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情》青凩

5、尽情

　　二零一四级救援与打捞专业的校园男神许峙是个单身主义的传闻，人尽皆知。

　　过去的三年里设法借着朋友名义接近他的异性不计其数，难得许峙分得清，保持零绯闻的记录，直到纪钟歆出现，未让任何人得逞。

　　至于他为什么非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插手纪钟歆的感情之事，许峙自己也不明白，或是天性亦或是天命。

　　盘旋而上的林荫路，两个人一前一后，不远不近的距离却是各有各走。

　　出门太急，纪钟歆只考虑到穿着好看，没想到出门即是登山，此时裙摆限制了她两腿间距，每一步都尽了她最大的努力。

　　许峙作为土生土长的西港人，长这么大也没能习惯不平坦的山势，何况纪钟歆。

　　因为落后她一段距离，许峙步速均匀，没有追赶她的意图，路越走越陡，纪钟歆带来水不知不觉快交了底，他向她逐渐靠近。

　　“累了？”身后的男生驻足，喘息声轻柔地询问。

　　纪钟歆回头，寻找他的视线，微微颔首，“一点点。”

　　见她好不容易躲掉日晒的脸依旧红润，他于心不忍，侧头思考半分，走到她的前面倏然牵起那只矿泉水瓶，“抓住了，一起走。”

　　细嫩的手指轻轻地包裹住瓶口的狭窄，引力通过手臂带动着肢体，纪钟歆随即松开了手。

　　老桐树后，许峙的室友们探出头张大嘴，展现出排队啃树皮似的搞怪。

　　“我靠！那一下是间接性牵手吗？”张皓跷着脚，压低嗓子惊呼。

　　翟羽和肖子益则是大气都不敢喘。

　　接下来的路，许峙和纪钟歆垂眼于地面行走，她松开了那双没有真正意义上接触的手。

　　兄弟三人亦步亦趋地尾随，沈杄站在楼上的办公室，透过窗眺望。

　　白色运动服配碎花裙，恰到好处的绿色棒球帽作为点缀，画面和谐又顺眼。

　　沈杄再见纪钟歆时，许峙已陪她绕过半个校园。

　　“怎么就剩你自己了？”

　　纪钟歆忙着解渴，不知是物理效果还是人为作用，清水入喉，温温和和。

　　许是喝得急了些，她长喘口气后才说道，“他说和朋友在楼下等你。”

　　“那走吧，一起吃个饭，反正早晚都得认识。”沈杄眉梢沾喜。

　　纪钟歆表现的云淡风轻，没察觉到他的话锋完全是处于许峙的角度。

　　她心里思忖着和沈杄的学生吃饭总不会像她父母教的那群小孩子简单。

　　午高峰人很多，纪钟歆刚从楼梯爬上来，沈杄说什么非要带着她等电梯。

　　叔侄俩站在一起，各怀心思，沈杄双手插兜双目失神地盯着电梯，剩下纪钟歆若无其事地环顾四周缓解无聊。

　　不经意间总有意外收获，院系宣传栏除了格式化的图文编排，吸人眼球却是许峙作为年级长的简短介绍。

　　匆匆扫过，电梯来了。

　　“沈老师好。”

　　“嗯，你们好。”

　　……

　　下行的速度缓慢，待沈杄和纪钟歆到了一楼，迎面便撞上肖子益昂首带着张皓和翟硕三方对峙的场景。

　　做贼不心虚的人倒是少见。

　　沈杄：“玩啥呢？干瞪眼？”

　　绝望者缄默，心存希望的人才会哀嚎呼喊。

　　沈杄一来，三个人如见灯塔，“杄总为我们做主啊。”

　　言毕，目光却齐刷刷地落在被护在身后的纪钟歆身上。

　　肖子益带着紧张激动，含蓄地挥了挥手，张皓和翟羽连忙跟风。

　　纪钟歆弯了弯嘴角，礼貌一笑。

　　簇拥的人群来来往往，时不时的一瞥，收集好八卦再与他们擦肩而过。

　　许峙在旁默不作声，纪钟歆的一举一动被他尽收眼底，见她眉心蹙起，他开口前将面色转为柔和，“不是说去吃饭吗，别站在这了，快走吧。”

　　俊男靓女，中间夹着像招财猫一样机械招手傻笑的三炮，他们一行人聚在大厅比来往的制服团更为扎眼。

　　许峙开路，沈杄紧随，纪钟歆如怕走丢的小鸡仔一般恨不得贴着他走。

　　她双腿发酸，其间时不时地往沈杄手里硬塞喝过的空水瓶，十分渴望他能拖自己一把。

　　谁料沈杄直接替她把瓶子扔进了垃圾桶，还暗暗腹诽着纪钟歆莫名其妙的惰性。

　　午休时间，不光是电梯赌、食堂堵；就连周围的小店都是人满为患。

　　好在几个人下午都无要事，于是在寻问了纪钟歆的意见后，众人驱车十几公里来到了市井里的一家火锅店。

　　充满生活气息的居民楼，谁家的油锅爆得噼啪，香味勾得食客的味蕾迫不及待地冲进烟雾缭绕中一探究竟。

　　幸亏来的路上提前预订，否则就凭店内的几张桌子他们八个人不知道要排到何时。

　　入座后，点餐的任务交到了纪钟歆的手里，她迟迟拿不定主意，肖子益等人见状争着想参与其中，奈何沈杄和许峙两位神挡在外面，隔开了单独坐的纪钟歆。

　　“这么地道的店，你怎么会知道？”沈杄用热水给餐具消毒，问着对面的人。

　　其实许峙知晓此处不足为奇，他外公家就在附近，沈杄这么问只是因为他不好这口。

　　“我舅妈是常客。”许峙接过水壶烫干净了余下的杯子，“记得一会儿结账用她会员。”

　　沈杄偏头扬眉以示同意。

　　此时纠结再纠结的纪钟歆终于定好菜品，许峙接过所有菜单整理过后，随手勾选了锅底。

　　饥饿下的等待难熬，大家东一句西一嘴地聊天，许峙和沈杄偶尔应和两句，剩下的时间都在陪着纪钟歆保持安静。

　　融不进去的社交场合，往往手机的提示音最能救命。

　　【心儿要不要和大家认识一下？】

　　沈杄的手指轻敲着桌面给足了纪钟歆时间，犹豫再三她还是没能拒绝，却有一件事要事先确认。

　　【小叔的朋友我该怎么称呼？】

　　【名字就好。】

　　九零年代出生的孩子，童年小巷的音响店会播放烂大街的儿歌，洗脑又不乏包含些许常识。然而并不是所有问题都有准确的答案。

　　长久以来，一旦忽略掉年龄的限制，社交关系也变得模糊起来。

　　抓住无人出声的空隙，沈杄双肘抵在桌面极其自然地介绍，“钟歆，我侄女。”

　　“肖子益。”

　　“张皓。”

　　“翟羽。”

　　大家不约而同地自报家门，唯有一人单手托腮慢了一拍。

　　“许峙。”

　　自恃先人一步，许峙是故意要凑这个热闹，尽管他早已深知小姑娘的交友方式——害羞、别扭、想逃跑。

　　然而纪钟歆今日落落大方的表现倒是出乎许峙的意料。

　　“你们好。”女孩的笑流露出眼神中的欣喜，“边吃边聊？”

　　互谦互让后，筷子一牵，鲜嫩的肉片滑入锅底，稍等片刻再一收令人垂涎欲滴。

　　纪钟歆也准备开动，许峙点了鸳鸯锅底，刚刚还特意将红油这边调整到她的跟前。

　　“谢谢。”她小声得说。

　　许峙抿了一口水，动作停顿，笑意隐隐，“不客气。”

　　热气腾起提早迎接着夏至，汗水淋漓，冷饮畅快。

　　先前用了一半了的热水不知不觉被纪钟歆喝个精光。

　　这家店真的很辣，她嗜麻如命却遭不住发苦的辣。

　　难怪许峙和沈杄尝了一口就转战到清水锅，但吃饭都讲究优雅的人根本抢不过饿了一上午的狼，两个人的筷子根本没动几下。

　　纪钟歆借着缓解口渴的机会低声提醒沈杄，“小叔，吃饭呢，不要一直看手机。”

　　忙着查收学校分发成绩单的沈杄不走心的敷衍，但凡他抬头就能留意到纪钟歆空空如也的水杯，自然轮不到许峙起身。

　　少时，许峙去了半天还没回来，沈杄忙完手里的活，忍不住和学生们分享。

　　沈杄：“专业课的成绩出来了，恭喜各位别白努力，最后一次，全体优秀。”

　　“许峙呢？”翟羽叼着滚烫的虾滑含糊道，“他不应该是满分吗？”

　　张皓和肖子益瞪他一眼，仿佛责怪着他听似阴阳的语气。

　　尽管知道翟羽是口不择言，沈杄却没想顺着打圆场，睨视对方一眼说道，“你要是羡慕，也可以拿命来换。”

　　“杄总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翟羽挠了挠头，显得烦躁。

　　男孩子之间的友情和女生没什么不同，许峙朋友不少，点头之交更多，他是能忍就忍，从不得罪人，但不代表换来的全是真心。

　　沈杄长几岁，学生气的勾心斗角，他经历过也能参透寥寥。

　　大四即将来临，备考的备考，实习的实习，无头苍蝇似的乱撞谁的心里都会积攒牢骚，换句话说谁不喜欢简单的生活。

　　每年有关于成绩会牵扯到研究生保送的流言在校内都会被证实，可能也有例外。

　　考核测试前的周末，天气晴朗，春夏交际时的沟通往往伴随喋喋聒噪的暖风。

　　那一天绝非个适合近海的良日，猛烈的浪拍打沙滩，排斥游水者的压迫，宣泄着不满，偏偏有探访者硬闯。

　　许峙照例来酒店纠缠他舅舅程不昧，越野车还未停靠便听见求救的信号。

　　巨浪裹挟的质子，惩罚他懈怠自然的警告。

　　以赛亚书道，「当你从水中经过，上帝必与你同在」。

　　他护你则存，他恼你必亡。

　　可许峙却秉持着的信念却是：救援者不与神明争高低。

　　救援与打捞工程不同于海事学院的其他专业同等危险，决定不了人生，阻止不了人死。

　　唯一能做的是和时间、和死神赛跑，用自己的命去换别人的魂。

　　刻在骨子里的应急反应最可怕，许峙别无选择，义无反顾地冲进巨浪，孤注一掷的期望得个好结果。

　　唯神论者事与愿违，倒还不如信自己。

　　许峙收获的褒奖与专业课的评判结果先后到来，实力终因其他因素而受到质疑。

　　五岁学习游泳，十八岁的许峙拼死换来了一张大学的入场券。

　　长大的代价是将兴趣变成特长，又将特长当作“旁门左道”的筹码。

　　他看似高开高走的一生，实则飘渺如云。

　　普通的孩子从山脚起步，他的起点在半山腰，有人嫉妒他，有人羡慕他，殊不知越接近顶端的攀爬每一步都艰难而又不易。

　　可有的人生来注定无权走捷径。

　　路在脚下，许峙却不知是由谁铺的。

　　左手钳住两瓶豆奶，右手拿着纸巾擦拭着上面的水珠，他迎面走来。

　　众人纷纷重拾碗筷，餐桌上略为异样的氛围许峙俨然察觉，他眉头紧锁起开瓶盖，并贴心地为纪钟歆将杯子填满。

　　沈杄看见后调侃地说，“回家取的？”

　　他的话显然缓和了气氛，男生们相视一笑，纪钟歆心底一沉，口干舌燥的她还不能喝凉的，却忍不住想去拿近在咫尺的饮品。

　　手指蠕动在空气中试探，低速前进，待碰触到温热的一瞬间，她似乎失控地允许着感性制约了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