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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

  •   即便是出于帮助同学我于大庭广众之下揪住同学一阵教训,无论从任何角度看都不是一件小事。为了解决这件事情,父亲打了好几个电话,向着好些人说了许多拜托。好在对方的所作所为终归不是件值得宣扬的事情,于对方而言也不愿意拿到众人面前仔细掰扯。终于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我在许久之后才从旁人口中得知父亲如何在幕后为我奔走。即便当时我隐约懂得父亲为这件事施加不少影响,也不能确切感受,这种影响究竟意味着多少苦工。自然也没意识到父亲从那之后与我没有半点联系有何不妥。
      那天出于事情无法即刻解决的无奈,班主任只得先放我回去,并嘱咐胡世新一路上跟紧,对我多加规劝。自然不需要班主任的额外嘱托,胡世新都会随同我一路走回,并且丝毫不把班主任的话放在心上。
      在班主任面前发表完一番慷慨陈词后,胡世新便陷入沉默,一路上与我保持着距离。此时此刻,无法说一些轻松的事,而对这件事他除了向我表示谢意或歉意外也无法再供给其他话题。行走在宋之江身边,胡世新觉得自己矮小极了。身体弱小,遇事畏缩,对别人的轻蔑只能装作宽大一笑置之。其实只是没有实力予以惩罚而已。宋之江则不然,遇事果决,行事勇敢,即便被说鲁莽。这种凌厉也是做起事情拖泥带水的自己所欠缺的。
      就像自己对宋之江的拒绝,有多少是出于本心,又有多少来自于自己的重重顾虑。胡世新自己也说不清楚,从来都小心谨慎惯了,不敢轻易答应。面对着悬崖哪里敢说跳就跳,只因为有人对自己保证将会在坠落的过程中接住自己。
      由剧烈运动激起的热血沸腾直至现在也还未消退,为了替我辩护,胡世新一番剖白更是勾起我的无限激动。我觉得自己有些疯狂的行动胜利了,教训了对自己不尊重的家伙,维护了自己的形象人设,连胡世新夜也因此而重新回到身边。
      只可惜胡世新现在不发一语,除了感到乏味陈词滥调的感谢,并没有一如所愿的体贴我。我的思维在此刻不受控制地跃迁,想起来曾经陪母亲看过的偶像剧,男主为女主出头打架,事后女主心疼地抚慰男主的伤口给对方包扎,两人间的感情又更进一步。或许我不应该将其作为自己的恋爱参照,但除了这些材料我不曾看过任何有关人与人之间恋情的东西。
      “或许这时候我身上有些伤会是件好事。”我有感而发道。
      “什么?”
      胡世新自然无法理解我的心思,但我并不畏于将自己的真实想法表露。
      “我是在怪自己太过成功压着对方打,倘若势均力敌,打得有来有回,我脸上也挂点彩,青一块紫一块。还忍不住嗷嗷叫。你也许就不会这样了。会对我体贴一点,安慰我,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言不发,我都想反过来安慰你了,其实。”
      想不到我会在这样严肃的氛围下说出此等俏皮话,胡世新没能忍住笑出来。他并不想就笑一声了事,让我们两人之间就此陷入沉默的螺旋,因而极力回应我。
      “之江你真是的,竟然说这种话。我以为,我以为你会夸耀自己有多厉害,结果竟然好像在撒娇。”
      “差不多就是这样,我在撒娇,所以麻烦你也稍微表示一下。”胡世新如此评论,我也就顺水推舟在路边找了张椅子舒服坐下,抬眼示意他可以对我行动。
      胡世新并没有花功夫搭理我那带着油腻性质的话,跟着我在长凳上坐下,不再似之前那边保持距离,膝头与我碰在一起也毫不介意。我终于再一次获得近距离端详胡世新的机会,他不断闪动的眼神,他平静温和的面孔。
      正端详着我的胡世新突然朝我伸出双手,原以为他要触碰我的脸颊,却发现那纤细的手指伸向眉头,在眉骨上方的位置轻轻拂拭。我这才发觉存在着一条连自己都未察觉的小伤口。
      这伤口一点也不疼,与其说是因我与人冲突造成,不如说是由于我这一天上蹿下跳而导致的不经意剐蹭的缘故。
      胡世新也依旧没有开口,我也不做多余的解释,只是享受着被他抚摸的过程。明媚的阳光下,我的整个身体微微发热,却又感到发自心底的愉悦。
      察觉到胡世新将要收回手,我不假思索地将其一把抓住。小心翼翼捏着胡世新的手腕,将其拉至面前,胡世新对我的举动只是顺从,配合着我的动作将手掌打开。白净的手心里空无一物。我把自己那双宽大许多的手掌放进去,不用我任何表示,胡世新随着我的动作自然反握,不见一丝犹豫。
      如此互动已经暗示我与胡世新之间的心结的瓦解,胡世新无法再否认我的热情。现在胡世新欠缺的只是一个点头,承认我对他的喜欢,承认自己已被这一切折服。胡世新距离下定决心改变的飞跃之差一步。
      “我不知道自己有哪一点配得上你喜欢。”
      胡世新话里的意思固然还是犹豫,充满了对自己的不自信。但我依旧感到高兴,庆幸着自己与胡世新之间能够继续谈论这一话题。如此意味着自己还有资格喜欢他,而不是被踢出去。
      我所担心的只是自己没有了追求的机会,并不想过分逼迫他,我对此刻的自己充满自信,相信时间站在我这一边,假以时日,胡世新一定会更喜欢我,以至于毫不犹豫亲口说出这一切。
      “那我们继续像之前一样做好朋友也可以,至少这样。”
      我不愿意胡世新退却,将他的退路封堵。胡世新也不打算退却,一点点接近心里的真实。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与胡世新的关系在经历小插曲后重新回归正轨,我沿着无形的轨道想望,期待被引领向梦想的彼岸。
      “好了,好了,你别再感谢我了。我也没做什么,把人打一顿不算什么。”
      当下的我正沉浸在与胡世新重修旧好的喜悦中,轻松下来,终于有机会好好地享受自己精彩的成功,回味自己出手教训对方时展露出的耀眼锋芒。
      志得意满对胡世新道,摆摆手要他不要再提这件事。
      听我这么说,胡世新愣了愣神,天人交战好一番,才开口对我说道:“虽然我很感谢之江你,但是刚才我在说别的事情,之江你一定是走神了。”
      努力不让自己眼里流露出细微的眼神挑战我的沾沾自喜,但他脸上的笑意暴露了一切,我并没有赢得他的崇拜,换来的是比崇拜柔软许多的东西。
      近一段时间,胡世新一见面总免不了要为那天的事情向我表示谢意,我虽然叫胡世新不要再提,但于他提及的每一次都十分受用。胡世新看出我的享受,因而也不嫌烦,每天重复着对我表达谢意,仿佛成为例行公事。
      原以为今天的胡世新依旧会照老例向我感谢一番,哪里知道偏不按常规开口,说及其他。我的心里却尚未翻篇,乐滋滋等着向他敬谢不敏。
      “额……那什么……你说什么……”骄傲被胡世新当场揭露,我的尴尬溢于言表,出来借口抓挠头发转而不去看他之外,别无办法掩饰。
      “之江,你这样真可爱。”胡世新由衷道。
      “是吗,这个……有吗?”但他的评价更加令我难为情起来,依旧支吾着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好。我不习惯在别人面前示弱,或通过示弱得到任何自己需要的东西。可爱两个字从不会出现在我个人的字典中,作为对自己的批注。现在胡世新把我归为这一类,即便只是暂时,也令我感到难为情。
      “有没有取决于之江你这么想,或许会是什么其他吸引人的品质。”
      胡世新意识到我的难堪,主动开口为我缓颊。
      面子保全,我感激地向他伸手,要抱抱他。
      “还是你了解我。胡世新。”
      “不过对我来说,还是可爱啊。”
      胡世新机敏地躲开的我怀抱,站在离我半臂远的地方,说出自己可以保留下的半句话。
      “你真这么想吗?”
      察觉到胡世新似乎刻意与我维持着微妙的空间距离,我有意往他身边接近。
      “嗯哼。”
      胡世新态度自然,没有戒备,两人间的距离因为我的接近而缩短。
      “那我就让你了解清楚,其实我和可爱两个字一点都不搭边。”
      不等胡世新反应过来,我一把抓着他的手腕,向自己面前拉。
      “我要当面抱抱你,不管旁边有没有人经过。”我在愕然的胡世新耳畔低语道。
      胡世新将手臂微微抬起,发力抗拒着我,感觉到胡世新的抵触,我心里一狠,加大力度,将他牢牢控制在怀中。我们正走在人流稀少的小道上,因而在最初的反抗失败后胡世新便任由我抱着,闻着他身上撒发出清新的洗涤剂味道,是清淡的花香味。
      “天气有点热呢。”胡世新在为他一点点身高的体温寻找借口。
      “对啊,你的耳朵都红起来了。”
      我一本正经说道,低下头煞有介事对着他的耳朵尖吹气。
      这会换做胡世新不好意思起来,默认承受我那再明显不过的调笑。
      看着在我怀里因难为情而不敢动作的模样,感受着他身体的畏缩而遮掩不住的热度,但我仍不过瘾。仿佛为了报复之前自己的遭遇一般,我继续说道:“越来越热了呢。”
      “放手吧,太丢人了。”
      胡世新忍耐不住向我讨饶,我爽快放手,临了在他头上拍拍。
      “知道了吧,你才可爱。”

      “好了咱们走吧,去我家玩游戏好不好?”我拖着或许仍在回味刚刚的胡世新朝我家的方向走,直等到面前的不速之客出现,不由得定住身子。
      “怎么了之江。”
      差点撞到我的背上,胡世新这才回过神来。扭头只见前些日子被我教训一顿的那家伙正面露不善拦在面前。被我击打的伤痕尚未完全褪去,眼底依旧余留淡淡的青紫,形似有意纹上的纹身痕迹。
      “你要干什么?”
      估量着对方眼里的怒火,来者不善,我警惕地后退一步,试探着问他,不忘握紧拳头保持戒备。
      “我来干什么,来和你切磋切磋啊。你不是挺厉害的,在那么多人面前能对付我,咱们再来比划比划。”对我咬牙切齿,将握紧的右拳向自己手掌砸去,紧接着摁响手指,摆出一幅摩拳擦掌要教训我的样子。
      胡世新这时已经开口劝诫他不要再犯错误。
      那家伙摆明是来挑事,自然不理睬胡世新的话。甚至反唇相讥道:“看来我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你们俩分明浓情蜜意,我却因为说了实话被你报复。”
      笨拙地不敢否认,胡世新如偷腥的猫被抓现行,在对方的目光下手足无措。
      跟这种货色不需要在语言上纠缠,将胡世新拦在身后,由我捍卫胡世新与当下的一切。
      “废话少说,你不就是想着要修理我吗?那就放马过来。”
      对方这次全神贯注,倘若冲突起来我没有任何能够战胜他的把我,但我并不放低音量,以免在胡世新面前被他看不起。
      等的就是我这句话,我话音未落对方便向我袭来。
      刚开架势,尚要调动身体机能,我便听见一声怒吼。
      “小畜生,你想要干什么。”
      声嘶力竭,如一声惊雷划破夜空,我被吓了一跳。
      对方受窘更甚,动作垮下来,脸上的愤怒表情因来不及收敛而僵硬起来。看得出恐惧正一点点从他脸上中浮现,替换原先的刚硬表情。
      “爸,你怎么来了。”颤巍巍一声,揭露了两人的父子关系。我这才看清壮汉的不但与那家伙有一张酷似的脸,现下也同样因为愤怒而表情刚硬。真是亲生父子啊。
      “你还知道我是你爹,我还以为你已经厉害到没有我这个爹了。”
      话音刚落,壮汉一脚往儿子腿上踢去,那家伙没有防备,一个踉跄倒地。
      挣扎着要从地上起来,父亲却抢先一步将儿子控制。拽着后颈衣服将他托起,便往回拽。
      “看我回去这么收拾你,真会给老子找事情。”
      之前的嚣张气焰已消失干净,低眉顺眼跟在父亲身后,等候着他的发落。仿佛忘了我与胡世新仍站在面前,眼里只有对父亲的畏惧。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有什么花花肠子,三天两头给我惹事。”
      见父亲粗暴地拽着他的孩子离开,愤怒责骂着什么,远远望着他伸手往孩子头上砸去。
      我感到胃一阵轻微痉挛,仿佛被他临走时打了一拳。
      父子俩在我的视野外消失,我却无法将他们忘记,父亲的愤怒,儿子脸上的惊恐,因恐惧而颤动,因抗拒而缩紧。
      我一遍遍回忆这严父教子的场面,热血沸腾,脑海里乱哄哄,只觉得可以把父亲与自己往这一模板上套。但其实我并没有被父亲管教的经验。却又觉得自己感同身受。
      回过神来,我已经与胡世新在客厅落座。胡世新熟稔地为我倒了杯水,推向我面前,以便我更好平复自己的情绪。
      “真是好险,我真害怕你们再打一架。”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冷落了胡世新,努力把念头放到一边,但难以做到,反倒把刚才一直纠缠自己的想法略微包装讲给胡世新听。
      “但我更害怕他的爸爸。就当着我们的面给他一脚,你不觉得可怕吗?很脆弱。”
      “那样真的不尊重人,不过似乎有些家长,就是这样的,觉得老子教训儿子天经地义。”
      “真是这样吗?”
      “是,也不是。教育也分好多种啊。又不是只能用拳头的。嘴皮子也可以。”
      胡世新向我伸出握紧的拳头以示强调,这是他说话常有的举动,喜欢以动作手势配合着语言进行表达。身体是他的表达工具。
      肌肉绷紧后的流畅线条更衬托出胡世新身躯的纤细,虽纤细但并不脆弱,活力在其中涌动。与胡世新越接近,越是认识到他其实也有开朗之处,只不过常被压抑在内敛的表象之下。
      我是少数意识到这点的人。
      “用嘴皮子或许不如用拳头直接。我爸就从来只说我,从不动手,但我其实一样怕他。或许他打我的话,我反而不会……”
      “这可不兴说啊,我爸要是打我,我真的会难过好久。”胡世新急忙阻止我。
      被调动起的激情并没有来得及消退,正在我的体内寻找新的出口。这是胡世新自那日之后,第一次来到我家里,坐在这张沙发上,我却忍不住幻想起来。即便这样的幻想或许会令我重蹈覆辙,我却克制不住自己。即便刚喝过水,依旧需要伸出舌头濡湿干裂的下唇。
      带着秘密的兴奋,心思浮动,我被那只举起的手搅得忘了分寸。我伸手拦截,将胡世新未及收回的手一把抓住,果不其然纤细,不足一握。
      “之江你怎么啦,有什么事吗?”
      胡世新还想继续刚才的话题,我却被欲望牵引,急忙想将这一话题抛开。
      “我不知道,我爸没打过我。”
      “这样讲的话,我很羡慕。”
      胡世新成功地令我放下自己若隐若现的欲望。转而被一股更深沉的思绪抓住。
      即便胡世新有可能只是说说而已,但我也无法忍受我与爸爸的关系得到任何纸面的赞扬,哪怕说的人是胡世新。我急切想要向他说明自己这方面有一点都不值得羡慕,施加其上的任何恭维话只会让语言本身贬值。
      “不,你不懂。”
      顺势将胡世新的手按在桌上,隔着桌面朝胡世新靠近身子,显得有些郑重其事。
      努力想把自己心里躲藏的念头描述给胡世新听,但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做不到,那种感觉与我个人经历牵扯太深,如若不告诉他自己的切身事,无法向胡世新说清楚。我犹豫着不知该如何开口,不知在这个故事里该如何接纳胡世新。
      “我有话要说,但还是没想清楚。”轻叹一声。
      “好嘛。那你等想清楚再说也不迟。”
      胡世新点点头,并未因为似乎有意戏耍他而表现得有半点不快,反倒享受与我漫无目的的闲聊。
      不等我有任何后悔改口的机会。那扇自从我搬来后从未被敲响的大门这时候被敲响。
      先是纳闷开口询问对方是谁,并未得到任何回应,敲门声便被钥匙转动锁眼的声音所取代,门被推开。
      正要前去开门的我视线与对方迎面相撞,我被那张未曾设想出现的脸吓得后退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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