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情》青凩

26、尽情

　　伴随着铁门更加刺耳的鸣叫，万籁俱寂的夜色中，老旧居民楼当中那盏不合时宜而明晃晃闪耀的白炽灯终于在沈杄等人回来后不再任性于与月色比亮。

　　不知是谁关闭了客厅的灯，昏暗的周遭，燃烧的烛芯成为了唯一的光源，火苗映衬下，纪钟歆的姣容红艳一片。

　　许峙双手插兜，他倾身快速吹灭了蜡烛，省略了任何繁琐的过程。

　　随后灯光追着尘埃洒落，纪钟歆下意识地合目躲避。

　　她的双手合十着，在众人刻意压制的欢呼声中立即回神，只能轻轻扇动的指尖，佯装出鼓掌的模样，以掩饰掉自己刚刚想借许峙的光，偷偷满足私念的慌张。

　　司凌昂抬手锤了锤许峙的肩膀，笑吟吟地说道，“哥儿们送你的重礼，收着，但别往心里去奥，去年我给你那一下子，后来你小子找机会还回来时可真是下了死手，没疼死我。”

　　“活该。”许峙睨了一眼，面露愉悦。

　　赵梓旭和史兴连忙凑上紧接着又给了他两拳。

　　此时沈杄正带着张皓和肖子益在厨房忙活着，否则怎么也不会落下这参与其中的好机会，毕竟一年少有几次能让许峙一次性的感受到来自于好兄弟们的热情。

　　立于旁侧始终置身事外的史安难免显得有些不合群，他藐视众人般的信步走来，啧啧两声道，“不是我说你们几个年年都整这敷衍了事的一套，毫无新意，要说这么特殊的时刻还得是我把峙子当回事，起码也得精心准备一番不是？”

　　史安说着从口袋逃出个崭新的小木盒地道许峙面前说道，“喏，带给你的礼物，快看一眼吧，毕竟一年我就破费这么一次，不用谢。”

　　许峙淡然地看着史安故作玄虚地打开小盒子，不出所料里面躺着一枚拨片。

　　瞧着史安有意护着的模样，丝毫没有送出去的意思。

　　说到这枚拨片虽然已旧，却是促成了许峙和史安相识的机遇。

　　那一年，音乐节，舞台上的乐队唱着，“星期天我要开车，带着礼物，像个大明星一般来到你家。”

　　偶尔破音且不正经的曲调意外吸引着众多年轻人，其中包括了许峙和史安一样的拥有着不安灵魂的少年。

　　在洋溢着自由的歌声中，躁动的情绪此起彼伏，贝斯手更是激动地将拨片抛向空中。

　　许峙和史安几乎同时举手，可分差便在毫厘间。

　　因为被史安吸引了注意力，许峙中途分神的一秒，使得史安成了当场唯一的幸运儿。

　　世界时常创造机会，让孤单的人寻找同类。

　　成为朋友后的每一年，许峙生日时，史安便会“仁慈”地把战利品献出来让他一饱眼福，最后次次送到许峙手中的不过是装拨片的礼盒一个又一个。

　　“你也是没谁了。”许峙嫌弃似的推开史安的手说道，“既然拨片不舍得给，什么时候送我把贝斯玩玩？”

　　史安随手把盒子丢给许峙，宝贝似的将拨片收好，不怀好意地正色回应着，“等你结婚那天，我可以考虑考虑。”

　　男孩子们间的相互逗趣似乎是能够缓解气氛最佳的调节剂。

　　纪钟歆低头跟着众人讪讪一笑，再抬眸间恰好捕捉到半晌沉默不语的典染捧着蛋糕站在原地失了神一样。

　　是夜偏偏撩拨着女生，藏不住心事。

　　北方的四季，只有冬天的地板供着暖气才不那么寒凉。

　　屋子里的人，除了纪钟歆以外，早都习惯了在此处聚会时的互动模式。

　　吃喝备足完毕，众人围坐在茶几周围，出于对女孩子的照顾，身为寿星的许峙拉着典染和纪钟歆意思坐在直排沙发上。

　　等到沈杄拉上了他身后的窗帘，阻挡了光线的外露，方寸间的小小天地，年轻的朋友们碰到一起，默契的举杯畅饮，连交谈时的音量也是不高不低。

　　离开学尚有几天的纪钟歆，在准备迎接属于自己的小社会生活前，由于眼下的情景，莫名提高了内心的憧憬。

　　东宜是个小城市，以往刻在她脑海中的刻板印象是，街边摊上充斥着污言秽语和小酒馆里不乏吆五喝六的低素质群体。

　　纪钟歆从没想过，原来吹着空调的冷风，吃着充满烟火气的美食，不吵不闹，欢声笑语绕着彼此的耳畔飞舞，白水也可惹人痴醉。

　　过于安静的环境在缕缕烟雾渲染下更加催眠。

　　吃饱喝足后，纪钟歆窝在沙发的角落里开始犯瞌睡。

　　典染也有些呆不住了，她起身走出客厅，拉开玻璃隔断，提着几瓶啤酒坐到了阳台花丛中的小板凳上。

　　沈杄随后而来，蹲下身子询问道，“怎么了染姐？有心事？”

　　他的出现显然是打扰到了典染觅来的清净，她摇了摇头，生硬地扯扯嘴角，不自觉地叹出一口气后回应道，“哪有什么心事，不过是有点累了而已。”

　　“倒是你怎么也跑出来了？”

　　“钟歆正见周公呢，我这老腰可抱不动她，留在里面也帮不上忙，还不如溜出来，躲个清净。”

　　沈杄说完仰头喝下了大半瓶酒却怎么也压不住扬起坏笑的唇。

　　典染侧目瞥了他一眼，无语似的失笑道，“许峙认识你真是倒了大霉换来的好福气。”

　　沈杄闻言挑挑眉稍，很是得意。

　　烦人的鸣蝉唱得不够动听的小调试图犒劳沉睡着的自然。

　　沈杄的指尖不受控地碰碰了腿边盆中的一朵含苞。

　　“说起来，忘了和你表示感谢。”

　　典染不解道，“此话怎讲？”

　　“要不是染姐自揭伤疤式的开导，钟歆一时半会也开不了窍，说到底你是功劳大大的，改明儿弟弟必当回报。”

　　沈杄说得饶有诚意，反观典染的神色依旧是令人捉摸不定。

　　“许峙今年的生日难得赶上个这么有意思的日子。”

　　沈杄点了点头，他自然晓得是七夕。

　　“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三百多天盼来的团圆，足够珍贵。

　　爱情的故事够凄美才令人回味。

　　典染扭脸问道，“心儿还小，情窦初开就让她经历这样的考验，你忍心吗？”

　　沈杄遥望一瞬才回应道，“如若有人一旦成为例外，那他将永远符合你的理想和眼光。”

　　“当”的一声酒瓶相撞。

　　典染和沈杄不约而同地说了一句，“敬欢喜无罪。”

　　年少时的怦然心动如同大浪淘沙，纯粹而又值得被宝贝。

　　这边两人借酒敬星河的空挡，许峙已然把进入梦乡的纪钟歆抱进了卧房。

　　浸着皂香的床品存着沿海地区盛夏散发出的湿气，纪钟歆的脸埋进枕头里蹭了又蹭，陌生的气息叫她猛然清醒。

　　许峙正弯腰拾着换下来的床单被罩，直起身意外地与纪钟歆那双晶晶闪亮的水眸对视。

　　“我吵到你了？”

　　纪钟歆汪眸中装得下星海璀璨，她抿抿唇，赶忙摇头。

　　许峙点了点纪钟歆的露出的额间，轻声笑笑，“那继续睡吧，我先出去了，晚安了，明天见。”

　　见他要走，纪钟歆立马坐起来拉住他的手腕。

　　他亮出光滑的骨节好似修竹的顶端。

　　“你等等，我有东西要给你。”

　　“嗯？”许峙略为惊喜，“什么？”

　　纪钟歆摸了摸口袋，小声道，“礼物。”

　　许峙难得充满好奇，他坐在窗边的椅子上，单手撑头，兴趣满满问道，“是什么呀？”

　　纪钟歆涨红着脸，睫毛微颤。

　　拆开紧扣在一起的白色小扭，她的余光有意无意地瞟过许峙抵在太阳穴处的右手。

　　许峙一肚子的坏水，别说一壶，浅尝辄止足够将人灌醉。

　　精心挑选过的编制手链，糖果色的小珠一颗课串联，正中间是一颗圆形笑脸，左右各加一个字母：ZX。

　　“我手脏，你帮我戴上？”

　　许峙蜷蜷手指意图纪钟歆留意着他挂上油漆的掌心。

　　纪钟歆懂事地亲手为许峙戴上，湿凉的指尖划过他的腕骨，即将撤离时，许峙反手握住她的皓腕。

　　“光送礼物，没有祝福？”他正言时的眼神过分深邃。

　　纪钟歆果然逃不过因他而迷离的“胁迫”，酝酿了那么久的话，终究是要说的。

　　“有。”

　　“许峙。”

　　“我希望你的生活缤纷多彩，愿你笑口常开。”

　　你快乐的太表面，我一直知道所以在尽量配合你表演。

　　可我多么希望你快乐，是真的快乐。

　　由于这双唇，许峙早已习惯了别人评价他的喜怒难分，残酷的社会里看破不说破便是慈悲。

　　可惜纪钟歆不明白这点。

　　她只是才知道为什么花有传达暗语的含义，因为人缺乏合理索取的勇气。

　　光影倒映在彼此的面容和眼瞳，他对她说，“谢谢。”

　　纪钟歆含羞地先点头再摆手。

　　许峙控制不住地心脏雀跃，眉眼染上笑意。

　　“快睡吧，已经很晚了。”

　　“好。”纪钟歆咬咬嘴唇，语气落寞。

　　许峙察觉到后关切地问道，“怎么了？不开心呢？”

　　纪钟歆立即否认，她现在的情绪准确地来说与悲喜无关。

　　犹豫再三她才开口反问他，“你许愿了吗？”

　　许峙蹙眉，晃了晃头，“没有。”

　　“为什么？”

　　“嗯？”

　　“为什么不许愿？”

　　纪钟歆急切至极，如果有权所求，她太想知道像许峙这样的人会有何所求。

　　纷扰思绪的话题附加着迷惑，在许峙的沉默中，纪钟歆那张美丽的脸渐渐苍白。

　　她以为等不到一个答案，然而许峙在离开前折回拿走黑色绒布盒时，转身间告诉了她，“因为神明实现不了我的愿望。”

　　那一年的七夕是8月28号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