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似你的不温柔》山多令

1、第 1 章

　　一点半，下午上班时间到了，裴笑徽拿着笔记本回到工位。他不是去休息了，而是上午开始的会，到现在才结束。
　　桌子上放着杯奶茶，侧面贴着张便签纸，写着“七夕的奶茶”。
　　裴笑徽笑了笑，撕了便签纸粘在桌面上。拉开椅子坐下，他长舒了一口气。
　　饿过劲了，开会时胃叫嚣着疼了会儿，现在也已经木了。

　　工作群里，组长敲了所有人，说今天辛苦，给大家订了奶茶。
　　今天是七夕，组长大名叫韩启喜，勉强也算个谐音梗。
　　裴笑徽放下手机，从包里拿出早上没吃完的面包，啃了两口，喝了口保温杯里的热水。
　　他转了下奶茶杯，看到标签上面写着“常温/半糖”。

　　裴笑徽轻笑，真是岁数大了，都不爱喝太甜的太凉的。
　　想想高中那会儿，齁甜的奶茶下肚，也只觉得刚刚好。因为再甜的奶茶，也不如看着对面的人时心里的甜。
　　裴笑徽把奶茶放到对面实习生的桌上，轻声说：“瑶瑶，你喝了吧。”

　　瑶瑶惊讶地抬起头，看见裴笑徽对她温和地笑着。顿时，一抹红晕打在了小姑娘的脸上。她接过，低头时说了“谢谢”。
　　裴笑徽想起高中同桌薛辞，那也是个爱脸红的清秀姑娘。
　　很巧，薛辞和裴笑徽考上了同一所大学，至今都是中阳一中的一段佳话。
　　前几天收到了薛辞的婚礼请帖，裴笑徽很高兴，说一定腾时间去参加。

　　手机叮当了两声，裴笑徽拿起来，转而收起了笑容。梁析文给裴笑徽发消息，约他晚上一起吃个饭。
　　裴笑徽不想去，他大概能想到梁析文要说什么，他不想再纠缠，他真得很累。
　　可今天不去，就会有下一次，然后又是一阵闹腾。裴笑徽揉着太阳穴，给梁析文回了个“好”。

　　*****

　　“大乔，老大说晚上聚餐。”
　　跟乔行归讲话的是组里的同事小乔。他俩的辈分是按年龄排的，乔行归比小乔大俩月。
　　这代号要是放在任何一个独立的环境里听着，都没问题。但是凑在一起，乔行归总觉得哪不对。
　　“我说，那啥…”乔行归推了推额发，“就咱俩，就甭这样喊了吧，你不觉得怪得很吗？”
　　小乔讪讪地笑了笑，拍拍他肩膀说：“地址看微信啊。”

　　乔行归瞥了眼手机，手指在键盘上噼里啪啦地打字。
　　乔行归今天下班前得把PPT交给老大，不然聚餐的时候喝点酒，懵腾腾加班，他可不能保证自己会写出什么垃圾材料。
　　几个微信同学群聊得火热，不管身在天南海北，不约而同地聊着七夕。
　　乔行归连续在屏幕上点着对话框，点掉了研究生群、大学群、初中群，鼠标停在了高中群那里。

　　“永远33班”的对话框里面，分散地排着几条对话。乔行归认了下名字，是个以前来往不多的女生说收到了奶茶。
　　乔行归那个永远话多的同桌姚淼回了句：哭哭，我也想喝奶茶。
　　对话框到底了，没有人回姚淼。姚淼不会轻易放弃，他向乔行归说：@乔行归，给我买。
　　乔行归没好气地回：买你个大头鬼。

　　发完，乔行归关了微信界面，继续处理他的PPT。
　　接下来的两个多小时，也不管微信一直在提醒有很多人跟他讲话，乔行归强迫自己顶着发昏的脑袋，把文件做完了。
　　等他再打开微信界面的时候，对话框还停在高中的班群那里。一向不服输的姚淼在两个多小时前回他：是，你是不愿意给我买。
　　姚淼的话还有后半句，他想说，乔行归就愿意给裴笑徽买。

　　知道内情的人想来都能接上这后半句，乔行归的手指在桌面上点了几下。
　　不知道裴笑徽有没有看到这句话，不知道他会怎么想。
　　乔行归推了下外接键盘，烦躁地想，管他怎么想，人家现在应该已经拿到或者送出七夕的礼物了。

　　乔行归狠狠抓了下头发，把本就不整齐的发型弄得更乱了。老大走过来，疑惑地看他：“我这任务让你这么难做吗？”
　　乔行归泄了气，他搓搓下巴，有气无力地说：“我再看看错别字，等会儿就发你。”

　　*****

　　华灯初上，夜幕下的海市比白天多了些许温情。归家的人念着家中最亲爱的人，不禁让步子快些，更快些。
　　可都市青年裴笑徽就没那么急切了。有人在不远的地方等他，但他并不想见这个人。
　　一步顿一步的步伐，裴笑徽人为地拖延着时间。

　　到了饭店门口，梁析文看了眼裴笑徽没有血色的嘴唇，叹了口气：“先吃饭吧。”
　　像之前很多次一样，这顿饭吃得很安静。一天没怎么吃东西，裴笑徽的胃反应迟钝，他吃几口就会停下来，等停摆的胃复工之后，他再继续吃。
　　梁析文皱着眉头看他：“跟你说了多少回了，再忙饭也得好好吃。”
　　“你又不是没上过班，忙狠了确实没时间吃。”裴笑徽慢悠悠地说。

　　梁析文没办法，只好放下筷子等裴笑徽吃完。他的手指压在桌面上，越点越快。
　　裴笑徽的余光无法屏蔽梁析文抖得让他心烦的指头，他随便吃了几口，拿过纸巾擦擦嘴，把纸巾揉成个小球扔在桌面上。
　　抬起头，裴笑徽好像恢复了些神采，他沉声说：“吃好了，说事吧，我还得回去加班。”

　　“笑徽，咱们和好吧。”乍一听这话，感觉梁析文好像还有那么点恳切。
　　又来了，裴笑徽皱起眉头，这一个多月，他已经听到看到这句话太多回了。
　　“不可能。”裴笑徽回得很快。
　　梁析文获得了意料之中的答案，他没放弃，直视着裴笑徽，坚定地说：“笑徽，你对我有感觉，我知道。”

　　裴笑徽气笑了，他来了精神，饶有兴致地看着梁析文，说：“师哥，我们拢共在一起不到仨月，能有多深的感情？”
　　“可我们认识三年了啊，三年还不长么？”梁析文执拗地说。
　　裴笑徽沉默了，没立刻言语，他视线向下，盯住桌面的餐盘狼藉。
　　“师哥，我们不合适。你说试，我也努力试了。但是不合适就是不合适。”

　　梁析文理亏，除了感情，他没别的牌能打。但裴笑徽就跟块硬石头似的，捂不热，摔不碎。
　　裴笑徽喊来服务员，把饭钱付了。他起身穿上大衣，看梁析文没动弹，就用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
　　梁析文回过神，穿上衣服跟着他一起出了门。

　　这顿饭不论吃再久，吃饭的人总还是要散伙。
　　夜幕下，有人散闲，有人赶路。不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方向，但知道自己要去哪儿的人，脚步看起来没有那么慌乱。
　　饭店门口不好叫车，裴笑徽和梁析文沿着人行道往东走。
　　刚立秋，夏天还没完全走，偶尔刮起的风也没有秋天的爽朗。

　　海市的夜生活很丰富，转过这条街，就是有名的酒吧街。沸腾几乎是一瞬间涌过来的，这里理应是喧闹的，而安静就颇为格格不入。
　　裴笑徽看着那些年轻人，笑了笑，又暗自叹口气。梁析文观察着他的表情，问他：“去喝一杯？”
　　裴笑徽摇头：“不喝了，喝了再吐多难受。”

　　“那给你买杯奶茶吧。”梁析文一转头，看到亮着光的一间小店，如获救星。
　　裴笑徽伸手拉他，嘴上的话不算太好听：“别白费力气了。”
　　梁析文皱起眉头，裴笑徽又说：“我一点都不傻的，我不会一个河沟里翻两回。”
　　“你到底有没有喜欢过我？”梁析文被他激起了怒气，突然就要一问到底。

　　裴笑徽迎着灯光，立在一片喧嚣里，看着梁析文的脸。“喜欢”这个词，他没跟梁析文说过，现在也不会说。
　　他轻笑：“也许没有吧。”
　　梁析文急了，他揪住裴笑徽的手肘，那力度像是要捏碎裴笑徽的骨头。
　　“笑徽，你能不能听我解释。我和陈清儿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裴笑徽被他抓得生疼，向后扯胳膊。他用力，梁析文跟着用力，一时僵持不下。
　　执着在这时，一定不是个褒义词。即使在这样的情形里，裴笑徽还分出神去想，应该如何翻译比较好。
　　他简直要被自己逗笑了。

　　*****

　　乔行归胃里翻江倒海，他趁着神志还算比较清楚，借口上厕所，从酒吧里出来醒神。
　　吃完饭，老大说接着来二茬，于是他们转战酒吧。
　　他们组喝酒和做事一样，又快又急。加上饭桌上喝的，没半个小时已经干趴下两个了。
　　工作这两年，乔行归对自己的评价就是，个儿不长了，净长酒量了。

　　酒吧内外一样吵。乔行归想找个清净的地方抽根烟，四处寻找地方的时候，还被坐在路边的人拽了裤腿。
　　“帅哥，请你喝一杯啊。”花里胡哨的灯光照在这人脸上，乔行归看不清也不想看。
　　乔行归抽回腿，径自往前走，他觉得这个方向大概是往北。
　　管它往哪儿呢，又不是上地理课，乔行归恨恨地想。

　　不知道走了多少步，乔行归觉得耳朵不像刚才那么嗡嗡的了。
　　他从口袋里摸出打火机，嘴刚把烟噙上，余光瞟见街角路灯下两个人拉拉扯扯。
　　火焰喷出，乔行归对上去，一番吞云吐雾之后，那俩人还在纠缠。
　　隔着烟雾又看过去，乔行归发现那还是俩男的。他抖了下肩膀，挑起嘴角玩世不恭的笑。

　　被扯着的人像是极不高兴的，双手握紧了拳。欲擒故纵呢么，乔行归打趣地想。
　　烟雾散尽，乔行归的神色跟着清明起来。
　　他扔了烟头，三步并两步冲了过去，像多管闲事的路人，一把抓住背对着他的男人。
　　“你撒开！”乔行归狠狠地喊，“你没看他不高兴了吗！”

　　忘掉一个人需要一辈子，认出一个人只需要一秒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