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情》青凩

54、尽情

　　卓蓝茵在医院修养的期间，前前后后为她忙碌的人一波接着一波。

　　独自一个人的时候，她总会搞不懂为何离开隋遇会比暗恋成真还要困难的多。

　　为年少的懵懂无知横冲直撞付出代价不可怕，不容易的却是事到如今靠着不多的美好回忆仍执迷不悟，手下留情。

　　病房内，典染与刘小小正襟危坐在卓蓝茵的对面，将一份拟好的诉讼书推给她签字。

　　盯着那可怕的罪名，卓蓝茵犹豫半天，久不落笔。

　　“典律师，我只要和隋遇协议离婚就好，没有要求以如此严重的罪名的指控他。”

　　卓蓝茵由衷诉说出内心的真实想法，可是典染听后却冷漠的别过头，眼神示意刘小小登场。

　　习惯了这般配合的二人，无需过多言语交流，一举一动考验的是默契。

　　刘小小淡定地撤回桌面上的纸张，例行公事化的话术少了往日语调中的温柔，“卓小姐放心，我会按照您的诉求回去后重新拟定一份文件，到时候再来找您签字。”

　　“但出于好意，我多提醒您一句，根据您提供给警方的所有的证据显示，隋遇对您的所作所为早已经超出了家暴的范畴。

　　“此外我们也参考了您的自述，认定他在多数情况下明确地接受到您的决绝后仍强行与您发生关系，属于犯罪。”

　　考虑到卓蓝茵的法律常识有限，刘小小义务告知她，凡是以暴力、胁迫或使用其他手段强迫妇女，哪怕是在夫妻间也属于不合法的举动。

　　“如果你简单地只想达成离婚的目的，最后能够胜诉，我们有待商榷。尽管是您赢了官司，隋遇也可以继续骚扰、伤害乃至于报复你，都有可能。”

　　“凭借您对他的了解，您猜他会如何限制你梦寐以求来的自由？”

　　刘小小敛眸直视着惶恐不安的卓蓝茵，有说服力的假设便可扰乱她的心智。

　　他保持着冰凉的神情掩饰下情绪的波动。

　　即使对此类案件早已见怪不怪，但每每处理时内心都难免受到影响。

　　刘小小如此，典染更有所动容。

　　因为知道受害者心理的软肋，所以与其好言相劝不如扮演个不近人情的旁观者。

　　奉劝的话人人不在当局皆可说，却少有人愿意分担后果。

　　言多必失，点到为止。

　　典染重回司法界的意义是希望自己能够清楚地分辨何时要感性当先，什么时候应该赶尽杀绝。

　　为了留给卓蓝茵不受干扰的思考空间，典染没有接着刘小小的话做补充，只是在临走前刻意提点道，“竟然友情又救了你一次，但愿你擦亮双眼，别做后悔的选择。”

　　数日后，法庭上。

　　卓蓝茵坐在原告席看到不远处与她对向而坐的隋遇时，整个人不寒而栗。

　　他依然保持着那副谦谦君子的好皮相，但眼神却是莫名的阴戾。

　　从报警寻找卓蓝茵到收到法院的传唤，隋遇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他一时间的疏忽大意会造成眼下的局面，赏给卓蓝茵逃出生天与他对簿公堂的苟延残喘。

　　隋遇更未料到能在这样的情况下见到纪钟歆。

　　她仍是温柔且带有锋芒，美中不足的一点是她身边坐着许峙，着实碍眼。

　　旁听席中，纪钟歆始终躲避着隋遇的目光，不愿抬头，分心似的数着许峙的指头打发着煎熬的时间。

　　庭审的过程复杂而又漫长，等到了辩论环节，实在好奇典染大杀四方的精彩表现，纪钟歆压住心中的排斥，望向卓蓝茵的视线多了一丝安慰。

　　典染自信的起身，在众目睽睽之下通过幻灯片展示了隋遇几年来对卓蓝茵使用过暴力后所留下的影像记录。

　　轻伤重伤汇在一起，极其触目惊心。

　　纪钟歆忍不住收紧了拳头，许峙默默地拉过她的手，温柔地摩挲着。

　　典染面不改色地播放完毕证据，转而找到卓蓝茵的前方开口道，“请问原告，以上我们所看到的内容都是被告在何种原因下对你实施的暴力行为。”

　　“没有原因，任何时候，只要他想便随时会拿我发泄情绪。”卓蓝茵强撑着神经，尽可能地冷静回应。

　　典染：“你说得出气是指？”

　　卓蓝茵：“打骂，侮辱，甚至是强迫我行房事。”

　　“强迫？”典染捉住话柄，进一步推进，“你为什么会以为他是在强迫你，众所周知你们是夫妻，亲热的举动不该为过吧？”

　　典染的话音一落，像是在寂静的氛围里抛出了诱饵，纷纷的议论声响起。

　　卓蓝茵痛苦地将头垂下，咬住后牙，控制着濒临决堤的泪水，良久后才红着眼睛，颤抖着出声。

　　“哪有女人能够在特殊期理所应当地接受自己的丈夫不顾她生理上的不适，在厌恶她的经血肮脏的同时，一遍又一遍地折磨她，直至不得不把她送到医院？”

　　记忆中那次难以启齿的经历预示了卓蓝茵一生中最黑暗的时刻。

　　血腥味，钻心入骨的疼痛集中在她的小腹，仿佛忍受酷刑一般。

　　隋遇惨无人道的举动，也让卓蓝茵永远失去了成为母亲的权利。

　　人面下他藏着张兽皮，薄情寡义，总喜欢伪装出知错就改的假象。

　　卓蓝茵表现得隐忍非常令人怜悯，典染迅速地结束了问话，意在用人在震惊后的延续效应。

　　但对方律师显然并不打算送给她此等机会。

　　左为长了一张和隋遇颇有几分相似的面容，然而他这只笑面虎不太擅长遮掩掉眸光里的讥讽，以及身为主宰者的骄傲。

　　悠闲地绕到庭前，左为瘪嘴含笑，走向卓蓝茵洗脑道，“卓小姐，尽管我十分同情您的遭遇，但容我理智地替我的当事人辩解一番。”

　　“你口中的强迫有没有可能是在那一晚隋遇先生并不知晓您的身体情况，一时兴起，情不自已。”

　　“同为男性，我想很容易理解他的冲动，兴致来了，难免上头，或许也是为了寻求不一样的刺激。”

　　左为的言辞是他站在错误的视角美化了隋遇的阴暗，他的剖析不过只为分散被典染感化的注意力，顺便准备惹怒卓蓝茵。

　　所以他需要抓紧时间，乘胜追击。

　　审判长敲响了法槌，警告肃静后，左为直奔主题道，“据我所知，您一开始的诉求并非是想要追究您的丈夫，也就是我的当事人，被告隋遇先生的法律责任。”

　　“您想离婚，但听信了一部分的危言，撼动了你的本心，害怕被告纠缠，为了漂亮的一刀两断，因此改变了抉择。”

　　“不知我们可否理解成，你的不坚定是为了达成某种目的而不择手段的出此下策？”

　　“你的律师很善于蛊惑人心，但除了您所说的那一次意外就医的事件以外，似乎其他的证据能够指控我的当事人存在着你认为的不正当的夫妻行为。”

　　“你们也许是两性不合，而你误将夫妻情趣定义为违背了你意愿的违法行径，恕我直言，有失偏差。”

　　左为的口舌功夫向来未落过下风，刘小小也高看了他一眼。

　　典染的余光观察着旁边人的反应。

　　卓蓝茵难得淡定，她自然知晓担当律师的左为，他的职责帮助哪怕是隋遇这样的人洗清他无法承认的罪行。

　　都是不择生冷的悲惨同类，不明白他在优越什么。

　　有理有据的评述听似毫无攻击力，实则咄咄逼人。

　　卓蓝茵突然冷笑，她抬头反问左为，“难道你会为了满足你妻子的趣味去换上一副她爱而不得的其他男人的面具吗？”

　　“隋遇说我的脸还是不够像她，尤其是看向他的眼神总让他觉得倒胃口，所以他打印了无数张他心上人的前片贴在我的脸上。”

　　“然后叫着我和他都熟悉的名字释放，听起来是不是很刺激？”

　　左为俯视着她，卓蓝茵轻哼一声，“你说得大概是事实吧，我和隋遇两性不合，他没有违背我的意愿强迫了我，只是把我当作替身错上了我。”

　　“因此你说得也不是全都对，隋遇有罪，不在于他是否加害于我，是他忘了尊重我就是我。”

　　“以侮辱罪再告他一次，我也要让他下地狱。”

　　卓蓝茵从小生长在一个有爱的家庭，她幸福过，快乐过，也为个人的未来努力奋斗过，并被幸运女神眷顾过。

　　唯独在隋遇身上尝到了碰壁的滋味，她傻乎乎地以为那是不一样的体验。

　　改变所带来的新鲜感让她迷失了正确的方向，隋遇搞得她丢械弃甲，遍体鳞伤。

　　典染说得没错，卓蓝茵得救了，她想要复仇了。

　　就算是再利用友情一次，她也在所不辞。

　　天真率直的卓蓝茵已经烂在了过去和那摊血肉和疯魔的躯壳一同腐朽逝去。

　　如今的卓蓝茵渴求着新生沾着泥污，伤害过她的人也别想全身而退。

　　死寂的沉默里，打破周遭的不是谁脱口而出的一个字，却是纪钟歆毫无征兆的呕吐。

　　她弯腰捂嘴，胃里是翻腾着的恶心，许峙担心地随着她冲出法庭。

　　角落里，无人察觉到隋遇的表情流露出犹如淬了毒的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