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犬本犬》泠萸

88、第 88 章

　　来年二月江爸江妈就搬家了，江小年和江蓠抽空回来了一趟，帮老俩收拾。
　　俗话说破家值万贯，真要把那些旧是旧了些但都还能用的家什卖废品，江妈又舍不得了，看看这个丢了也可惜，看看那个丢了也可惜。
　　江蓠直接把收旧家具的和收废品的领家来了，让他们自己挑，挑剩下的给顺手带走就成。
　　江妈忙道：“缝纫机给我留着。”
　　江爸道：“留着留着，我在这盯着，你去地下室拾掇拾掇。”
　　江妈拿着地下室的钥匙下了楼，江小年和江蓠跟两只搜救犬似的钻了进去，一个往外捣腾大件儿，一个收拾零七八碎。
　　江蓠翻出来一个滑板，抹去灰沉，还能看到上面褪了色的高达贴纸。
　　江妈接过来说：“这个别扔，这是年年花压岁钱买的，磨了我好几天，我才答应让他买，留着做个纪念吧。”
　　江小年从一堆杂物后面探出脑袋看了看：“我怎么记得是我背着你买的，你发现之后骂了我好几天？”
　　娘俩各执一词，也不知谁记错了。江小年坚称自己没记错，他还记得他妈当时骂他小脑不发达，平地跑几步都能卡秃噜皮，玩这东西还不把自个儿摔死?
　　江蓠接过滑板递给他：“年年，用事实说话。”
　　江小年没接，讪讪道：“事实证明听妈妈的话少栽跟头。”
　　江蓠哈哈大笑。
　　江小年羞恼的瞪他一眼：“哈哈啥？干活！”
　　俩人把地下室的陈年旧物捣腾出来，按照江妈的指示收拾出两箱子纪念品，其余的都搬到楼门口，等着收旧废品的大爷来了再虑一遍，剩下的扔垃圾箱。
　　江小年和江蓠回来之前，老两口已经把能打包的都打包了，今天就是扫个尾，四口子又七早八早就起来收拾了，过了晌午就都收拾完了。
　　锅碗瓢盆、穿的盖的，私家车能拉走，缝纫机之类的就装不上了。江爸也怕搬搬弄弄的把江蓠的新车刮了，索性叫了搬家公司，一辆小货车都装下了。
　　离家前，江爸没了那股收拾东西时大刀阔斧的劲头，环视着空荡荡的老屋，往日种种浮上心头——分到房子时的欣喜；算着俩人手里的工资添置家当，把不大的房子一点一点填满，填成一个家；儿子光着脚在新床上蹦跳，被妻子呵斥着垂着腿坐在床边，笑嘻嘻的说他也有自己的房间了……
　　江小年从外面进来，看到父亲眼里透着不舍，走过去说：“爸，你要是怕房子租出去给人糟蹋，咱就不租了。”
　　江爸摇了摇头，收回视线说：“我舍不得的是咱们的家，但家不是房子，而是能把咱们聚到一起的地方。”
　　江爸说完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抖开拿在手里的牵引绳，招呼盯着搬家工人搬东西的小黄狗：“走了狗墩儿，咱搬新家了。”
　　小黄狗是只长不太大的小串串，因为小时候胖墩墩的，得了这么个形象接地气的名字。江蓠不喜欢它，说它要哪没哪，其实狗墩儿很通人性，江爸一招呼它就颠颠的跑了过来，自觉扬起脖子，等着江爸给它扣牵引绳。
　　江小年看它这副模样，不由想起了江蓠小时候，刚要俯身摸摸它，给搬家工人搭了把手的江蓠上来了，把江小年抓了个正着。
　　江小年倏地收回手，腰也直了起来，左顾右盼：“钥匙呢？我妈拿下去了？”
　　江蓠大步上前，拉起他的手，把江妈让他带上来的钥匙拍江小年手里，用脚拨了狗墩儿一下，恶声恶气道：“起开，没个眼力劲儿！”
　　狗墩儿和柴犬差不多个头，哪禁得住他拨楞？身子一侧歪，连忙躲到了江爸脚边，偷眼看着他。
　　江小年无奈道：“你别总欺负它。”
　　江蓠道：“我没欺负它，我只是不待见它，长那么磕碜。”
　　心里五味杂陈的江爸被逗笑了，对狗墩儿说：“躲你哥远点，你二哥醋劲大，打狗不看主人，揍你你可白挨。”
　　江蓠可不要脸了，不仅没有不好意思，还舔着脸装委屈：“年年，咱爸骂我。”
　　江小年道：“骂你你就听着吧，谁叫你没眼力劲儿？”
　　江爸忍俊不禁，牵着狗墩儿先下楼了，对身后还在腻歪的两人说：“记得锁门。”
　　在楼道里撞见江妈，江爸摆手道：“别看了，什么都没落下，走吧。”
　　江妈还想上去看看，江爸给她拉走，怕她看了跟自己似的，心里不是滋味，乔迁新居是喜事，高高兴兴的才是。
　　到了廊坊的新家，从早上忙到现在的四口子已经没力气归置了，搬过来的东西就堆在了客厅。
　　江蓠看江小年弄的跟土耗子似的，让他去洗个澡。江小年拆开一个箱子，找出两身两人放在家里的衣服，上楼去洗澡去了。江蓠出去打包了一桌饭菜，回来交给已经洗漱完换上干净衣服的江爸江妈，自己也上楼去洗了个澡。
　　一家四口清清爽爽的坐在桌前，江妈也倒了一杯酒，四口碰了一杯，庆祝乔迁新居。
　　最后爷仨都喝多了，这回江爸和江蓠倒没攀着肩膀称兄道弟，许是折腾了一天太累了，酒劲上头只想睡觉，江爸下了酒桌就被江妈扶上去睡觉了。
　　江小年脸蛋酡红，靠在江蓠肩上，喃喃道：“真好，跟做梦一样。”顿了顿又道，“这日子比做梦还美。”
　　江蓠低头在他晕着酒红的脸蛋上啄了一口，执起他戴着戒指的手把玩着，感觉自己就置身在最美最幸福的梦里。
　　江小年则忆起了最艰难的日子，自顾自的说：“关店前我压力特别大，店里连后厨带前厅将近二十口子，工资要照发，房租要照付，可火锅店不能堂食哪有生意？袁起压力也不小，虽然他家里条件还行，爸妈都是管道局的职工，但他当初跟我合伙开店他家里就不同意，盘店的钱还是他问姐借的，疫情一来，他爸就催他把店关了，他说当初合伙开店是他挑的头，店里的事都是我在操持，他靠着我做了两年甩手掌柜，赚了钱六四开，他拿大头，我拿小头，我不提关张各奔前程，他就是把这两年赚的钱都赔进去也不能张这个嘴。”
　　“小二哈这么仗义呢？”
　　“他就平时没个正形，轮到正事儿上绝不含糊，兄弟不是白做的。他爸跟他说不通，就让他姐来找我，他姐把他在家里说的那些都告诉我了。我压力更大了，晚上睡不好，总是做梦，有次梦到捡了一袋子钱，刚好够付下半年的房租，高兴的笑醒了，梦外没有那一袋子钱，只有泡着几个烟头的泡面桶，泡面还是抢菜的时候买的，袋装的都被抢没了，我才拿了桶装的。”江小年说着扯起唇角笑了笑，那笑容让江蓠心疼，他浑然不觉的继续道，“我还没从梦里梦外的落差里缓过神儿来，我妈就来电话了，跟我说，年年，别着急，你爸给你打钱去了，没事儿，爸妈在呢，没有过不去的坎儿。真不是滋味儿啊，就那一次，我没跟她说，我不缺钱用，我不敢说话，怕自己哭出来。”
　　江蓠收紧手臂，把他拥进怀里，一手抚着他的头发，疼惜之余也有敬佩。他不懂事的时候，总是嫌弃江小年婆妈、小气，恨不得吃穿用度都算计到骨头里去，直到自己出去做事他才知道要挑起一个家有多不容易，他的年年一点都不婆妈，他有担当，有忍性，再苦再难也会咬牙扛住，遭遇逆境也会笑着去面对，这才是一个男人该有的样子，一个微不足道却也顶天立地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