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开天堂之门(ＭＡＲＳ番外故事）》zita

9、第 9 章

　　这个冬夜，是访竹一生中过得最寒冷的冬夜。
　　皇宫的大牢，阴暗潮湿而寒冷无比，每间牢房都由好多根又粗又大的木条隔开，牢房内，堆满了许多稻草，但这些稻草都不足以取暖，反而更觉寒冷，加上空腹，真是又冷又饿。这是访竹从未遭受过的痛苦，她缩着身子，蜷缩在一个角落里，瑟瑟地发抖着。整个牢房，一灯如豆，偶尔只会听到狱卒的踱步声。坚野圣就关在她的旁边，二人之间，也只隔一根木梁。他的手伸了过来，紧紧的握住了她的，他手中的温度，传到了她的手心里，就是这么一握，却让她心中，充满了苦涩和愧疚。
　　“对不起，”她抖着嘴唇，颤颤地说，“是我害了你。”
　　他把她的手，握得更紧了。
　　“我们之间，还需要说对不起吗？”他说，唇边，竟漾起一抹浅笑，“无论是生或死，我们是注定要共同面对的，不是吗？还记得你当时握住我的手时说的话吗？”
　　她抬起头，望着他，幽柔而苦涩。
　　“你说，‘不要放手’”他说，轻轻地叹息着，“所以，在那一刻开始，我就决定，我不放手了。所以，你也必须是！活下去，不放手，死了，也不放手！”
　　她低下头，泪水夺眶而出。她点头，再点头。“是的，”她抽泣着说，“我不会放手！永远不会！”
　　他笑了，把她的手拉了过来，轻轻地放到唇边一吻。“相信我！因为我相信你，所以，我们不会有事的，昭仪娘娘会好起来的，不是吗？”
　　她再次抬起头，望着他，泪眼模糊中，她看到了他的眼睛，深邃而明亮，坚定而沉静。她点头，再点头。
　　是的，昭仪娘娘会好起来。在访竹被送进大牢后不久，那位昭仪就醒了过来，且不再发抖了，这使汉哀帝及董贤都大吃一惊，急忙又唤来御医，御医把完脉后，果然是欣喜若狂。
　　“启禀皇上，娘娘的烧正在退，只要喝下汤药，休息一二日，补回元气，定会痊愈。”
　　汉哀帝一愣，仍然无法置信，“这是真的吗？御医？”
　　“启禀皇上，是真的，皇后娘娘那一桶冷水，已使昭仪娘娘的烧退了一半，臣再加以汤药治疗，定会让昭仪娘娘在两日内痊愈。皇上！”御医竟突然跪了下去，“皇后娘娘的做法，虽然闻所未闻，但是，昭仪娘娘的病情好转，证明皇后娘娘是对的，是救了昭仪娘娘，而非害昭仪娘娘，请皇上饶了皇后娘娘吧！”
　　汉哀帝又是一怔，却依然有些微怒，“虽然如此，但她也太让人大吃一惊了，此事，朕自会斟酌，御医专心治疗昭仪便是！”
　　御医退下了。汉哀帝却仍呆呆地坐在椅子上，脑子里浮现的，是这半年多来皇后的种种表现，自从上次摔马痊愈后的皇后，和以前的皇后几乎是判若两人，若是以前的皇后，从不会天天往书库里跑，这么明显的改变，倒底在说明些什么？难道是为了吸引他的注意吗？还有，就是医术，以前，从不知道她懂医术，太太后生病也有两年多了，但那时她也从未表露出她会医术，为什么摔伤后却又会了？不对，这里面有太多的不对，莫非，是摔伤后摔坏了脑袋？唉……他还是想不通。
　　“皇上！”董贤在一旁唤道，挨向他怀里。
　　汉哀帝回过头望着他，紧紧地将他拥住，“贤，你也很吃惊，是不是？”
　　“是的，我很吃惊皇后娘娘的改变。” 董贤抬起头，那对漂亮如画的大眼睛，深深地望着汉哀帝，“但是，这也令我想起一件事。”
　　汉哀帝一愣，“什么事？”
　　“那日，皇后出宫去取药，在我们找到她时，她是摔下山崖，晕迷不醒的。”
　　汉哀帝大吃一惊。“什么？你说什么？”
　　“从表面上看，是因为山路陡峭而使马儿突然发狂将娘娘抛下崖，但是后来，我去观察过地形，那段山路并不十分陡峭，在娘娘摔下山崖的附近，我还发现了一块沾满泥的白布，布上有令人晕迷的迷药成分。”
　　“什么？”汉哀帝惊呆了，“你的意思是，有人故意让皇后摔下崖又将她迷晕？这是为了什么？”
　　“皇上，娘娘出宫找药草是为了什么？”
　　“为了给太皇太后治病啊！”
　　“当时太皇太后已命在旦夕，如果皇后娘娘及时回宫，那么就有可能救回太皇太后的命。如果不及时回宫，拖延时间，那么……”
　　汉哀帝呆住了。
　　“皇上想想，太皇太后一死，整个朝中谁最得利？”
　　“是王莽？！”汉哀帝颤抖了。
　　“贤儿也是这么想的，王莽手中握住大权，但因他是太皇太后一手提拔的，因此唯一能牵制此人的就是太皇太后，如今太皇太后已故，王莽更是肆无忌惮。他的手下，更是高手如云。要拖延皇后娘娘回宫，更是轻而易举的事。”
　　汉哀帝瞪大了眼睛，是完完全全的呆住了，脸色苍白无比。他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有好一刻，他连思想的能力都消失了。然后，他就整个人都被一种近乎恐惧的愤怒所攫住了，在这愤怒的底层，还有那么千分之一，万分之一的希冀，不，如果王莽势力再扩大，那么将会是什么后果？不！这事是假的，这事太不可能！这事太荒谬！太荒谬！太荒谬！他握紧了拳头，他的手颤抖，他的头发昏，他的眼睛前面，全是金星在迸现。他一直还曾想把太皇太后的死，归于皇后的无能，但是，一切都太可能了！是的！王莽！这个该死的人！夺取了他手中的权，还杀了太皇太后，王莽！
　　“皇上，你还好吧？”董贤看到他这样，也吓住了。
　　“我这个所谓的皇上，很窝囊，对不对？”汉哀帝闭上眼睛，深抽了口气，“发生这一切，我都无力去阻止，对不对？我只是个窝囊皇帝，空守着这个傀儡位子而已，是不是？”
　　“皇上！”董贤的泪，竟然落下。“其实我并不在乎皇上是怎么样的皇上，贤儿爱的只是皇上的人，而不是皇上的皇位。”
　　汉哀帝垂下头，望着怀中的人，深吸了口气，更紧地将其搂入怀中。
　　这边在你侬我侬，那边却冷得全身发抖，这次，访竹可真是体会到了什么叫又冷又饿。她不停地深呼吸，却越来越觉得全身无力，只能任由寒冷将他们包围。但唯一值得欣慰的是，坚野圣的手，始终握住她的。两人相对而坐，虽然知道体力都在流失，仍然微笑而对。
　　“圣，再说说你的过去吧？你的家人？你的兄弟？你的爱情？”
　　他深深地叹息。
　　“我的出生，是在日本，那也是个寒冷的冬夜，和我同一天来到这世间的，是我的双胞胎哥哥。”
　　“他叫零，对不对？”她扯了扯嘴角，“我记得你是这么叫他的。”
　　“是的，他叫零，我们是虽是双胞胎，却是两个性格截然不同的两个人，零是活泼的，好动的，热情的，正义的，而我，却是安静的，阴暗的，对于当时的我来说，我是多么地羡慕零，甚至于爱慕零，我曾经多么的希冀，我能像零一样，活泼，健康而热情，”说着，他微微地侧过头，把头，靠在那根大木桩上，眼睛变得深沉而黝黑，“可是，我永远不能，因为，不知道从何时开始，我发现，在我的身体里，住着另一个自已，那是更黑暗更可怕的自已，那个自已，向往着血腥、暴力、阴暗和死亡，我不喜欢那个自已，我在拼命地和那个自已斗争，我开始学画画，想画出世界上一切的美好，想用这份美好，来感化那个自已，我还画零，不停的画零，因为对于我来说，零代表着健康和美好，所以在我的家里，到处都是零的画像，但是画着画着，我发现，我画的不是零，而是我的那个自已，是的，我终于发现，我打败了，这场战我打败了，败得很彻底，很痛苦，于是，我想到了死亡，我知道，唯有死亡，才可以摆脱它！”
　　他回过头，再次望向她，眼睛更深更黑更沉了，“所以，我决定了，我必须死去！所以……”
　　“所以，”她润了润嘴唇，“就是我看到的那一幕？”
　　“是的，”他说，感到眼中，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泪光，“可是，我舍不得零，我在等待着见零最后一面，我要告诉他，我会在下面等他，因为，我真的舍不得他，那么健康，那么美好，那么热情的生命，让我又爱又恨的生命！”
　　她悠然长叹，吐气如兰。她的眼光如梦如雾如秋水盈盈。她的声音低柔而清晰：
　　“可是，你知道你这样做，会让他痛苦一辈子吗？”
　　“是的，我知道，因为那是我体内另一个自已最自私的知道，所以，才会选在这样的地点，这样的死亡，可是，”他握住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你的出现，让我的两个自已都大吃一惊，更想不到的是，当你奋不顾身地跳下来，捉住我的手时，我发现，我体内另一个自已，已悄然离去，那是因为你，你的‘不要放手’将他击退了，打败了，因为，没有任何美好，会比得上你的‘不要放手’！”
　　她抬起头，默默的凝视他。他那黑白分明的，清澈漂亮的眼睛里，微微地闪着光，如两泓秋水。她叹息，再次深深地叹息，她低语：
　　“圣，你会唱歌吗？唱首歌吧？”
　　“好，”他说，微笑着，“你想听什么歌？”
　　她叹了口气，目光柔和，“就唱那首‘敲开天堂之门’吧！”
　　“好！”他润了润嘴唇，清声地唱了出来：
　　“Mama, take the Sorrow off of me
　　I can ’t use it any more
　　It ’s getting dark, too, dark to see
　　Feel like I ’m knockin ’on heaven ’s door
　　Knock, knock, knockin ’on heaven ’s door
　　Knock, knock, knockin ’on heaven ’s door
　　Knock, knock, knockin ’on heaven ’s door
　　Knock, knock, knockin ’on heaven ’s door
　　Mama, take these Fear away from me
　　I can ’t use it any more
　　There ’s a long black cloud following me
　　Feel like I ’m knockin ’ on heaven ’s door”
　　她静静地听着，他的嗓音磁性而富有强烈的亲和力，这首原本充满摇滚和激情的歌曲在他的声音下，却变得柔和无比，带着淡淡的美丽，似乎，在那一刻，他们都忘记了悲伤，没有了恐惧，也不去想，该面对怎样的明天，就像游走于天堂之门。或者是的，在这个时代，生命如草芥，即使身份再高贵，也会有面对死亡的时候，那么，死，又何惧呢？
　　夜，更深了，整个大牢，在寒冷的雪花中，显得更加苍冷而宁静，回荡在那风雪中的，只有圣那柔美的声音，久久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