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做腻了做皇帝吧》露华清

15、习瑞

　　我有一个秘密。
　　我给元夕下过蛊毒。
　　就在当年她来我黎国缔结和平盟约的时候，在我还未当上黎国国君时，在我被父皇禁足府中，我利用我那些所谓的血脉兄弟给她下了蛊毒，就为了报复她的不忠。
　　我生在黎国皇室，是父皇的嫡长子，我的母后是黎国皇后，我的外祖父是手握重兵的侯爷。
　　我生来便什么都有，是人人羡慕的天之骄子，是黎国储君的不二之人。
　　国师曾夜观星象，预言我是未来的千古一帝，称我长大以后会统一天下。
　　父皇对此深信不疑，并为我遍寻名师，受我各种能力，待我严厉苛刻。
　　我自小便学习四书五经，学习弓箭骑射，学习各种各样繁杂的东西，却不被允许多食一块糕点，更不允许我碰触一切跟玩乐相关的事物。
　　对此我并不生气，因为我知道，我生来便是要做父皇期盼的千古一帝，那也是我自有意识以来最为期盼的事。
　　我一直都勤勉刻苦，付出了常人难以承受的一切努力和代价。
　　五岁那年，我成为了黎国最耀眼、最受瞩目的太子。
　　然而，没人告诉我，太过耀眼会招来无数嫉妒和恨意。
　　可悲的是，我一生都毁在自己太过耀眼的光芒之下。
　　——
　　我六岁那年，因为一块糕点险些丧命，那是第一次，我接触到毒药，害我头痛难忍，晕厥数次。
　　那也是第一次，我在除课本以外的地方，了解到何为人心险恶，并且切身体会到，何为嫉恨。
　　父皇后宫诸多女子，人人都想争夺母后的皇后之位，想为她们的孩子夺走我的太子位，想为她们的家族挣的所谓荣光。
　　眼界狭窄，心眼却繁多。母后这样评价她们，我表示非常赞同。
　　我七岁那年，父皇派外祖父攻打大梁，我身边宫人被收买给我下了毒。
　　整整七天七夜，我呕吐不止，身体越发孱弱，遍寻名医才也无法根治，父皇开始质疑当年国师的观星预言。
　　我第一次知道，父皇心中只有雄图霸业和可以为他完成雄图霸业的人，而一旦没有利用价值，父皇便会不屑一顾。
　　我八岁那年，风寒侵体，高烧不断，心腹绞痛，我第一次听说有种巫术名唤蛊毒。
　　自我卧床开始，父皇再没来看过我，给我安排的师傅去教了我的几个弟弟。
　　哪怕后来我身体渐渐好转，父皇对我的关注也没回来。
　　父皇最宠爱的妃子生了我五弟，那个天赋不错的孩子得到了父皇的慈爱。
　　而失了宠的太子，结局便只有走向被废的命运。
　　我九岁那年，外祖父败于大梁，身死外乡，母后因伤心过度也弃世归天。
　　黎国战败求和，大梁要黎国派一位质子，作为为期七年的和平象征。
　　于是，我被送到了大梁。
　　——
　　在大梁与黎国的交界处，有个破落的小村庄，我便是在那里被黎国抛弃，经历了我半生最黑暗的时刻。
　　发馊的饭菜，脏乱的房间，手脚上沉重的链锁，还有那些押解我的人鄙夷恶寒的目光。
　　我可是天之骄子啊，在黎国哪怕被废除太子位也不会得到这种生活的天之骄子，这种感受简直比我中毒时还要让我痛苦万倍。
　　趁着门口士兵正在闲聊，我小心的拖拽起脚上的链子，慢慢移动到墙边的一个小洞口，凭借身体的瘦小我钻了出去。
　　那时我还不知道逃跑的后果，只一心想着自己不要过这样的日子。
　　我漫无目的的跑着，不知过了多少条无人的小道，直到我拐角撞进了人群。
　　那里熙熙攘攘，喧哗热闹，我从没见到过如此多的平民。
　　而在那一众相貌平平的人群中，有一个小女孩格外不同，红衣黑衫，明艳夺目。
　　她察觉到我的目光后，与我对视的那一刻露出了一个纯良无害的笑容。
　　那种笑容我曾在一个想害我的人的脸上看到过，我愤恨的想去扯开那女孩虚伪的面具。
　　然而在我还没动手前，有一个疯疯癫癫的乞丐朝她扑了过去。
　　我当机立断将那乞丐拉离开来，我都还没动手，别人也不能动。
　　因为这个变故，我被士兵找到了，最后看到的一幕，是一个同她身着相似衣衫的高大男子，领着她朝反方向走去了。
　　——
　　我被送往大梁皇宫，结识了身处冷宫的大梁三皇子肖仪景。
　　并非是我主动要去与他结识，也并不是他要来认识我，而是那些欺负打骂我的人同样也是打骂他的人。
　　我看到过他被踹倒在地上，被长鞭抽的满身伤痕的样子。而他一被打就缩起来，事后也不敢有任何异议，窝囊得很。
　　可我不一样，谁打了我我便会打回去。
　　哪怕是在大梁后宫，哪怕我境遇悲惨，我也永远不会像肖仪景一样屈服在任何人的棍棒之下。
　　就这样我渡过了漫长且屈辱的三个月，三个月后我结束了我的大梁皇宫生活。
　　因为大梁的柱国大将军向大梁皇帝讨要我，于是身为麻烦的我，被大梁皇帝讨好似的送给了他。
　　我本来以为那是个有着特殊癖好的老男人，就像后宫里那些身材发福的老变态。
　　我并不惧怕，甚至怀里藏了些路上捡的碎石子。
　　可我到了怀城入府后先看到的，是几个月前那个有着虚伪面具的女孩，是比我小两岁的元夕。
　　柱国大将军放话让元夕全权决定我的生活，他的身影和当时一言不发就带走元夕的高大男子的身形一般无二。
　　后来从府内侍女的聊天里我才知道，我能离开皇宫到怀城为质，是因为元夕同她父亲说，她想要一个伴。
　　——
　　元夕将我的生活安排得很好，至少她允许我读书习字，练武强身。
　　然而我却很少能见到她，从来到怀城后见过她一面，其余的便只是远远望她一眼。
　　怀城的生活很是平静，平静到让我心生出一份不真实来，疑虑心悸也越发严重。
　　那个虚伪的女孩到底要做什么，这个问题成了我日思夜想，百思也不得其解的事。
　　半个月后我和元夕第二次见面，她又露出了那时的笑容。
　　她问我这些日子生活的如何，我回她说很好。
　　她眯起眼睛看我，说了句让我十分震惊的话。
　　“眼神没有收住欧，还是和四个月前一样，愤怒的想要动手伤人。”
　　她看透了我，我再演下去也无趣，于是我收起伪装，光明正大的用着嫉恨的目光去看她。
　　她笑得更加开心，还说要教我演戏。
　　这个人实在是怪，她对我好的出奇，却又实在没付出半分真心。
　　她将我当宠物一般饲养，却又尊重我作为人的一切权利。
　　她嫌弃我瘦弱的全身上下都没有多少肉，我又一次骗了她，我说我并不喜欢吃肉。
　　其实不然，我只是吃不惯她大梁的食物，尤其是肉食，一吃就会吐。
　　而那时的元夕酷爱肉食，我跟在她身边久了，被蛊惑着愣是吃习惯了大梁食物，也渐渐喜欢上了大梁的肉食。
　　她极爱食乳鸽，我则更偏爱烧鹅，她常常同我打赌，输的人要给对方跑腿。
　　我起初故意输了以后买烧鹅让她吃，她笑着把烧鹅的腿塞我嘴里，转身扬长而去。
　　我从没得到过她的责难，更没见到过她生气。
　　——
　　大梁为质七年，毫不夸张的说，这七年若没有元夕，我的生活绝不会如此安稳。
　　她随她父亲带我回到大梁皇宫，离京之时元夕去送我，我跟她说，我将来一定会当上黎国国君，届时我会回来娶她。
　　她只笑了笑，朝我挥手告别。
　　我知道，她的婚姻不会因爱而成，她要嫁的人得是替她完成天下一统梦想的人。
　　这个人，从我出生起就该是我，我会是预言里的千古一帝，会是元夕未来的夫君。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爱着她的，我只觉得她那样的人太过无情，不该去祸害天下有心人，配给我就刚刚好，因为我跟她同样无情。
　　回黎国后，我的才能学识引人瞩目，大概谁也没想到，当年那个一无所有他国为质的孩子，如今变得心机深沉，手段狠毒。
　　我步步为营入了黎国朝堂，私下更是建立了独属于我的势力。
　　两年后，大梁受北蛮滋扰边境，我听说元夕成了将军，她率领大军与北蛮展开了大战。
　　父皇想要联合北蛮一起攻打大梁，在我极力劝说之下，他终于答应静待时机。
　　若是北伐将领真是元夕，那么她也一定会提防我黎国，给我黎国下套。
　　我五弟不信，偏要去偷袭大梁，起初确实困住了大梁一部分兵马，然而却在他信心十足的派了更多士兵后，却遭遇全军覆没。
　　我知道，那一定是元夕的手笔，诱敌深入，再一网打尽，是她的行事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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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二十岁那年，再次成为了黎国的太子，我听说，大梁与北蛮之战，以战神元夕的称呼出现暂时落下帷幕。
　　我提笔写了封信去祝贺她，却在一个月后得知她与肖仪景定下了婚约。
　　此事后没过多久，大梁皇帝死于寝室，肖仪景成了大梁新帝，元夕与他大婚，成了他的皇后。
　　我明明跟她说过要娶她的，她怎能嫁给别人？
　　因为赌气，我也娶了我的太子妃，就在肖仪景和元夕大婚的同一日。
　　可我终究不甘她背弃我，所以我私养蛊虫，炼制蛊毒。
　　在她来我黎国时，我将自己养的最好的一只毒虫下到了她身上。
　　她听闻元氏覆灭一事急火攻心，蛊毒在她身上发作的极快。
　　她想尽快赶回大梁，没时间好好解毒，只能让那个来黎国告知她真相的女子强行施以毒药，迫蛊虫离体。
　　然而元夕的身体经此一遭，去了半条命，而她剩余的半条命，不出一年也会失去。
　　为看她死后惨状，我特意处理好黎国所有事，终于在一年期满之前来到大梁。
　　而且，如果她死了，我黎国便可以轻而易举攻下大梁。
　　可坏就坏在，她入了冷宫，没死成，还阻了我杀肖仪景的计划。
　　——
　　元夕登基后让我回黎国，元宁却私下帮我隐藏身份，说可以替我找到我五弟，而他要借我的势力对抗元夕。
　　能让大梁内乱，我自然乐得配合他。
　　不过，元宁那么恨元夕，不惜叛国，说到底是因为当年那件事吧。
　　记得当年我还在怀城时，元夕曾同我闲聊演戏。
　　那时，在元宁刚巧过来时，我故意引诱元夕说出心里话。
　　她说，逢场作戏最重要的便是信念，要做到连自己都信的地步，对方才会付出真心。
　　这才是她，露出真面目的元夕是个无情无义，将人心玩弄股掌之间的人。
　　元宁不懂她，所以才会被她外表欺骗，若他知道元夕从未真心待他，他怎么会不恨她？
　　这世上只有我才能看透元夕，也只有我才不会在乎这种事。
　　元夕从没拿出过真心，可她随意给我们的，是我们这些人原本就在黑暗里见不到的，一束绮丽的、温暖的光。
　　她将我拉出黑暗，真不真心又如何，只要我控制住自己的心，不让它陷入其中，我便可以立于不败之地。
　　这，就是元夕教我的。
　　不对任何人动心，我才能活下去，才能成就我梦寐以求的帝王霸业。
　　可明明是你教我不要爱上任何人的，可为什么，也是你先后悔，陷入情爱之中。
　　肖仪景到底有什么好？
　　你怎么能爱上那样的人？
　　如果你终究需要爱，那就来爱我吧，我们才是同类，我们才配相爱。
　　——
　　可让我始料未及的是，她娶了宣佳为后。
　　我才明白，原来宣佳就是元夕的“X”，是元夕护在怀里的珍宝，是元夕的天上人间。
　　我□□了宣佳，元夕生气的来找我，我看着她无力又愤恨的样子，觉得痛快极了。
　　她一向高高在上，不将任何人放心里，那就该余生都独自一人。
　　宣佳死了，她没杀我，这个人变笨了，居然就这样将我送回了黎国。
　　回去之前，我见到了元夕，我身中数刀躺着瞧她，过了很久她都没说话，我忍不住嘲讽她。
　　“你知道有多少人等着拉你入泥潭吗？那些人嘴上说着爱你，还不是想要折了你的翅膀，断了你的生机。元夕，你知道的吧，你没几天可活了。”
　　她的身体纵然可以撑过一年，但绝撑不过更久，只要我活的比她长，不怕攻不下大梁。
　　“那就比比看，我们两个谁能活的久一些。”
　　她冷漠的看着我，没有愤怒，没有怨恨，平静的如一汪水般。
　　她叫人给我喂了一杯酒，她说她在那里面下了蛊毒，慢性，足够折磨我很久。
　　——
　　五年后，我卧病在床，听说北蛮已经被大梁攻下，黎国多数城池也已成了大梁囊中之物。
　　卧病多年，我无儿无女，周遭皆是权欲熏心之辈。
　　我日日惶恐不安，惊惧无休无止的包围着我，我的身体再承受不住。
　　临死前，我回想我这一生，记起当年的自己无利不往，言之凿凿要做千古一帝。
　　可最后啊，做到千古一帝的那个人，应该是元夕吧。
　　精神恍惚下，我见到了元夕，她和她的宣佳执手相笑。
　　我朝她们伸过手去，她们大方的给了我一个微笑。
　　我也笑了，笑着笑着眼里就流下了泪。
　　我以前听人说起过，人在死前会看到这辈子最在乎的人和事。
　　原来，我最在乎的不是权势地位，而是想如元夕一般，能有个真心对待自己的人。
　　可惜，我选择追名逐利一生，到死也没能如愿。
　　或许，是我一开始就选错了吧。
　　又或者，我贪心的想多要一颗真心。
　　而这世上啊，贪心的人终将会一无所有，肖仪景他们如此，我也无法免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