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情》青凩

61、番外一

　　五月，观海路的野蔷薇再次盛开，娇艳的花像是积压了已久的迫切，争相释放。

　　接连忙碌了大半个月的许峙，终于暂停了沿海的巡逻工作，丢下生意日益火爆的半边山酒店，一大早，他便被李辉召唤到酒家乐此不疲地主持大局。

　　站在明亮的舞台中央，俯视着眼前纯洁一片的白色花海，两个大男人心中翻涌着不同的感叹。

　　全西港市所有的新鲜白色洋桔梗都被酒家定下来了。

　　连带着许峙悉照料过多年的那十几株折下来充数，好不容易才凑够了一万多枝，每一朵花皆是何尝的金贵。

　　“小哥，你确定要自己喷漆吗？”李辉略带怀疑地陪着许峙一齐蹲下后才问道。

　　“不然呢？”许峙认真地挑选着花枝气定神闲地说道，“花店里的碎冰蓝用的都是带刺的骄傲玫瑰，会伤手，钟歆也不喜欢。”

　　“况且凡是要亲力亲为才显诚意，这点道理你都不懂，怪不得单身好几多年了。”

　　许峙扬扬眉梢，瞟了一眼李辉，漫不经心地笑笑。

　　李辉被他说得可谓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咬紧后槽牙，李辉牵强地扯起嘴角，赔笑道，“那试问许先生，一万朵花，你要搞到什么时候呢？”

　　“恕小的直言，好意提醒您一下，现在呢是北京时间上午八点十分，距离纪小姐下班从小渔村赶来所剩的时间也不过只剩下不到十个小时。”

　　“您看我是打开空调，降低一下室内温度，以保证花朵保鲜，还是专门给您扇扇风就好呢？”

　　李辉说着皮笑肉不笑地歪头直视着许峙，随便捡起片绿叶在他耳边上下浮动，似乎在变相地控诉着自己内心的气闷，顺势达到冷嘲热讽的目的。

　　许峙无所谓地睨了李辉一眼，语气轻飘飘地反问他，“财务没跟你说今年的年终奖推迟到下个月发了吗？”

　　“李总这一人之下的表现，是不差钱了？”

　　许峙居高临下的姿态好似太上皇，李辉拈花捏草的动作顿住，立马换上了那副顺从的表情，谄媚道，“小哥，要不我帮你一起干活吧？”

　　“不用。”许峙笑着拒绝，起身跳入花丛中空隙处说道，“你一个人的能力有限，我们需要发挥群众的力量。”

　　在李辉一脸茫然的神情下，许峙接着吩咐道，“你帮我把那几个闲散人员叫来，尤其是葛迪佳和沈杄。”

　　“告诉他们，出力则赠送半边山顶层客房的终身免费入住权，名额有限，先到先得。”

　　想起那几个损友，许峙就恨得牙痒痒。

　　眼看明天就是二十号了，一年中特殊而又赋予着别样意义的重要日子。

　　乐队那几个人丝毫不重视，再说葛迪佳，作为酒家名义上的老板，如此正经的事不上心，反倒莫名其妙地钻研缝纫技术去了。

　　葛迪佳不作为不说，反观她的家属，钟歆依赖无比的小叔，许峙敬爱的沈老师，换了讲师的工作后，明明多半的日子都在学校里摸鱼，最近却莫名其妙地愿意为海院明年的招生计划而全力配合。

　　总之他们谁也不肯为完美主义的许峙所白费力气。

　　看来只能下血本才能打消任何人事不关已想看热闹的念头。

　　许峙舍得下血本，李辉打心底地佩服着他的谋算。

　　不亏是老板，空手套白狼的实力的确略胜一筹。

　　李辉得了施令拍了拍手，摸索着口袋，原地打转。

　　半天无果后，他尴尬地咧嘴对许峙说，“小哥，我手机不知道给哪朵娇艳的小宝贝当床呢？借你的一用？”

　　许峙闻言目光阴冷地看向李辉，无语到脏话差一点脱口而出，过滤半晌最后吐露出一个“滚”字。

　　李辉挨着骂，乐呵呵地接过许峙扔过来的手机，熟练在屏幕上画出两个三角形顶角倒放的图案，不出意外的顺利解锁。

　　忘了是几年前，李辉真的问过许峙这个符号的意义，只记得他淡淡地解释着，“Z和X在一起，是我也是她。”

　　如沙漏一般慢慢流逝着时间，亦像无穷的代号，一眼万年，过到天荒地老。

　　许峙向来是个习惯于将心思和情意藏匿在细节里的人。

　　他表面洒脱恣意，实际上成熟稳重。

　　至于喜欢纪钟歆的事实，他是否刻意掩饰过，李辉不晓得，但包括他在内的朋友们都清楚，遇上纪钟歆以后，哪怕明知靠近她步步意味着圈套，许峙也没想过逃掉。

　　相爱多久不重要，时间的长短总可以被篡改，但爱终究是个改变不了的定论，尽管也曾试图否认。

　　得了眷顾的命中注定，李辉以为他没有那个运气遇到。

　　认命地准备替许峙传达号令，点进某聊天界面干干净净的只有一个置顶联系人：没有钱可数的渔村会计小纪。

　　长长的一句文字，却非备注，而是纪钟歆的昵称。

　　“小纪这女朋友当的，怎么感觉没名没分的。”

　　李辉自言自语地小声嘀咕着，不料被悄无声息走近的许峙听个正着。

　　“你又在嘟囔什么？”

　　许峙蹙眉刚准备发火，李辉则晃了晃手机，理直气壮地回应他，“我在说你为什么不给你家心儿改个备注。”

　　“小哥，你不会是觉得给别人的都是名字，钟歆的是网名就算特别了吧？”李辉咂咂嘴，摇摇头，“怪不得你长成这样，到这个年纪才交了一个女朋友。”

　　“白瞎一张浪子的脸，幸亏你没脚踩八只船，要不然早掉海里去了。”

　　李辉得志似的借题发挥，打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许峙同样吃瘪，奈何他却一本正经地反问他，“为什么要改？”

　　“改了，我岂不是会错过她过往的一切？”

　　李辉不了解，纪钟歆的心思深沉，她很少直接表达出真实的想法，文字倒是能影射出她的偶尔的内心。

　　在分开的那段时间里，他们保持着互不打扰的姿态，但是许峙无法做到全然不关注她的动态。

　　纪钟歆接收不到的那些回应，许峙往往要说给自己听。

　　李辉猝不及防地吃了一嘴狗粮，收回手机，头也不抬地迅速编辑了一条朋友圈后便闪退。

　　葛迪佳凭借着一墙之隔的地理优势率先赶到，等众人纷纷刷到许峙的“召集令”前来领赏时，晚了一步不说，只见他懒散地依靠在雅座里独自思考。

　　良久后，得了好处自然干活最多的葛迪佳愤然地扔掉手中的喷漆罐，拉下阻挡她呼吸顺畅的口罩埋怨地问道，“我们在这卖苦力，许峙干啥呢？半天了一动不动，像是被冻住了似的。”

　　“不行，赶紧把空调关了，冷死我算了。”

　　一万朵花，光是葛迪佳一个人起码喷了将近五百多，其余的人耸肩沉默，继续忙着手里的活，唯有李辉憋笑地应和她道，“小哥是脑子冰封了，本来文化水平就一般，眼下更是想不出定给纪钟歆定个高于女朋友的称谓了吧。”

　　李辉简单地梳理了一下来龙去脉，众人哄笑。

　　葛迪佳嫌弃地抛下一个白眼，史安连忙安抚她道，“就当他是只信天翁吧，一辈子发情一次，咱们无论如何也要来围观看看，忍忍吧。”

　　如此贴切的比喻又一次惹得大家笑哈哈。

　　许峙措辞的思路被强行打断，只好再细细斟酌。

　　不以为意地离开座位，他提起事先选定的一只绝佳的白桔梗，拾起脚边的喷漆，敛眸将蓝色点缀在花瓣边缘，随后潇洒离开。

　　临行前还故意拿着手机展示了一圈，确保每个人都看到了专属于纪钟歆的“bae”和一串文字：before anyone else。

　　酒家里的灯光随着夜幕的降临，摇曳昏黄，或许是想要脱离单身生活的向往被特定日子烘托的愈发浓烈，今天光顾清吧的客人尤为多。

　　纪钟歆磨了胡三秋几周也没能讨要了多一天的假期，好在她有劳动节的窜休，又是看在她过生日的份上，胡三秋允许她回市内放纵，条件是要村里的人和她同行。

　　然而纪钟歆更意外的是她还能看到许多熟人。

　　其中包括久不见的三位室友以及许峙同窗多年的好兄弟。

　　“你们怎么来了？”懵懂单纯地纪钟歆惊喜前来寒暄。

　　五个人面面相觑地笑而不语，只有仪梦楠卖关子道，“你们家许峙说今晚有难得一见的演出，我们总得来看看吧。”

　　“也对。”纪钟歆不懂深意地点头。

　　许峙上个学便告知她要到酒家来布置，纪钟歆全心以为是是临近五二零各个商家准备活动酒家也不能例外。

　　可是环顾着周围由近万朵碎冰蓝打造的梦幻场景，她莫名地心悸，仿佛进入了一场戏。

　　“小钟歆啊！”和蔼又亲切的声音传来，纪钟歆来不及深究到底发生了什么，回头望去竟是卖果蔬的老奶奶。

　　她快步地上前接过老人家提着的沉甸甸的篮子，开心道，“奶奶好久不见了，这是……爷爷？”

　　纪钟歆看着老太太身后纯朴的老先生，微微颔首。

　　近些年来，菜阿婆仍旧为酒家提供果蔬，纪钟歆时常会碰到她，但她的丈夫却是头一次见到。

　　老两口干净的着装显然打理过，不同于以往务农时的模样。

　　菜阿婆紧紧地握住纪钟歆的手说道，“我来给你和小许送我们自家种的樱桃。”

　　“全都是并蒂的，祝你们俩恩恩爱爱，携手同心。”

　　“谢谢。”纪钟歆不好意思地垂眸。

　　待她再次抬头时又发现了许多熟悉的脸庞，他们中甚至有的人仅与她有过一年之缘。

　　突然熟识的服务生递给她一朵花，抑制不住地欣喜道，“酒家送给顾客九千九百九十九朵碎冰蓝预祝他们享碧海蓝天，摘最美星辰。”

　　“而这第一万朵送给你，小哥说你是他的万里挑一。”

　　纪钟歆愣在当场，失神的一瞬间，她身后的大屏幕上开始播放起了幻灯片。

　　好多人在通过镜头与她说“你好”，犹如他们也在场，乃至于一身斑点的糊涂，它欢脱地拍打着双鳍，下一秒充满力量又蛊惑至极的歌声响起。

　　“宝贝，我绝不会让这份爱枯萎。”

　　“只为你心动。”

　　“你就是我的唯一。”

　　“女孩，我已意志沉沦。”

　　“我要爱你到永恒。”

　　“别对我说不可能。”

　　“因为我对你的爱无穷无尽。”

　　Cause I love you for infinity.

　　我爱你，永无止境。

　　许峙穿着藏蓝色的绸缎衬衫，肆无忌怠地拨弄着贝斯的琴弦。

　　他的嗓音在躁动的伴奏中，低沉悦人，直击灵魂。

　　纪钟歆目不转睛地仰望着为她唱歌的男孩，好像重现那一年他唱《敢做敢爱》时的着迷。

　　不羁，优雅，随性，帅气的许峙依旧牵动着她的心动呼吸，如此轻易。

　　人声鼎沸的热烈，喧闹的起哄，推促着纪钟歆走到许峙跟前。

　　史安见状，看准时机，赶忙跑过来接过自己价值可抵整个酒家的贝斯，小气地不想再多借许峙一秒，走得决绝，片刻也不停留。

　　许峙缓缓地单膝跪地，打开戒指盒举起，使纪钟歆能够看清上面的银色小字：海洋野生动物协会特此频发给斑海豹“糊涂”的认养人。

　　海浪形态的男戒安静地躺在里面，不难发现它与纪钟歆左手中指的那枚是一对。

　　“我以夫妻的名义认领了糊涂，它无需回归大海去面对未知的危险，如果可以它以后会生活在胡家村所管辖的海域。”

　　“我们陪着它继续长大，守护它的家。”

　　许峙柔声说道，停顿半分，深情地凝望着纪钟歆的眼睛问她，“我能娶你为妻吗？纪钟歆女士。”

　　修长的手指颤抖不止，随着话音落下虔诚地悬在纪钟歆的眼底。

　　明明是许峙在求婚，可他依然将选择权交到了纪钟歆的手中。

　　此时此刻仅说感动太苍白，纪钟歆来不及反应便迫不及待地拿起那枚戒指套在许峙的骨节上，回应道，“嫁给你，甘之如饴。”

　　“噼里啪啦”的礼炮炸开，祝福的人群中纪钟歆看到了父母正和许峙的家人坐在一起，共同以殷切的神色望着他们。

　　哪怕许敬山低头沉默，任慧目不斜视，他们身为父母出场便代表了认可。

　　黑暗的角落里，卓蓝茵的身影快速闪过。

　　即使纪钟歆无法理解，许峙也真的大大方方地邀请了全世界见证了她会有多幸福。

　　零点的钟声和着轰鸣的雷电敲响，酒家里的狂欢继续。

　　不顾亲朋好友的阻拦，许峙牵着纪钟歆的手撑伞跑入雨中。

　　“干什么去？”她问他。

　　“看电影。”

　　“啊？看什么？”

　　“《诺丁山》。”

　　“怎么想起来要看这部片子了？”

　　“因为它有幸和你同年年月同日生。”

　　许峙侧头，纪钟歆温柔朝他笑笑，他说，“生日快乐，心儿。”

　　从十九岁起她的生日愿望只有一个——二十二岁前嫁给许峙，成为他的妻子。

　　纪钟歆所想的，许峙在以他的方式，悉数做到。

---

作者有话要说：　　在此说明一下为什么没有对许峙家庭的过多描写。
他的许敬山是一个说一不二的人，身份和一直以来在体制塑成的规矩让他可以做到言出必行，许峙当了兵并且进入了体系当中任职对于父亲而言已经算作满意，所以没有必要再阻止他经营酒店或是追爱。至于母亲程晗的心中只要许敬山在便万事大吉，程家也顺势安心。
许峙通过短暂的放弃换回了与纪钟歆稳定的未来，如此看来，也算是得偿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