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花一世界》丘山六安

2、一棵树的困惑

　　天已经黑了，月光还没有灯光亮。

　　河水平缓，仍带起微风。轻风拂过我的身体时，我抖了抖叶子，有些小虫子就掉下来了。

　　咦？那个小姑娘？

　　她抱着布偶穿着睡衣又来了。

　　对，睡衣。

　　我知道得可多了！她以前就穿着睡衣来过，我认识。

　　“你又来啦！”我跟她说。

　　她有些迷茫地四下环望，然后把视线集中在我身上，没有说话。

　　“你这个人类真的奇怪，太阳都没有了，月亮也不那么亮，还来这边。”反正她也听不到我说话，我随便说说应该也没关系。

　　她伸手摸了摸我的一片叶子，喃喃道：“是你啊。”

　　嗯？她能听到我说话吗？我有点不确定，但是也不敢说话啊。听说如果有一天人类能听懂我们的话，我们就危险了。我还想继续晒太阳呢，可不敢再说话了。

　　她忽然翻上栏杆坐着，我一下子紧张起来：“哎呀，你这样很危险，掉下来可怎么办？”

　　栏杆那边是人类散步的地方，栏杆这边，就是很大的斜坡，是我们住的地方，人类要是过来，很容易受伤的。而且斜坡最底下就是河，要是这个人类掉进去还不会游泳，那怎么办？

　　她坐在栏杆上，虚虚地靠着我。

　　她的表情一如既往，可是当她靠着我的时候，我听到她在哭。

　　我看了看她的脸，很平静。可是，我听到她在哭。

　　不是嚎啕大哭，是低声啜泣。

　　“你……怎么了啊？”我都忘了自己不要说话，免得被人类听懂的事了。可是她真的哭得很伤心。

　　我等了好久，可是她没有回答我。

　　我不敢再说话，而且说了她也没回我。

　　过了很久，她站了起来，但是，她现在栏杆上！这比她坐着更危险了！

　　“喂！你这样好容易掉下来啊。”

　　她没有理我。

　　只是低着头，抱着布偶，开始在栏杆上来来回回地走。

　　有风吹过她及肩的长发，颈两侧的头发自然地向后飘起。

　　她抬起头，有一瞬间，头发飘得更高了。

　　她离我远了，我只能看到她平静的脸，听不到她心里的声音了。

　　晚上的风，一直吹。吹得她的睡衣微微鼓起，仿佛一个虎背熊腰的壮汉。

　　远远的，我看到她伸开双臂，一只手抓着布偶，一只手空无一物，仍旧保持着抬头的姿势，一步一步地往前走。

　　我不知道她想做什么，只是觉得很危险。

　　可是她听不到我说话，她听不到。

　　她从未回应过我的话，可是她真的听不到吗。

　　深夜的河岸边，只有危险的她，和看着危险的她的我。

　　有一瞬间，我好像明白了人类说的寂寥。

　　我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慢慢和夜色融为一体。只有她的布偶，孤零零的，如同漂浮在空中，忽上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