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情》青凩

48、尽情

　　“胡月，胡月，胡月······”

　　刻不容缓时，许峙带着胡明明和救援队驾驶着船只，沿海搜寻着胡月的身影。

　　纪钟歆连同村中的所有人在没有收到他们从前方传来确切的好消息前，谁也无法安心地留在原地等待。

　　好在现在三三两两的游客不算多，半边山酒店的大部分员工能够在李辉的带领下，赶来增加寻觅所需的人手。

　　松软的沙石在春日的烘烤下散落一摊。

　　纪钟歆走在沙滩上，脚步一深一浅，莫名地海岸线仿佛被无限延长了一样。

　　矗立在铁山上的灯塔也分明近在咫尺，却不知为何变得如同她初来胡家村时那般远不可攀。

　　“小辉哥几点了？”纪钟歆驻足，扭头问身后的李辉。

　　“五点多了。”李辉看了一眼手表，趁着短暂的休息，弯腰撑腿喘着粗气，“都已经找了快一个下午了，眼看着天都要黑了，不见人影，也没有消息，钟歆你说胡月那个孩子不会做什么傻事吧？”

　　岸边的人群依旧在紧张中东奔西走地忙碌着，纪钟歆茫然地摇了摇头，沉默不语。

　　渔船和搜救艇一直都在海域内地毯式地寻找着，久久没有发现，却未尝代表着坏事。

　　“起风了。”李辉站直身子，脚下发软走到纪钟歆旁侧，陪她一起望向远方，过一会儿才沉声道，“灯塔也该亮灯了。”

　　“灯塔！”

　　纪钟歆猛然想起一年多以前来胡家村给胡月送假发套时，小姑娘正失神地坐浸湿着海水的沙地中，指着两海交汇处的观景台告诉她，“那里是天黑时最先被照亮的地方。”

　　抽离的神经顿时惊觉，顾不上李辉得疑惑，纪钟歆急忙拜托他，“小辉哥，你帮我联系许峙，让他尽快赶到观景台附近，我往山上去，胡月可能在那里。”

　　海风在话语传递间吹起纪钟歆转身离开时飞扬的发丝，她跌跌撞撞的步伐留在了暮色覆盖的海岸线。

　　李辉控不住纪钟歆，看着她的背影，半天回不了神。

　　顷刻间，他似乎又见到了被许峙藏匿与心口处，那个敛起了锋芒却永远明艳照人的纪钟歆。

　　此时的她显然比十八岁时更加勇敢。

　　苍青色的山腰升腾着寒气，脚下的激流仍在冲刷着礁石积累了一天的尘埃。

　　摆荡的铁索牵扯着纪钟歆的中心左右摇晃，陡峭的山路叫人不敢掉以轻心，她只能咬紧牙关不停地向上爬。

　　山边的云终于被染成了一片红焰焰，纪钟歆抬头期盼地瞭望灯塔，希望它在日月交替前将天空点亮。

　　湿漉漉的水雾缓缓地萦绕袭来，纪钟歆收紧了外套，准备加快自己攀登的速度时，在昏暗里，她捕捉到了那抹与她头发颜色相同的冷棕色，伴随着明亮的光线翩然起舞。

　　胡月的侧影在朦胧间一点一点显现，她颤抖的手臂举在半空，意图要拉住那光与发，下一秒后与它们同时坠入掏空虚悬的海蚀崖。

　　“不要！”纪钟歆嘶哑的喊声融入到滔天的海浪里。

　　胡月则是充耳不闻地继续前行，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却在体会到失重感的刹那听到了刺耳的尖叫。

　　不慎滑倒的纪钟歆拼命地抓住铁链，痛苦地唤着胡月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地呢喃着，“不要，不要，不要……”

　　或许是她的恳求的语气起了作用，胡月终于舍得将空洞的目光分给纪钟歆一寸。

　　“心儿姐，你怎么来了？”胡月无力地扯了扯唇，苦笑道。

　　纪钟歆闻言艰难地爬起身子，伸出另一只空闲的手，控制不住的抖动却仍在试探着开口，“月月，姐姐好害怕，你过来抱抱我，好不好？”

　　害怕吗？胡月的脸上闪过一丝戏谑，即使她的心在抽疼着。

　　尽管纪钟歆的声音哀切至极，胡月依旧不为所动地披光戴月地俯视着她自顾自地叹道，“心儿姐，你的头发乱了？”

　　纪钟歆边说边吃力地朝胡月靠近，“嗯，我的手受伤了月月，你帮姐姐理一下头发吧，可以吗？”

　　胡月却突然笑出了声，点头应道，“好啊。”

　　然而就在纪钟歆的指尖刚要触碰到她时，胡月惶恐不安地环顾四周，随后仓皇地胡乱地摸着自己的脑袋，痛哭着，“我的头发呢？我的头发呢？我要去找我的头发！”

　　“别！”

　　纪钟歆声嘶力竭的叫喊着，前扑倾倒。

　　胡月的裙摆掠过她的掌心，震天响的波涛却未给予纪钟歆任何回应。

　　半边山顶楼的客房里，胡月悠悠转醒，掀开沉重的眼皮后，入目的第一个人不是胡明明而是许峙。

　　“答应过我什么？全忘了是吗？”他面无表情地依靠在座椅上，愠气充斥着眼神，连说话的语调也是冰冷得很。

　　胡月的舌尖扫过不算干裂的唇瓣，牵强一笑，“抱歉啊许峙哥哥，我也想好好活着，享受生活，可是十年过去了，原谅我真的坚持不住了。”

　　从五岁那年确诊糖尿病的那天起胡月便萌生了回归大海的念头。

　　不过年幼的她并不懂得失去生命的真正意义。

　　她只知道自己那个被并发症折磨到失明、失禁乃至于不成人形的奶奶就是在朵朵浪花的引导下，渐渐地从她眼前消失。

　　胡爸爸和胡妈妈说，奶奶解脱了，去享福了，再也不用遭罪了。

　　所以胡月也想以同样的方式提早免去生病会给她带来的一系列痛苦。

　　她永远都记得走进海水中的夜色，周遭那么的安静，似乎在欣赏着她如何漫行。

　　那一晚，灯塔的光亮过了月亮，追随着她越走越远。

　　当鼻腔中满是咸凉的液体占据且压迫时，肢体会不自觉的开始挣扎。

　　本该下沉的身体却在意外又一次的让胡月呼吸到了新鲜的空气。

　　十五岁的许峙从大海手中抢回了第一条来不及接受审判的生命。

　　往事的片段在脑海中愈发清晰，胡月干咳的声音召回了两个人飘远的思绪。

　　许峙起身把温水递给胡月，视线自然落在她那顶被打捞的假发上，再次陷入了思索之中。

　　他甚至不敢回想在看到海水卷积着湿发由远及近时，他近乎窒息的绝望。

　　原来他能抛下纪钟歆潇洒离开，是他骨子里默认着她不会离开。

　　倘若再选一次，许峙没有底气再拒绝纪钟歆一次。

　　后怕的庆幸让许峙半天找不回理智冷静，直到胡月扰人的喋喋不休的反问声传来，他才勉为其难地集中注意力。

　　“你说什么？”许峙略展歉意地问道。

　　胡月颇有深意地跟着他一齐看向那片独一无二的秀发，神色淡淡道，“我说许峙哥哥你还记得因为这顶假发而将我错认成心儿姐的事情吗？”

　　毋庸置疑，许峙不会有胡月所述的那段记忆，于是震惊与不解悉数浮现在他的脸上。

　　“什么时候？”许峙蹙眉时更为阴郁。

　　胡月眨了眨眼，躲掉他的注视，坦白道，“就你收受伤的时候，我刚好去医院复查得知你昏迷的消息便借机偷偷看了你一眼。”

　　“结果你却迷迷糊糊地把我当成了心儿姐，还含情脉脉地对我说‘宝宝我好想你’。”

　　“害得我受宠若惊，特意等心儿姐到医院照顾你时和她费尽口舌解释了一番。”

　　“好在她不怪你。”胡月提着一口气将埋藏的秘密公开。

　　待许峙忙着平复情绪的空隙，她偷偷地高扬起半边嘴角。

　　意气风发的恣意少年因胡月的言论而怅然若失。

　　半晌后，许峙问胡月，“我不在的日子里，钟歆来过几次胡家村。”

　　他表现的很平静，嗓音却飘渺不定。

　　“数不清了，我只知道你痊愈出院后，心儿姐再也没独自出现在村子里。”

　　胡月偏头弯弯眉梢，凑近许峙好意提醒道，“所以哥哥还不快去陪伴弥补你的小仙女去？我能告诉你的便只有这么多了，至于你到底错过了些什么，亲自去问心儿姐吧，她应该已经等这一刻很久了。”

　　月色贪恋留恋于窗棂前，纪钟歆坐在许峙的床铺上盯着自己的膝盖被他精心处理后，白色的纱布上留有红药水点缀过的爱心，甜蜜而又哭笑不得。

　　许峙替胡明明去守了胡月半天也不知何时能回来，口渴的纪钟歆不得已下了床倒水喝。

　　她赤脚站在木色的地板上，挪向拖鞋时，房门被人推开，迎面而来的风夹带着许峙身上好闻的柠檬香。

　　许峙不由分说地将她托臀抱起，他的怀抱过于灼热，蒸发了的芬芳在慌忙流窜，纪钟歆不知所措地环着他的脖颈。

　　“怎么了？”她温柔地蹭了蹭他的鼻尖。

　　许峙仰头凝视着她半天不应答。

　　慢慢地纪钟歆感受到了他身体的变化。

　　滚烫的体温，紊乱的呼吸，她的背抵在墙面，贴着耳骨处的敏感部位，许峙哑着声音好似乞怜。

　　纪钟歆浑身的细胞在躁动，她却不敢轻举妄动。

　　许峙轻嗅着她的味道，慢条斯理地问她，“可不可以满足我迫不及待想要吻你的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