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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晏离 ...


  •   翻过叶疏小院的后墙,是条狭窄偏僻的小巷,就算是白日,也很少有人经过,大多都是运货的小贩车夫为了抄近道才时常光顾。而这大晚上的,突然冒出了个人喊你爹?

      别是个拍花子吧。

      叶疏抽了抽袖子,没拽动,对方看样子还挺激动,露出两排洁白雪亮的牙齿,死抓着他不放。

      “爹!你……”

      “爹你个头!”叶疏冷笑,一个巴掌就干脆利落地甩了过去。清亮的巴掌声在幽寂安静的小巷久久回响。

      往日这会儿只有轻微枝叶摩挲晃动的声响和远处偶尔传来的几声狗吠,但今晚却貌似热闹了许多。

      这巴掌扇完,对方愣住了。

      叶疏暗道晦气,跺了跺白底烫边金云纹的靴子,绾起有些凌乱的发髻,重新碧玉竹形簪稳稳固定住。模样端正雅致,完全不像是个刚翻墙跑路的模样。

      夜色黑,只隐约有邻街人家的灯笼透着些许微光,叶疏没细瞧这登徒子的模样,抬脚就要走。他的计划是当晚就出城,骑马往京郊码头去,等明早卯时应该正好能赶上去江南怀仓的船。

      可对方倒不依不饶地缠上来了,他一只手捂着被打得通红的脸,另一只手仍不肯放过叶疏的衣袖,反攥得更紧。

      “爹,我是您儿子,亲生的。”

      精准踩中雷区,叶疏黑了脸,亲生……亲生你个头,就算我真能生,能生出个跟我一样大的儿子吗?

      叶疏打量着面前比自己还高点的少年,一身质地考究的宝蓝色梭绢锦袍,剑眉星目,睫毛卷翘,俊朗逼人,鼻梁立体,脸部轮廓还带着青涩稚气。尽管脸颊上沾了些细灰,仍遮不住这一副极好的相貌。

      但……貌似有点眼熟。

      他寻思了半晌都没想到在哪见过这张脸,最后只能将原因归为那双和晏安相似的桃花眼。晏安的桃花眼是连眉尾都带出风情,放在那张清冷贵气的脸上着实有极大的反差冲击,顾盼流离间令无数佳人倾心,但这人的桃花眼水汪汪的,没晏安那么妖孽,反倒有些许地……萌?

      被脑海中突然浮现的想法恶寒了一下,叶疏不耐烦道:“你年纪瞧着跟我一般大,个儿还比我高,喊我爹?别是犯了失心疯吧。”

      他手腕使劲,想把衣袖从那人手里拽回来,却没想对方手劲还挺大。静谧的小巷里,两人开始了一来一回的拉扯,最后,只听一声“撕拉”,叶疏的袖子硬生生断了一截。

      “……”

      “我说的是真的……我来自十八年后。”晏离急急吐出这句话。虽然这话连他自己都觉得难以置信。

      出门那天,他独自一人骑马去了京郊的苍鸣山打猎散心,正碰上一头母鹿晃过,他搭弓射箭,扑了个空,还从马上摔了下来。

      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天色就暗了,他勉强找个个山洞藏身,准备明日下山。谁成想第二天他左转右转,竟然在山间迷了路,苍鸣山他打小就跟着两个爹常来打猎,猛禽野兽不多,山势不算多高,地形也不复杂,这转悠了一天,怎么也该转出去了,可晏离瞪眼看着前前后后一模一样的树林,脑子乱成了浆糊。

      更奇怪的是,他都失踪快一天一夜了,他爹都没派人来搜山,而别说是来找他的人了,晏离从一醒来就没见过活人了,走来走去,周围除了树就是树,他又饿又渴的挨到了第三天晚上,靠在块石头上困得眼皮打架,却恍惚听到了许多人幽幽说话的声音,密密匝匝地,又像是窃窃私语。

      他循着声音走过去,等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山脚下。总算出了这个鬼地方,晏离大喜过望,花完身上仅剩的铜钱才让牛车拉回京城。

      只想回家的晏离却没想到时代已经不同了。

      他哒哒哒急不可耐地跑到丞相府——被赶出来了。
      他又哒哒哒涕泪横流地跑到镇国公府——被赶出来了。

      “不知道哪来的疯子,还想冒充公子。公子会见访客今日就未出过府门。”

      “虽说你和我家世子有个七分像,但我们怎么会连自己的主子都忍不住出来。你这样的我见多了,城郊那有个慈善庄,是我家世子开的,专门给人提供工作的,你有手有脚,找点事做比招摇撞骗来的靠谱。”

      晏离只觉得天旋地转,仅存的理智迫使他发问,“请问,今年是惠丰几年?”

      开门的小厮像看傻子一样地看着他,“什么惠丰,连年号都不清楚。看来不是来讹人的,是脑子有病。今年是天宝十六年。”

      天宝?那是先帝还在时的年号,他细细按时间推算,这比原来的时间整整倒退了十八年。时间倒流?还是南柯一梦?如果不是面前的一切都太过真实,他甚至自己在做梦。

      遭受重大打击的他举目四望,在这个陌生的时间里,他还没出生,根本不存在,没有家人,没有朋友,真如大海里的一叶扁舟,孤独无依。晏离没有再坚持往里冲,反而丧气地垂头坐在了镇国公府前的台阶上,目下,只得早点找到爹爹们,讲明实情才行。

      所以,晏离在镇国公府绕了一圈又一圈,蹲在叶疏经常翻墙的墙头下静待时机。事实证明,他运气还没差到喝凉水塞牙缝的程度,天色刚擦黑,他就眼尖看见叶疏翻出来了,落点精准地直接跳到了晏离跟前。

      他激动上前认亲,被他亲爹赏的巴掌。

      此时,他爹还用一种“你真的病的不轻”的目光看着他,指了指巷子的西侧,道:“这条巷子走到头左拐,有户人家门口画着红色十字标记的灯笼,那是叶氏医馆。”又接着指了指脑袋,“去多看看吧,报世子爷叶疏的名字,可以给你打折。”

      “我真没病,我说的都是真的。”晏离抹了抹额角沁出的冷汗,心里很很着急,到底怎么让他爹相信自己呢。

      “爹,你别走啊,爹!”

      叶疏不理他,径直走出小巷,拐到镇国公府的大门口。

      气派的朱门石柱,边上立着两个威风凛凛的石狮子,一头石狮子上面还栓了匹矫健俊美的枣红色骏马。他明早约了几个好友一起去京郊的桃园赏花的,便让方奇提前将马栓到门口,现在看这真是件正确的选择。

      紧随其后的晏离见他爹鬼鬼祟祟的东探西看,胳膊上还拎着个沉甸甸的包袱,才咂摸出不对来,“你这是离家出走?”

      叶疏:“是啊。”

      晏离:???

      不愧是他爹,从小就叛逆。

      他扯了扯叶疏另一边的袖子,“好好的,为什么要离家出走啊?发生什么事了?”

      叶疏有些心不在焉,等街上巡逻守夜的打更人走后,才堂而皇之地走到枣红马边上,解马绳。

      听到晏离的疑惑,他耸了耸肩,“我也想知道发生什么了,我爹今日出了个门,我就平白多了个夫婿。”

      方奇的马绳栓地很结实,叶疏废了一番大功夫才解下来,等他牵马转头看见兀自沉思什么的晏离,从兜里摸出一张银票递过去,“你应该是离开京城见到的最后一个人了,这些钱你拿着,以后别大半夜出来讹人了。”

      晏离紧张地发问,“你要离开京城?什么时候回来?”

      叶疏利落地回一句,“下江南,归期……一两年吧。”

      一两年?这么久?

      晏离面色难看,他出生在天宝十八年,如果他没猜错,叶疏的夫婿就是他爹晏安。

      叶疏这一走,他能出生吗?

      晏离目露凶光地盯着叶疏手上牵的枣红马,恶向胆边生。他作势要接过叶疏递来的银票,实则错开手去抢他另一只手牵的马绳。

      叶疏也没料到这瞬间的转变,手心一疼,马绳就被对方抽走了。他京城小霸王的火气猛地就上来了,本想着对方是个脑残不与他斤斤计较,还好心给人钱,这会儿怎么尽碍他事!

      “把马绳给我!”
      “不给!”
      “钱给你,马还我!”
      “我不要钱!”
      “那你要什么?”

      “我要命。你就不想知道你夫婿是谁吗?”

      叶疏脖子上的青筋暴跳,拳头攥得嘎吱作响,“爱谁谁,老子又不喜欢男人。”

      此言一出,晏离更惊讶了,“你不喜欢男人?你怎么会不喜欢男人呢?”你不喜欢男人,怎么和晏安成的亲,怎么还能有个我。

      “我没有断袖之癖。”叶疏咬牙切齿,深夜的晚风吹得他宽大的衣袖咧咧作响,他从怀里又掏了几张银票出来,“一张不够,五张够吗?这可是五百两,都够买下西街一家商铺了,你想要命,那就放我走。”

      “不放,我说了我不要钱。”晏离拧眉,俊朗的面容染了一抹黯色,酸麻的滋味涌上鼻腔,他带着希冀问叶疏:“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你没有个从小喜欢的青梅竹马吗?”

      “青梅竹马?我哪来的青梅竹马?”

      晏离:“就是从小一起长大,彼此喜欢,一起入太学,一起科考做官的……青梅竹马。”

      “嗤——”叶疏冷哼一句,“你在讲话本吗?我没有青梅竹马,也没喜欢的人。”

      没青梅竹马,没情窦初开,没互相喜欢?那怎么成的亲,对了,他爹就是因为不满意亲事才要离家出走的。

      是父母强迫的,那……生下他也是强迫的?

      好像哪哪都对上了,怪不得他爹老爱揍他。晏离悲从中来,眼圈瞬间就红了。

      见对方突然说哭就哭,俊朗的眉目都伤心地揪成一团,圆润的琼鼻也泛着红,叶疏有些茫然无措。他说什么了就把人惹哭了?

      而偏偏,叶疏看见他哭,心里相当不是滋味,“别哭了,男儿有泪不轻弹听过没。”

      晏离梗着脖子边哭边喊,“听过!这不还有后半句呢,只因未到伤心处。我现在难过到要当场去世了!”

      毁灭吧,他累了。他那天就不该出门,更不应该射出那支箭,如果打猎有罪,应该让大理寺根据大虞刑法抓我下牢,而不是倒转时光,让我回到过去,发现父母曾经这桩强买强卖的婚姻交易。

      可……他们平日里如胶似漆的样子是装出来的不成?晏离干嚎着,后知后觉现在下判断是不是为时尚早。他用衣袖擦了擦脸上的眼泪,但袖子上的灰尘没有抖掉,沾的他满脸都是,这灰一块白一块的,脏兮兮地叶疏只觉得伤眼睛。

      “今天我要是走不了,明日就能取你狗命。”他表情凶狠,吓唬起人的样子还挺有气势。但晏离不吃这套,死攥着马绳,道:“你现在可能不喜欢,但经过长时间的相处,你一定会喜欢上对方的。”

      叶疏;“我都说了,不喜欢男人,他就算美似天仙我也不会喜欢的。”

      天仙,晏离砸吧着嘴,他爹晏安长相是挺如花似玉的,称呼天仙应该勉强凑合,算算时间里两个爹成亲还有段时间,正好可以让他们培养培养感情,不认识到认识,不熟到熟,不喜欢到喜欢,都是靠时间慢慢积累的嘛。

      想开了的晏离,松开了缰绳,重重在马屁股上拍了一下。

      马昂首嘶鸣,撒开四脚丫狂奔向前跑去。

      叶疏愣住,对着绝尘而去的枣红马无力地伸出尔康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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