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犬本犬》泠萸

74、第 74 章

　　袋子里竟然是成沓的现金，目测有二十万了，江小年看了一眼就忙推了回去。
　　宁老道：“这是潮斌为你准备的，收着吧，就当是这些年的寄养费。”
　　江小年哭笑不得的摆手：“别别，我又不是开寄养中心的。您也别想把寄养费给了，就把他领回去，我不是替燕家养他这么多年，我是替自己养的，当狗养大的，养成了儿子，我是他养父，您给多少钱，我也不能把他还回去。”
　　宁老也被逗笑了，却不知门外那小子听着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大概又被戳肺管子了吧？
　　宁老是个长辈，理当盼后辈事事如愿，没有幸灾乐祸的道理，但想着告黑状陷害自己的混小子一脸憋屈，有苦难言，光剩喘粗气和咬牙忍耐了，就想乐。
　　江小年没有狼族的好耳力，听不到一门之隔的呼吸声和咬牙声，看一向严肃的老爷子忍俊不禁，还奇怪自己的话有这么招笑吗？
　　老爷子止住笑把钱推了回去：“收着吧，要是当寄养费收着不踏实，就当是他们燕家给你的彩礼。”
　　江小年囧了，娃娃脸涨的发红，半天憋出一句：“要是坚持给，当嫁妆行吗？”
　　门外的呼吸声一顿，咬牙声也没了，宁老再一次忍俊不禁了，一边点头一边笑：“成，怎么都成。”
　　江小年还是没有收下这笔钱，连同袋子一起推了回去：“那您交给江蓠吧，让他带回来。”
　　江蓠居然没推门闯进来，恼羞成怒的朝他们嚷嚷，让老爷子白捡一乐儿。宁老想，这就是一物降一物吧，小江性子这么好，却把混小子降的服服帖帖的。
　　“好了，该说的都说了，该交给你们的也交给你们了，以后安生过日子吧。”宁老话是对江小年说的，却是说给江蓠听的，“燕家的不幸谁都不想看到，怨天尤人也挽回不了什么，只会毁了自己的安宁，让真正在乎你的人担心。”
　　江小年循着宁老的视线看了眼关着的屋门，起身道：“我知道了，劳您费心了。”
　　江小年从书房出来的时候，江蓠已经不在门外了，他回到客房，也没看到人，于是拿上江蓠的外套找了出去。
　　江蓠坐在茶桌前，望着一处出神儿，江小年走过去，刚要帮他把衣服披上，就被他一把捞进了怀里。
　　江蓠笑着说：“抓到你了！”
　　江小年给他披上衣服，用指腹轻抚着挂着笑的眉梢眼尾，低头吻了吻他的额头，再将他抱进怀里，安慰难过的孩子似的拍抚着他。
　　江蓠敛起笑，闷声说：“别安慰我，我会委屈的，替我妈委屈，质疑我爸用身家性命坚守的信仰。”
　　不止是他父亲，他燕家三代从警，把警徽戴在头上，把责任扛在肩上，付出性命也在所不惜，到头来却连自己的妻儿子孙都庇护不了，一腔赤胆忠心换得如此结局，他们当真不会对自己的信仰产生一丝质疑和动摇吗？如果没有，他爷爷为什么在他母亲过世后，把他交给一个不知他身世来历的陌生人抚养？
　　饶是无法感同身受，江小年也能想见他的不忿、恼恨，知道任何宽解之言都无法让他释怀。
　　江小年道：“不委屈，咱不给他们干了，什么破工作，半个月才两天假，工资还那么少，咱不伺候了，回去就辞职。”
　　江蓠没想到他会这么安慰自己，从他怀里仰起脸看着他：“年年，你不望子成龙了？”
　　“成什么龙，鱼跳龙门还说得过去，你一只小狗蹦跶什么？”江小年都替自家大狗子委屈死了，早知道他是这么走失被自己捡回去的，压根不会连哄带逼的让他留在基地工作，“不干了，书咱也不念了，以后怎么开心怎么活。”
　　“年年……”江蓠欲言又止。
　　“没哄你，真不干了，回去就辞职。”
　　“我不是要说这个。”
　　“那你要说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你这样像只张着翅膀护崽儿的老母鸡。”
　　江小年气笑了：“老母鸡在心疼你！”
　　“我知道。”这世上没有比年年更心疼他的人了，他怎么会不知道？江蓠收紧手臂，埋头在江小年怀里，“年年，你别担心，我不会把我妈的死归咎给不相干的人，就算要找人寻仇，我也是去找那些害死我爸的毒贩。”
　　“不行！”江小年把他埋在自己怀里的脸挖起来，“江蓠，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我不可能让你走你爸那条路。我就是个普通的小老百姓，没有你爸那么高的觉悟，也未必比你妈心理承受力好，你得平平安安的守着我，你不守着，咱们就算了。”
　　“年年，你别紧张，考警校没那么容易。”
　　“正好，我也不同意去你去考。”江小年把他环在自己腰间的手拉下来，拉他起身，“走了，去睡觉。”
　　江蓠睡不着，辗转反侧到凌晨，被江小年摸索着搂进怀里，拍抚睡不安稳的孩子似的拍抚着。
　　“睡吧，别想了，好好睡一觉。”
　　可能是因为和母亲遭遇车祸的关系，江蓠刚被江小年捡回家的时候对声音特别敏感，邻居关门的声音大一点都会惊到他，继而从小狗窝爬出跌跌撞撞的去找江小年。江小年便这样把他抱在怀里，哄小宝宝睡觉似的轻轻拍抚，哪怕幼时的记忆是模糊的，江蓠却记得这双手、这个怀抱给过他的安慰与安全感，以至于时至今日仍对江小年的体温和气味十分依恋。
　　江蓠终于睡着了，梦里他回到了幼时，已经模糊的记忆在梦里清晰了起来，来往的车辆变成了庞然大物，引擎声、汽笛声、行人来往的脚步声，混杂在一起，对于听力敏锐的狼族来说嘈杂而刺耳。
　　他却没有害怕，只蜷着尾巴紧贴着身后的路缘石，避免被那些不断从他面前走过的脚踩到。
　　终于，他等的人来了。不同于那些从庞然大物肚腹里走出来的人，他没有径直从他面前走过，而是停了下来，先是俯身摸了摸他，而后蹲在他面前，用手指轻挠着他的头自言自语：“这么小就被扔出来了，没人管能活下来吗？”
　　江蓠知道自己一定会被捡走，不用担心，但还是忍不住着急，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叫着。
　　虽然他的叫声在嘈杂里显得微弱极了，也无法将他多么渴望被带走，害怕被丢下表达出来，却博得了同情。
　　他如愿以偿的被抱了起来，梦外的温暖气息延伸到梦里，将他裹在其中，最后一丝不安也被驱散了，他缓缓地，仿佛一片轻盈的羽毛般，沉向无梦的温暖静谧。
　　在最后一丝意识消失前，江蓠恍然意识到，原来真正的守护者不是他，而是江小年，一直以来都是年年在守护他。而仿佛为了经受世间的种种不幸而来的他，能够遇见对方，能被对方守护，是如此的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