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国王孙路》柳凉生

75、密诏

　　白茵茵的出现给陈商单调的书斋生活增添了一抹亮色。

　　或者这么说，这个六岁大的小女孩点燃了陈商对生活业已死寂的热情。除了依旧徘徊在秋水院与春秋阁，闲暇之余，陈商便教白茵茵读书写字消磨时间。这些管教孩子的事，陈商做得得心应手，花非花自然是比不过的，再加之陈商性子极为温和，白茵茵便格外与他亲近，久而久之，竟是寸步不离，仿佛亲人一般，渐渐地，便连哭闹着要找爹爹娘亲的时候也极少了。

　　“大哥哥，你看！这全是我写的！你昨天教过我的字，我全都会写了哦！花姐姐也夸茵茵聪明呢！”

　　“大哥哥，你不高兴了么？是茵茵惹你生气了么？我一定会乖乖的，你不要讨厌茵茵好不好？茵茵背诗给你听哪。”

　　“大哥哥，你答应带我去放风筝的，可不能说话不算数哦。”

　　“大哥哥，今天晚上我要同你一道睡哪。你再同我讲漂亮公主姐姐的故事，好不好？”

　　“茵茵最喜欢大哥哥了！”

　　“大哥哥……”

　　白茵茵对自己的依赖，让陈商感到自己仿佛又活了过来。

　　他确实很喜欢这个小女孩，但更多的是，陈商在寻找到了自己过往的影子，以及那份刻骨铭心的舔犊之情。虽然他无法完整地回忆起来到这个世界之前所经历的一切，但是，阳阳，那个曾今夭折的孩子，却像一颗烧红的烙印一样深深刻在他的心底。

　　也许这就是一种补偿心理吧。陈商如是想。

　　在白茵茵身上，他得到了心灵的慰藉和弥补，所有的亲情和爱意，包括对阳阳的愧疚，他都全部倾注到了茵茵的身上。更为重要的是，唯有面对白茵茵时，陈商才觉得自己可以真正卸下伪装，不必再生活在隐忍和猜忌中。

　　然而，单纯的快乐总是短暂的。

　　当秋风渐渐染黄了小院的梧桐时，杨诺的密诏也悄无声息地来到了。传密诏的是杨诺身边的一个近侍宦官，陈商有些印象，依稀记得姓黄，一直是养心殿的秉笔太监。密诏只有四个字“秘密回京”。

　　“侯爷，皇上时刻惦着您，又顾着您的安危，所以才密诏传您入京呢。”那黄公公吊着嗓子，“冬至日是皇上的大寿，您可务必要随奴才赶回去哪。否则，奴才的罪责可就大了呀。”

　　陈商虽不十分的情愿，也只好客客气气地接了旨，答应第二日便动身。安排好那宦官食宿，陈商便在秋水院的书房里握着那张四个字的密诏兀自发呆。

　　有什么地方不对，却说不上来。

　　他把那四个字看了无数遍，又拿出这些日子收到的杨诺的信函来细细对照，确实是杨诺的笔迹无二，但是心中却总觉得些许的不安，彷佛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却又怎么也参不透。

　　“爷。”门外传来柳凉生的声音。

　　陈商皱眉道：“有什么事么？”

　　柳凉生在门外道：“爷。我想问问您明日的行程。”

　　陈商将密诏收入怀中：“你进来吧。”

　　柳凉生轻轻推开门，毕恭毕敬地在陈商面前站定，道：“爷，您想好明天怎么走了么？”

　　陈商淡然道：“什么意思？”

　　柳凉生道：“您想带谁一起上路？我和阿星总要有一个在您身边护着，否则太过危险。”

　　陈商朗声道：“既然皇上要我秘密回京，我如何能带着你们同行？我独自随黄公公回京便是。”

　　柳凉生有些急切地说道：“爷！事关重大，您还是让属下……”然而他一句话没有说完，已被陈商一把搂过，几乎唇齿相接。

　　“我说过我一个人上路就是一个人上路。”陈商调笑道，“阿凉，你总是婆婆妈妈的作甚么？我这些日子许久不曾碰你，你可想我？”看着柳凉生错愕地望着自己，陈商将唇贴得更近，吹气若兰，“我明日就要走了呢。”

　　“爷……”柳凉生愕然无语，陈商以前也曾这般对自己软语调情，但都是极少的，更多的时候是疾言厉色的发泄以及必须无条件的服从。而这大半年来陈商的突然转变更是让他无所适从，仿佛越来越看不真切了一般。然而，此刻在他面前的陈商却仿佛又回到了从前那个任性妄为的混世魔王，一种久违的熟悉感充斥胸臆，竟让他这个七尺男儿有了一种流泪的冲动。

　　他的太子殿下，终于，又回来了么？

　　然而陈商却将双唇渐渐移到了他的耳侧，用极为细微的声音说道：“隔墙有耳。你明日暗中跟着我，切记，不要让除你我之外的任何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