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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   十日前,正是孝昭皇后的祭日,崔兖亲赴母后生前修行的凌云寺祭奠,却遇夜袭。且袭向他的那些人不是刺客,而是本应护卫他的禁军!

      禁军哗变,要么是造反,要么是奉的上意。他身为太子,自是万万人之上,他的上面也仅有一人。

      是父皇想要除掉他?

      近来宫中的确有不少传闻,说圣人当年最爱的其实是大皇子,只是大皇子的母妃姜氏仅是贵妃,不能越过中宫去,加之中宫生产时天降祥瑞,颇得民心,是故太子之位最终落在了崔兖身上。

      可随着皇后仙逝,姜氏成为继后,大皇子既占长又占嫡,众人便悄悄猜测圣人是不是有易储的打算?

      有时血淋淋的真相比真刀真枪更难以面对,是以在遇刺后,崔兖平生头一回选择了逃避。

      他不急于求证,也不急于召唤暗卫,就偏安一隅躲在这洞中,享受着偷来的宁静。

      可逃避总也有个时限。

      见夏禹四人皆低着头不回话,崔兖拄拐站起,发出一声锐啸:“说!”

      “圣人他……驾崩了。”夏禹极力绷着声线,艰难道:“就在殿下出事的那晚,姜皇后对外宣称圣人骤闻殿下遇刺,五内摧裂,猝然昏仆,胸痹而亡!”

      闻言,崔兖怔愣须臾,而后说不清是哭还是笑地扶着额,颓然坐回榻上。

      果真如此……

      事发之时,他心中便有两个答案,若不是父皇要害他,便是有人要害他们父子。且比起前者来,他更希望是后者。

      当年母后之死,父皇难辞其咎。可身为人子,有些事终是他不能做的。

      那日从凌云寺突围后,他本有机会去阻止后续的宫变,可内心深处却有一个隐晦的期冀在疯长——让父皇去向母后赎罪不好么?

      他不可弑父,却可坐视旁人弑君。

      ……

      晓色初分,一点晨光勾勒着洞口那道犹如入定的身影。

      崔兖也不知自己在这里一动不动地坐了多久,直到对面的凌云峰上有红烟升起,他眼底才闪现几星暗芒。

      滚滚红烟渐渐变得炽盛,连成一片比暴雨来临时更为浓烈的赤色烟霞!在山下看时便难分清是烟雾,还是祥云瑞霭。

      百姓见状无不驻足,纷纷惊叹天降祥瑞,一如二十年前太子降世时一般。

      这便是崔兖所要传达给外界的信号——国主虽崩,东宫犹在!

      民间有传,当年先皇后在凌云寺生下太子时就曾天降祥瑞,红云笼罩了整座凌云峰。

      自古“红云”通“鸿运”,这份鸿运也很快泽被苍生——潮州水患得解,旱了半载的宿州下起雨来,就连年年受蝗虫侵扰的北境也离奇躲过一劫,那些祸害竟飞去了更北的瓦丽。

      民间感念这位小皇子,圣人也打破了及冠才可加封的老例儿,在萧兖十四岁时便择定了他为太子。

      是以今日这番情景,很自然地让人们联想起二十年前。消息传进京城,街头巷尾悄然议论起来:

      “看来天爷还是向着东宫,大殿下怕是不能成事。”

      “可如今是大殿下坐镇太极殿,主持着大行皇帝的丧仪,东宫那位却在凌云峰失踪,不知是死是活……”

      “今日异象便是上天示警,且瞧吧,还有得闹腾!”

      ……

      天光已然大绽,崔兖拄着拐慢慢挪回洞里。

      今日这场祥瑞,是夏禹他们烧了凌云峰后山的数百棵柽柳,又借了风势才达成的。一如二十年前他母后所做的那般,亦只是人为。

      如今虽暂时回不了宫,却是敌在明,他在暗——毕竟能有本事策反禁军的,也没几人。

      是以他将暗卫散出去搜集证据送达各路藩王,自己则继续做谢予安,安心将伤养好。

      -

      许是年纪大的缘故,曾嬷嬷的身子恢复起来可不像闻青吟这样迅速,今早醒来时热虽退了,头脑却仍昏昏沉沉的,下不了榻。

      闻青吟煎好了药端至榻前,笑吟吟道:“嬷嬷,吃药了。”

      曾嬷嬷被她扶着坐起,身后倚着引枕,面容瞧着像是又老了十岁:“辛苦小娘子了。”

      “一碗药而已,不辛苦。”说着,闻青吟拿调羹搅了几下,舀起一勺递上前。自打上了山,她照料病人的本事是日益精进了。

      曾嬷嬷就着她的手将药喝完,嘴里苦巴巴的,脸上也苦巴巴的:“老奴随娘子来寺里,本是为了照顾娘子,不想反成了拖累,倒叫娘子来照顾老奴了……”

      “嬷嬷说这话可就折煞我了。您是侯夫人的乳母,在青吟面前自然也是长辈,照顾您是应当应份。”

      小娘子话说得周全,乍听之下心里熨帖,可对上这双静水流深的眼,曾嬷嬷又有种说不出的惴惴。

      她是做过侯夫人的乳母,可都是四十多年前的事了,她平日从不以此卖资历,府里年轻下人鲜有知晓,想要打听也需费一番功夫。

      匆匆一个对视,闻青吟便察觉自己失言,也不惊慌,只轻挽着唇角:“嬷嬷都不知,昨日昏睡时可没少念叨这些~”

      原来是自己无意间说的,曾嬷嬷暗暗松了口气,笑道:“能得小娘子这份心,老奴领恩了。只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若事事累着娘子,老奴也于心难安。娘子还是让车夫回府捎句话,请夫人再送个人来吧。”

      闻青吟觉得现在这样就挺好,至少每日去后山时不必费心思掩人耳目。可既然曾嬷嬷如此说了,她也不好不应,便笑着点头。

      晌午车夫往京城送了消息,宜春侯府还没什么反应,倒是闻家先来了人。

      见都是女香客,比丘尼直接将她们引来了后院的寮房。闻青吟开门,微微诧异,只见三名女子俱都戴着帷帽,难以辨认。

      打头那人撩开帽帷,清脆又亲昵地唤她一声:“三妹妹!”

      闻青吟这才认出,来人竟是闻青月。不由纳罕:“二姐姐怎么来了?”

      在闻家时,这位二姐与自己的关系可算不上亲密,平日去祖母院里晨昏定省时遇上,从来都是点头的交情。

      今日的闻青月却显得尤为热络,主动挽上妹妹的胳膊进了屋,将帷帽往桌子上一丢,便自顾自的倒起茶水来:“妹妹不知,这一路可累死我了!祖母让我给你带了足足六口箱子,每一口都重得好似装了金子!”

      原来是补那些嫁妆的,闻青吟稍稍释疑,帮她添了茶水。闻青月又饮完一杯,这才喘匀了气,弯唇一笑:“当然,若只是为送那些箱子倒也不必我亲自来,但母亲今早听闻妹妹病了,难免挂心,便叫我亲自来瞧一眼。”

      闻青吟脸上讪了讪,心道自己才从祖母那里告了大伯母的状,她若挂心,也只会挂心自己怎么还没病死。

      “有劳大伯母挂心。”此事她不欲多说,匆匆转了话题:“二姐姐,春枝如何了?”

      “你还担心她?”闻青月不屑道:“有她那老子娘,闻家谁会真将她怎么样!不过是将她送回了老宅避风头,等宜春侯府忘了这茬,就会寻个由头将她接回来的。”

      这倒与闻青吟想的差不多。正觉与二姐没话可说时,就见她从怀里取出一包东西,解开麻绳大方道:“我记得三妹妹最爱吃福记的香糖果子,这是路上特意给你捎的,快尝尝!”

      闻青吟觑一眼那黄澄澄裹着糖霜的点心,食指微动,却是并不去拿,略觉遗憾地笑着:“二姐姐若早半个时辰来,我便能一饱口福了。只可惜中晌吃得太饱,如今瞧着这东西却是提不起半分兴趣来了。”

      说罢,又缓和了一句:“不妨事,先放着吧,晚些就吃得下了。”

      闻青月哂然,心里如何不明白还是因着过去那件事,令三妹妹心怀芥蒂。

      彼时她们都到了及笄的年岁,祖母借着做寿将母族最有前途的几个小辈请来,为的便是跟她们相看。

      她不想被三妹妹抢了风头,便在头一晚送去的马蹄糕里下了点药,令三妹妹起了一身的疹子,无法见人。

      三妹妹虽没去祖母面前告状,但那次之后再也不吃她送的东西了。

      罢了,不吃就不吃吧,闻青月将点心重新包好,说起另一桩事:“三妹妹,其实我今日来也是受人之托……”

      她抬起眼,征询般瞧向闻青吟:“有个人,想见你一面。”

      闻青吟心下狐疑,不等她表态,闻青月已转过头对着门外唤道:“进来吧。”

      身姿高挑的“丫鬟”应声进屋,摘去了帷帽,露出一张俊雅的清颜。深浓眉睫下秋波欲流,荡漾的水波似能将人卷进去一般。

      “表妹……”他语声如泣,像是带着无尽委屈与不甘。

      来人竟是名男子!

      闻青吟怔愣的瞬间,闻青月已不动声色地避了出去。

      那男子却几步上前,拉起她的一双手,轻颤着:“尼寺不便让男香客入后院,我只得出此下策来见你一面……表妹,你受苦了!”

      说罢,迫不及待地将人往怀中带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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