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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   “五十八,五十九,七点十分,一,二,三……”
      我已经睡醒,却直感觉乏力,躺在床上不愿起来,伸手到床头拿过手机一看,有些迟了,但却不以为意,继续侧卧发呆。
      更甚者,将时间设置为时钟模式,看着模拟出的秒针,分针,一刻不停移动。
      这天,对我而言是个意义非常的日子,自己的生日。这是我自己将要度过的第一个没有母亲陪伴的生日。
      其实生日对我而言并没有太大的意义,从好几年前开始我就没有把这当作一回事,日升日落照旧一天,这一天前后我并没有什么不同。这几年来母亲身体不好,父亲也不会出现。我不愿意把自己的失落与无助暴露在大家面前,不愿意让母亲过分担忧自责,表现出一幅无所谓态度,对母亲宣称自己并不在乎过生日。直至后来口是心非变成真正习惯,生日对我而言不再具有任何重大的意义。
      但对母亲来说却是不同,即使是在病中她也依然记得,那时候虽不能为我做更多,至少还有祝福,有温存,再不济,也会当着自己的面惋惜,抱怨自己。让我知道自己是被母亲惦念着的,将会一直有个人在记挂自己。如此,我便已知足。
      也许是被惯出了习惯,当一切已成为往事,母亲所带来的一切都只能追忆。当这一天睁开眼对自己以外所有的人而言都只是普通的一天,难免动了感情。
      一句话也好,哪怕只有简单的一句话,也想被人祝愿。特别是那个人,远在外地的父亲,突然想要接受到他的祝愿。
      记忆虽有些模糊,但我还依稀记得在小时候自己曾经的等待,每一次生日的时候,径自等待着远方的来电,电话里那个低沉且亲切的声音对自己的祝愿。那个为简短的几句话而欢欣鼓舞,自己一整天都将保持着兴奋。回忆起这些往事,我感到有些疑惑有些讶异,尴尬得想要笑出来。自己究竟为什么会那样的高兴,对那时的自己而言父亲的来电究竟意味着什么。究竟又是什么时候,自己不再开始等待在电话机前的。
      凡之种种思考不及,总之我现在的行为与早年间的自己一般无二。我静盯着手机屏幕,除了数目字的跳动并不见任何动静。
      我不谙再这样等待下去,脑袋一热,点进通讯录给父亲打电话起来。铃响一声,眼见秒数开始跳动,我的心也跟着快速跳动起来。原本想要等到电话铃响自动挂掉,突然担心电话真的被接通,自己该要向父亲说些什么。口口声声说过自己不需要他也可以生活,现在的行动是什么意思,惊恐地迅速挂断电话。
      一边在心里祈祷父亲千万不要发现自己挂过电话,同时心里又矛盾似的期盼着父亲事后能够发现,给自己打电话,并顺道想起什么。
      在心里告诉自己时间还早不要着急,却叹起气来自嘲想道。从前也都没有,为什么今年就会有呢,对他来说究竟会有多少不同,即便母亲早已不是他的妻子,自己一直都是他的孩子。
      心里丧气,丝毫不担心第一节课就要赶不及,收拾好才慢悠悠往学校走去。
      到了学校的时候第二节课已经开始,我心里都想着自己被遗忘的生日,兴趣寥寥甚至不愿进到班级里,坐在楼梯上发呆。不料被巡视老师发现,一阵数落再送回班级。
      胡世新自那一日从我家离开后便躲避着我。课间无人搭理,正好给我一个发呆的机会。一上午一门心思在等父亲给自己发消息,将手机静音握在手里,三不五时拿出来瞧一瞧,没有就是没有,手机只是一块会发光的砖头。
      不等进一步辨明,长久不动的手机终于有了反应,屏幕突然亮起来,来电显示出父亲的名字。
      我接起电话:“喂,是我,宋之江。”
      “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父亲问得有些突然。令我喜出望外。
      我激动着,想不到父亲竟然还记得,这想法差点令我兴奋地直跳起来。今天是自己生日这事近乎脱口而出。但心里还是有顾忌,我不愿意向父亲示弱,让他知道自己一直在盼望着来自他的祝福。
      “不是什么特殊日子,普普通通的一天。”我违背自己的本意装傻道、
      等待着父亲的回答,因紧张而喉结不断上下滚动。
      “你原来也明白不是什么特殊日子,那你回答我,为什么,为什么会迟到?”父亲话锋一转,严肃起来,实在出乎我的意料。
      我在短短一瞬间,升上天堂被喜悦包裹,又狠狠摔下地域,被迫承认自己的一厢情愿。我觉得嘴里像是被塞进一块木头,张开嘴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我像个小丑一样,同时并没有观众。
      “嗯,我……”
      果不其然,自己的预感得到印证,心中却只有凄然。
      “即便对你来说,一两次这样也没有太大影响。我不希望看到你这样,不能因为我不在身边就对自己要求松懈……”父亲自以为对我说话客气,不至于让我太难看,并未意识到令我寒心的真正原因所在。语气越谦和,只越发证明他忘记这件事,越令我难过。
      我对这些话除了失望没有任何兴趣,将手机拿开,直盯着屏幕,看画面中时间数字。隐约听到的手机里的说话时减弱,看来父亲差不多数落完了,我有些凄然地重新将其贴上耳朵,静听父亲接下来的话。我感到热血涌入头顶,太阳穴处的脉搏剧烈跳动着跳动,我头昏脑涨,却要让自己镇定下来,佯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为父亲的温声劝诫读秒。自己真的口是心非,真的需要将生日当作普普通通一天的时候,却无论如何也不能平静接受。
      “……道理你都明白,我也就不多说了。”看这个口气将要挂断电话。
      我似乎仍不甘心,抢着问道:“爸,那你还有什么事情吗?”不死心地期待着父亲只是把感情隐藏得比别人都更加深沉,需要自己去主动发现。
      “没有,你还有什么事吗?”
      又一次希望落空,看来父亲真的是忘记了,跟其他不重要的事情一样被清理进记忆的垃圾桶里。我不愿进一步露骨尝试,以防到头来只是自己羞辱自己。
      “没有,没有。你辛苦了。” 我不给父亲回应的机会,将所有的话一口气说出,挂断。
      不及将手机放回口袋中我就气愤地开始耻笑自己,自作多情真是活该。为何非要抱着这种幻想,期待一个可能连身边孩子的生日都不一定记得的男人在心里面记挂一个除了血缘之外几无半点联系的儿子。也怪自己无能,怪自己软弱,嘴上说不需要他的关注却又偷摸摸的期待。父亲从未给过保证,因此自取其辱。
      想到这里,似乎也有些释然,或者说是更加放不下,心中的感情困顿,仅凭自己一人已经无法排遣。
      世界要是一张纸该多好,这时候我便可以将之撕碎,扔进垃圾桶里。
      负着气,回到班级里,我便从作业本上撕下一张纸,慢条斯理撕扯为长条,再揉成纸团,一枚枚向身后的废纸篓弹去。为了消磨心里的烦闷,我有意将角度抬高,拉出长长一道弧线,纸团仿佛被我抛进朝天开口的纸篓里。
      指节曲折比脑筋转动更快,先一步反应过来,纸团已经朝附近走过的胡世新飞去。
      “小心。”我对胡世新喊一声,却已经来不及,小纸团沿着抛物线从最高点落下,砸在胡世新脸上弹开。
      小纸团打在脸上,基本没有痛感,倒怪我小题大做,一声叫喊引来全班人关注。
      胡世新在大家注视之下无措极了,犹豫半晌,才弯下身将小纸团捡起。我期待胡世新向我靠近将纸团交换给我,但他头也没回直接将纸团扔进纸篓。
      今天早上起我一直在为自己生日的事情烦恼。直到这时候我才想起来,自己与胡世新的关系依旧僵硬着,除了不可避免的交流外,连招呼都不打,比之前的陌生状态更不堪,还要令我难受。
      碍于班上人多眼杂,我不好上前找胡世新理论。直等到下课,趁胡世新离开前,我抢先一步拦住他。
      “我有几句话要和你说。”
      “怎么啦,我还有事情要做。”胡世新虽然在嘴上拒绝,却跟着我来到走廊尽头的僻静处。
      “你为什么不理我。”没有什么按部就班,胡世新刚一站定我就向他质问道,望着他的眼神多是埋怨。其实我没有理由采取这样的态度,但在我心里已抱定胡世新必然与我有更深的联系这件事。犹如流淌的山涧必然汇入河谷,我似乎幻想着自己敞开怀抱胡世新必然被拥入我的怀中。
      “我,我。”
      胡世新犹豫着不知该如何回答我,他不敢迈出这一步,需要为之付出极大的努力。他固然了解自己的与众不同之处,但一直以来安之若素,因为他并不期待着自己的这一点不同将会为自己带来什么。他并没有奢求经历任何浪漫的故事。如今面对着一个可能的机会,他在犹豫。他不知道自己伸出手,从宋之江手里接过的究竟会是什么。胡世新觉得自己没有那么大的勇气,去迎接未知的可能。胡世新一向麻痹自己,只在暗中追逐着可能,依靠小小的幻想麻痹自己。畏缩的过去对他而言其实是舒适的。因而与之江的意外邂逅,及之后关系的迅速升温,于胡世新而言其实在欣喜之余,也带着些惶急。他害怕一切继续发展下去自己将会迷失,害怕有朝一日自己必须做出选择。退回到过去的路上,还是继续走下去,走进新的人生阶段里。
      “因为我喜欢你,所以你不理我?”
      我不依不饶道,将胡世新的犹豫视为自己的机会。他对我的拒绝并没有令我的热情冷却,反倒是因为自己之前的鲁莽行动对不起他,更生出许多柔情想要更妥善地对待他。
      “不会,我没有这么想。对不起。”
      胡世新只是不愿意在宋之江主动提出的选项中做选择,他贪婪地不愿意失去任何东西,与宋之江相处的快慰,能够全身而退的挥洒自如。
      “我才应该对不起,被我这样的人喜欢,你应该会觉得恶心吧。”
      胡世新在我面前因为这个缘故而低声下气,多少令我感到自己的自尊受伤。在我眼里他并不是真正感到愧疚或歉意,只不过是出于对我感受的顾忌而已。我自嘲一笑。
      “不会的。”
      “不会什么不会,我可被你推开了。”
      看着胡世新神色懊恼起来,带着惶急争辩,渴望将事情说清却无可奈何的为难表情。我心里感到一阵快意,恶狠狠的。此时此刻,我终于识别出潜在对胡世新的好感之下的恶意。这种感觉说不清来路,不知是出于被拒绝的报复,还是没能彻底宣泄出的感情。我继续逼问胡世新,用不负责任的话折磨他。
      “不是的……”
      不等胡世新辩解,我再次向他靠近,张开双臂似乎要将他搂进怀里。
      胡世新下意识伸手挡在面前,我却仗着自己身高臂长,趁机抓住他的两肩控制住他。
      正在此时,上课铃打响,原本喧闹的环境开始逐渐安静下来。胡世新显得更加紧张,挣扎动作开始大起来。
      我先一步松手,不给胡世新从我手中主动逃出的机会。
      “你放心,我绝不会让自己再被你推开一次。你也不用怕,我不是那种对人强迫的人。”
      胡世新径自离开。我望着胡世新的背影,心里难受得厉害。我觉得自己并不喜欢男人,但胡世新确确实实吸引着我。我正兴奋着,热流在体内翻滚。为自己对胡世新的感情而兴奋,为自己刚刚的行动而兴奋。我感觉到自己体内蕴藏的力量,我正在驱动着它向自己的目标前进。
      虽然在心里下了一番豪言壮语,但实际上今天的目标没有一件达成。接下来的课程没有一节认真听,连装腔作势听课都做不到,老师看着我的脸色比吃坏了独自还要糟糕。
      回到家,比第一天转学至此还要压抑。连晚饭也没吃,往床上倒头便睡。

      “他不在,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总之就是不在。”
      从听筒里传来一个陌生的女声,语调柔和但满怀恶毒。分明已进入夏天,但我却感觉手里的听筒传来阵阵寒意。
      我知道这是我未曾谋面的继母,并不为她对我的僵硬态度感到惊讶,毕竟我对她及其他儿子怀有的恶意不亚于此。
      “不,我知道他在。我知道我爸在家,我要找他说话。”
      厌恶继续与她对话,恨不能立刻对她恶语相向,质问她为何没有半点廉耻,偷进别人家里,拆散夫妻。但为了获得与父亲通话的机会,我不等不硬着头皮与她交际,尽量想让自己客气一些,却还是忍不住示威的语气。
      “可是他真不在啊。孩子,我没必要骗你。难道你觉得我会阻止你和我丈夫讲电话吗?”继母把语气放软,依旧没有半点配合我的意思。想让我碰一个软钉子。
      “没事的,我可以等,我爸总会回家的对吧。要是他真的不在家的话。”我在言语间满含对继母的不信任,缺少对长辈表示应有的尊重。倘若我是她的话,一定三番两次想要挂断电话。
      “那好。你等着吧,一小时以后再说。或者,等他回来了我再叫他给你回电话。”
      “不用,我就这样等着,别挂电话了。”
      “这,好吧,看来你也许不相信我,那你就先等着吧。”我的提议显然令继母感到错愕,她似乎倒抽一口气,但在口出恶言前的最后一刻改变口风。
      不等我出声答应,电话那头便安静下来,连最细微的声响都不能听到。
      但听筒里并未出现电话挂断后的忙音,我想继母应该是将电话撂在一旁,打算就这样让我干等着知难而退。没有人会为了一个可能得不到回应的电话等待那么久。
      我猜想她一定是个妖艳的女人,不然怎么勾引我爸爸。嘴唇涂抹鲜红,十个手指甲也染得红红的,洗上一盆水果,在一旁好整以暇数着时间,等我自己挂断电话。
      在这件事上,我因为倔强而极富耐心,即便完全被动,等待下去很可能一无所获,也绝不愿放弃。我将听筒贴在耳边,一动不动等待着,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
      “喂,有人吗?”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继母觉得自己稳操胜券,回来要将听筒挂上。
      煞有介事出声试探,不想我竟然会立刻答复。
      “是,我在。”
      “你,难道一直都在线上?”继母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不那么惊讶。
      “这不重要,我要见我的爸爸。”
      “我说了,他不在。”反复就这一句话,她已经被我搞得不耐烦,似乎在嘶吼。
      “他也许不在,但我爸爸在,他对我说过他会在的。” 继母在言谈间一直回避承认口中的那个他,那个男人是我爸这件事。但是她否认不了。
      “算了吧,无论他在不在你都见不到他。”
      “为什么?”
      “他是我儿子的爸爸,不是你的爸爸。”一声巨响后,我只听到忙音。
      继母说的是疯话,我的锲而不舍把她搞得失去常态,歇斯底里起来。爸爸真应该看到这一幕,然后好好反省一下,跟那个疯婆子在一起是否合适。
      我虽在心里嘲笑了继母,但对那本该一笑置之的荒诞不羁的话却无法忘怀。他不是我爸爸,不是的话,我为什么叫宋之江。他要不是我的爸爸,我又为什么会活得这么辛苦。他要不是我爸爸的话,我为什么要对他那么执着。
      心里还在碎碎念,电话铃响起。
      没多想我便一把接起,即便知道这不可能,脑海里的第一个念头依旧猜测会否是父亲打来的电话。毕竟他临走前说过,会给我回电话的。我仍然在期待着。
      意想不到,电话里传来一个稚嫩的童声。
      这回换做我愕然。
      “我生病了,爸爸赶回来看我。是我爸爸,不是你爸爸。”
      这句话无所顾忌地嘲笑了我的固执与天真,我从父亲手里分到的已经很少,却又如此轻而易举被夺走。即便愤怒又如何,远隔千里还不是如同腐肉被丢弃在地,等着秃鹫啄食。

      梦中醒转,心脏猛烈跳动着,思绪万千。心中所想不但有那场噩梦通话,这些年来积淀在心里的往事,酝酿着的感情,在这个夜阑人静,无所凭依的时刻,一齐涌现。
      我让自己冷静下来不要乱想,心里的喧嚣却一刻不曾停止。耳朵里尽是嗡嗡声,仿佛大脑里装上一个电动马达。根本不知道自己想到些什么,只不过心里憋了一口气,堵在那里。每个想法短暂冒头便被另一个推挤下去,前一秒尚因哀怨不能自己,紧接着便是莫名的愤恨。
      屋漏偏逢连夜雨,倒霉起来喝凉水都会塞牙。恰逢我心里阴暗起来,于是什么不好的记忆都在一时间想起。
      起床呕吐,却想起根本没有吃什么东西,只是干呕。我这才意识到自己饿了,黑暗中摸索着到餐桌吃东西,却不小心将椅子撞到,疼得抱膝蹲在地上。
      没有食欲,也没意愿加热食物,除了不小心误食并吐出的姜块,我分辨不出其他食物的味道。几口冷饭下肚,麻痹自己已经吃饱。
      回到床上,澎湃的心潮已经平息,只留下疲劳不堪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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