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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壹 ...

  •   泊行两千多年漫长的一生中,做过的错事唯有两件。
      一件与他最小的师弟炀尘有关,另一件……泊行推了推埋在自己颈窝一头乱毛的脑袋,炀尘迷瞪着一双狗狗眼:“嗯,师兄?”
      还是与炀尘有关。
      “起来。”泊行冷冷地拍拍狗脑袋,那乌黑的发丝垂到手心,光滑而柔软。
      下意识不想放开,但话语本能地催促:“我还要回宗门复命。”
      “晚一点也不要紧吧,被老头问起,就说你我缠斗过久,不分上下……”炀尘干脆在他肩头拱了拱,是歪了脑袋又要睡过去。
      泊行深吸一口气,运功于掌,还没拍出去,怀中人腾地翻身坐起,行动干脆利落。
      “师兄,你好狠的心啊!”炀尘做作地揉着眼,挤不下来的眼泪以及单薄中衣遮掩不住的肌肉线条向泊行无情地表明:眼前这货已经不是当年他那小小只惹人怜爱的小师弟了。
      泊行撑坐起来,对着炀尘那张故作委屈分外欠揍的俊脸就长太息:“还是小时候更可爱。”
      随即起身,招手从储物镯子里取了件长袍,避开向他扑过来某狼崽子,反手就是一个定身术,让崽子立马张牙舞爪地动弹不得。
      炀尘不服气道:“嗷!”
      “你自己收拾利落些,别让你属下们看笑话。”泊行不多搭理,自顾自细细嘱咐道,瞥见狼崽脖颈零星的红痕,不由得心虚脸红道,“我就先行一步,今日之事……就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说完不顾身后狼嚎不绝于耳,大步出了洞府,掐了个诀驾云回了宗门。
      他便是还停在云头,宗门外就已乌泱泱立了一片弟子,仰面冲着他一通行礼:“恭迎大师伯回山。”
      泊行略略地点一点头,也未按下云,就径自去往宗门峰顶的洞府
      撤云落于洞前院坝里,藤门紧闭密叶编织成网,无牌无匾,浑然天成。
      泊行躬身行礼:“弟子泊行,现御敌回山,回禀师尊。”
      “魔尊炀尘已率部退离仙界,友宗弟子也随各宗长老一道有序回归宗门,据目前传回的消息来看,并无仙众伤亡。”
      无风,藤门叶子沙沙作响,好一阵才传来师尊低沉又略带欣慰的嗓音:“泊行,你做事,我一向很放心。”
      泊行保持着行礼的姿势:“师尊谬赞,若无其他要紧事,弟子先请告退。”
      师尊准许道:“嗯,你继续专心闭关吧,早日飞升至大乘境界要紧。”
      待到门前巴掌大的爬山虎绿叶停止摇曳,泊行才缓缓站直身子,神情复杂地望了一眼藤门,随后也只黯然地驾云回到自己在宗门山间隐秘的洞府。
      期间收到来自掌门师弟闻露白的传音,是请他赴五大仙门凯旋宴的邀约。
      泊行想也不想,用身体不适为借口拒绝掉了。
      自炀尘登上魔尊之位后共发生了四次仙魔大战——连带上这次,故这也是第四次闻露白组织举办那什么五大仙门凯旋宴。
      其实这四次,泊行和炀尘共同对外放出的消息都是他俩战平,从没有哪一方赢过哪一方一说。
      泊行也不晓得,为何会有凯旋这一说。
      他们爱怎么说怎么说,爱怎么庆祝怎么庆吧,这都与他没甚关系。
      进入自己的洞府“方寸居”,泊行踱步到府中温泉池沐浴,脱掉外袍便能明晰看见自己胸口青紫的吻痕和牙印,一时不免愣神,叹息那狼崽子牙口还真不错。
      说来也荒唐,他们这一场仗打了三天三夜,第三夜泊行就被炀尘蓄谋已久地下药拐走。
      但都滚到野洞里的青石上了,个倒霉崽子又红了眼圈委委屈屈地说:“师兄,怎,怎么办啊?”
      你不知道怎么办还给我下春.药,可真行!
      泊行还没来得及给这大逆不道把歪心思打他身上的倒霉崽子一点来自大师兄的教训,就被崽子拱着心口一通耍泼撒娇:“本来只是准备了点儿迷.药,想把师兄弄晕了带回我那边。”
      随即又抬了脸,冰蓝色的眸子散发着寒意:“结果不晓得是哪个不要命的,敢给我的东西动手脚。”
      “你原本准备的东西也没比春.药好多少。”泊行把领口扒拉开,试图给自己散散热,正好瞥见炀尘颤动的喉结,没好气地用膝盖顶了顶他小腹下的鼓起,“想什么呢?”
      “我刚刚好像也吸了点儿药,师兄你又勾我……”炀尘委屈巴巴地垂了脑袋,束马尾的发绳松散,其中几缕发丝垂到脸侧,更显楚楚可怜。
      泊行只觉头疼,摸索着捏上炀尘的后颈肉:“起开,默念三百遍《清心经》,自行泄.火。”
      “师兄,我对你又不是只有欲.火。”炀尘蹙眉,不甘心地在泊行胸口蹭蹭,“我喜欢你呀,师兄。”
      “说过很多次,我就是喜欢你,但你一次都没相信过。”
      “好好说话,别撒娇。”泊行脸烫得不行,推又推不开身上沉甸甸的一大狼崽子,“都多大一狼了,还撒娇!”
      “师兄,”炀尘抓了泊行放他后脖颈的手,耍赖地放到自己脸侧,嘴角一弯露出尖尖犬牙,“你帮一帮我嘛,我不会弄。”
      “师兄——”
      耍赖地拖长音调,是拿捏准了泊行会吃他这一套。
      泊行心软,但也不会让他那么轻易得逞:“你看着我眼睛,说你给我下迷.药只是把我带到魔界去,而不是为了做别的坏事。”
      炀尘直勾勾地就看进了他眼里,一字一顿道:“我只是为了带你走,没有别的坏心思。”
      虽然用下.药这手段已经够坏了,但还在泊行能接受的范围内,只需小小地惩戒一下,以免炀尘再犯。
      “那知错了吗?”泊行捏了捏炀尘故意弯气的嘴角,厉声追问道。
      “知错了,以后不会再犯了,师兄。”炀尘低低地求着饶,估计药性上来,眼尾都绯红。
      “松手。”泊行并没有因此放缓语气。
      炀尘乖乖地松开他手腕,结果便被他反手紧扣。
      “低头。”泊行话音未落,眸光不自觉地一散。
      炀尘吻上了他嘴唇。
      于是稀里糊涂的,就……
      泊行头疼地将自己整个人滑进温水里,试图把自己淹死就能遗忘掉中药后跟师弟那档子酿酿酱酱的破事儿。
      奈何淹不死……不是,是忘不掉。
      炀尘对他一如既往信任的眼神,溺在情.欲里的痴迷和欢愉,以及一轮性.事过后搂着他腰对他轻声安抚:“师兄,我也想要你。”
      泊行觉得自己有愧于“师兄”这个称呼,竟在那一瞬间微微失神,随后将炀尘翻身压制,青丝尽散,与他如雪的长发相映成趣。
      但不等他反应过来,炀尘只唇瓣微微开合:“师兄。”
      一声便勾得他理智全无。
      道心不稳,也难怪修不成大乘境界。
      泊行苦笑,从池底浮起,上岸,随手取了件袍子裹身,湿漉漉的长发一直淌水,将他身前身后的衣料都浸得透明,他毫不在意,径自走到日月镜前。
      昏黄的铜镜倒映出他模糊的身影,瞬间又如水波般颤动扭曲,幻化出身披漆黑狼裘的修长背影。
      泊行下意识伸手,引得水波轻荡,镜中人也回首,冰蓝色的眸子雀跃着笑意,仿佛下一刻就会向他脱口而出:“师兄。”
      “师兄!”
      呼喊声戛然而止,泊行眼睁睁看着抓着自己的那只手,一点点,脱离指尖。
      他的剑到底晚了一步,没能击杀掉将师弟吞噬的深渊迷雾;他的手也到底无力了一些,没能在师弟彻底坠入深渊时将他紧紧抓住。
      泊行就这样,在他一千岁那年,失去了他最为疼爱的小师弟。
      自此也在即将踏入大乘期之际,被困于重重心魔之中。
      不可自救,不可自渡。
      哪怕他后来重新见到生龙活虎的炀尘……
      但他到底没有救他,到底没来得及救他。
      “师兄。”
      所以泊行怎么可能会拒绝唤他师兄的炀尘?
      无论是上刀山,下火海,还是……
      修无情道者要以天地立心,为万物生灵请命,不可心存私情,不可放任他人于危难不救。
      泊行两千多年漫长的生命里,做过的错事唯有两件。
      一件与炀尘有关,另一件还是与炀尘有关。
      他没能在危难之际将炀尘救回,也没能在重逢之时恪守本心与炀尘保持师兄弟应有的距离。
      道心与职责皆失。
      泊行溘然跪倒在地,白发胜雪落在他的肩头。
      镜子里的青年眉眼飞扬,依旧是不识愁滋味的年少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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