——
      三个月后,能留给苏家的钱只有不到五千万了。
      也就是说,在这期间,只要前面任意一个债权人申请了强制执行,云开的现金流就会彻底断掉,到那时,苏家的三亿,只能收回不到五千万。

      除非他能把那些债务拖到城北的房子卖出去,否则,就像云开的总裁秘书所说的,企业之间的资贺听澜至今还记得,当时慕云开用一种极其端正严肃的表情看着他,给了他一句“我保证”的答复;也记得他亲手完成了云开地产所有的破产和清算申报文件;更忘不了三个月后,云开在城北的五栋商品房就在建设部的突击检查中被出承重墙材料不合规,紧接着整个项目全线被封停。
      律所收到了一个陌生账户转来的全额代理费,而慕云开已经人间蒸发。
      也是那时候,贺听澜才知道,云开地产所谓的外立面整修工作从来没有开始过。
      他被骗了。
      他利用破产程序争取到的时间,全都被慕云开用来转移资产出境。
      而云开公司只剩下的还不到两个亿的资产。
      于是原本只是用来拖延时间的“假破产”成了真破产,云开地产仅剩的两个亿马上就被十七个债权人按比例平分,苏家的三个亿货款则完全打了水漂。
      从云开被查封到破产申请通过,程序走了一个星期,贺听澜作为直接经手人,白天要去云开公司驻地和清算组一起核算那十七个债权方的债务,晚上回到律所还要处理给剩余的债权人发通知函。
      包括给苏式的。
      他每经手一份债权清单,都更直观地感知到苏式丧失的是多大的一笔数目,云开资产清零的那天,苏式建材总公司资金链断裂申请破产,事发突然,几家分公司也还有不少债务没清,甚至仅仅够按照最低工资标准来安顿职工。

      而那时,对此丝毫不知情苏子意还因为在初赛和复赛中的优越发挥,正要率队和M国五校联赛的冠军对战。彼时意气风发的少年在微信语音里跟恋人骄傲地讲述:“听澜,项老师跟我说,这次拿了冠军的话就可以率先申请到M国五校的全额联合奖学金,但是必须今年秋天就注册。可我想,出国念书不急的,反正我爸爸也供得起我,不如我们结婚以后再去好不好”……
      那时苏子意还不知道,他的爸爸已经没钱供他出国读书了。

      贺听澜至今想起恋人的语气仍然觉得心里疼得发空,他知道苏子意很想继续读书,也知道他为什么想要尽快跟他结婚,他都知道的。
      他的子意何等聪明,他一定早就知道爸爸不喜欢从商的亲家,更想让自己娶一个omega进门,所以没拿到那张小红本之前,才舍得放弃这么好的深造机会。
      贺听澜压住心头一口血给苏子意回消息,要他认真备赛,要他全力以赴。他希望苏子意能继续他的愿望,希望他越少被家里的困境影响到越好,可这些愿望丝毫没能让他少一些愧疚。

      他终于连苏子意的电话都不敢再接。

      这件事在律所已经不是秘密,所有人都劝贺听澜说这不是他的错,但他却没办法原谅自己。他每一天都在想,如果他能再细心一点,如果他能亲临现场去看一看,就可以发现根本没有什么外立面施工。

      如果早一点发现慕云开的阴谋,他就可以终止和云开的代理合同,把风险告诉苏家,那样,就算收不回所有的钱,至少还有时间通过其他渠道拆借资金,总不至于走到破产的地步。

      苏家的破产也给了贺听澜父亲正式提出让儿子跟苏子意分手的契机。
      “现在知道我为什么不同意你跟他在一起了?”
      贺听澜无神地站在父亲的书房,一言不发。
      贺父以为他终于有所动摇,于是接着说:“婚姻是两个家庭的事,如果现在你跟苏子意已经结了婚,他家里遇到这样的事,我们家肯定不能袖手旁观,可商业风险救了一个还有下一个,你没必要跟着他提心吊胆下去。你跟他现在能分了最好,你老师的儿子沈珂……”
      “不分,”贺听澜长到这么大第一次打断父亲的话,“我这辈子只要一个苏子意。他家里出事也有我的责任,我会对他负责”
      “什么叫你的责任,”贺父拍了桌子站起来,“云开的事情谁能料到,你凭什么负责?再说,你都还没毕业,你拿什么负责?”
      贺听澜被激得心脏咚咚狂跳,对着父亲说:“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但拿我的后半生对他负责,以后我有的一切都有他的一半。”
      “混账,”贺父摔了桌上的紫砂壶,“你现在有的一切都是我给的,现在你为了他是要造反了?”
      贺听澜掏出钱包,把家里给他的银行卡和家里的钥匙都摆在了父亲桌上,“谢谢您给我的一切,但唯独这件事,我不能听您的安排。”金拆借太平常,苏氏自己当然也背着债务,如果收不回那三亿,面临的后果不会比那时候的云开更好。

      万一苏氏因此破产,那苏子意,他该怎么办?

      “申请破产,”贺听澜站起身看向慕云开和沈临,“破产申请至少要走三个月,在这期间,债权人不能申请率先履行。

      但是慕总,三个月,您能保证整修顺利完成么?”

      贺听澜至今还记得,当时慕云开用一种极其端正严肃的表情看着他,给了他一句“我保证”的答复;也记得他亲手完成了云开地产所有的破产和清算申报文件;更忘不了三个月后,云开在城北的五栋商品房就在建设部的突击检查中被出承重墙材料不合规,紧接着整个项目全线被封停。

      律所收到了一个陌生账户转来的全额代理费,而慕云开已经人间蒸发。
      也是那时候,贺听澜才知道,云开地产所谓的外立面整修工作从来没有开始过。
      他被骗了。
      他利用破产程序争取到的时间,全都被慕云开用来转移资产出境。
      而云开公司只剩下的还不到两个亿的资产。
      于是原本只是用来拖延时间的“假破产”成了真破产,云开地产仅剩的两个亿马上就被十七个债权人按比例平分,苏家的三个亿货款则完全打了水漂。
      从云开被查封到破产申请通过,程序走了一个星期,贺听澜作为直接经手人,白天要去云开公司驻地和清算组一起核算那十七个债权方的债务,晚上回到律所还要处理给剩余的债权人发通知函。
      包括给苏式的。
      他每经手一份债权清单,都更直观地感知到苏式丧失的是多大的一笔数目,云开资产清零的那天,苏式建材总公司资金链断裂申请破产,事发突然,几家分公司也还有不少债务没清,甚至仅仅够按照最低工资标准来安顿职工。

      而那时,对此毫不知情苏子意还因为在初赛和复赛中的优越发挥,正要率队和M国五校联赛的冠军对战。彼时意气风发的少年在微信语音里跟恋人骄傲地讲述:“听澜,项老师跟我说,这次拿了冠军的话就可以率先申请到M国五校的全额联合奖学金,但是必须今年秋天就注册。可我想,出国念书不急的,反正我爸爸也供得起我,不如我们结婚以后再去好不好”……
      那时苏子意还不知道,他的爸爸已经没钱供他出国读书了。

      贺听澜至今想起恋人的语气仍然觉得心里疼得发空,他知道苏子意很想继续读书,也知道他为什么想要尽快跟他结婚,他都知道的。
      他的子意何等聪明,他一定早就知道爸爸不喜欢从商的亲家,更想让自己娶一个omega进门,所以没拿到那张小红本之前,才舍得放弃这么好的深造机会。
      贺听澜压住心头一口血给苏子意回消息,要他认真备赛,要他全力以赴。他希望苏子意能继续他的愿望,希望他越少被家里的困境影响到越好,可这些愿望丝毫没能让他少一些愧疚。

      他终于连苏子意的电话都不敢再接。

      这件事在律所已经不是秘密,所有人都劝贺听澜说这不是他的错,但他却没办法原谅自己。他每一天都在想,如果他能再细心一点,如果他能亲临现场去看一看,就可以发现根本没有什么外立面施工。

      如果早一点发现慕云开的阴谋,他就可以终止和云开的代理合同,把风险告诉苏家,那样,就算收不回所有的钱,至少还有时间通过其他渠道拆借资金,总不至于走到破产的地步。

      苏家的破产也给了贺听澜父亲正式提出让儿子跟苏子意分手的契机。
      “现在知道我为什么不同意你跟他在一起了?”
      贺听澜无神地站在父亲的书房,一言不发。
      贺父以为他终于有所动摇,于是接着说:“婚姻是两个家庭的事,如果现在你跟苏子意已经结了婚,他家里遇到这样的事,我们家肯定不能袖手旁观,可商业风险救了一个还有下一个,你没必要跟着他提心吊胆下去。你跟他现在能分了最好,你老师的儿子沈珂……”
      “不分,”贺听澜长到这么大第一次打断父亲的话,“我这辈子只要一个苏子意。他家里出事也有我的责任,我会对他负责”
      “什么叫你的责任,”贺父拍了桌子站起来,“云开的事情谁能料到,你凭什么负责?再说,你都还没毕业,你拿什么负责?”
      贺听澜被激得心脏咚咚狂跳,对着父亲说:“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但拿我的后半生对他负责,以后我有的一切都有他的一半。”
      “混账,”贺父摔了桌上的紫砂壶,“你现在有的一切都是我给的,现在你为了他是要造反了?”
      贺听澜掏出钱包,把家里给他的银行卡和家里的钥匙都摆在了父亲桌上,“谢谢您给我的一切,但唯独这件事,我不能听您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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