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的天降情郎》金厘

3、第三章

　　身为昌乐帝膝下唯一的、最受宠的女儿，熙宁这些年过的可谓是顺风顺水。

　　母妃曹林芝贵为皇后，嫡兄长姜含章又是当朝太子，她的地位自然是荣宠至极，无人能出其左右。

　　是以昌乐十五年的这场及笄宴办的极为盛大、奢华。

　　夜色落下帷幕，熏风殿的宫灯渐次燃起，照亮幽暗无边的天际，鼓乐喧天，觥筹交错，极尽大齐皇室的奢靡。

　　酒过三巡，似是有所感应般，熙宁突然转头看向昌乐帝的方向，只见他笑眯眯的招呼近侍冯保到跟前，小声吩咐了几句。

　　随即冯保就从侧门小步着出去，没多久就带进来一个人。

　　熙宁的视线本就紧紧随着冯保，在第一时间便捕捉到他身后跟着的男人。

　　一颗心瞬间剧烈又张狂的砰砰作响，好似下一刻便要跃出喉头。

　　距离有些远，其实看不太清楚，熙宁下意识地倾身向前，急切的想要看清楚那男人的长相。

　　“阿姝，你怎么了？”

　　“嗯？”

　　熙宁循声转头看向一旁坐着的李曼，忙收住心慌，讪讪道：“没、没事。”

　　“你这一晚都魂不守舍的。”李曼捂嘴嗤嗤笑着揶揄，“可是在盼着武哥哥？”

　　“曼姐姐，你又打趣我。”熙宁心里存着事，心不在焉的回道。

　　“是我胡说。”李曼轻笑一声，推过去一盏青梅酒，又接了句，“那可是在看哪家少年英杰？”

　　这话倒是戳破了她方才的异样，熙宁不自在的避开眼，顺手接过青梅酒一饮而尽，才道：“曼姐姐，你怎么说醉话呢？”

　　李曼弯弯嘴角，了然的不再追问，偏过头继续欣赏歌舞。

　　大殿内的歌舞停歇，昌乐帝洪亮浑厚的声线响起：“熙宁，到朕身边来。”

　　熙宁循声望向昌乐帝，目光偏了下便落在他身侧站着的那个背影上。

　　男子的背影笔直挺拔，宽肩蜂腰长腿，穿着一身飞鱼服，腰间挎着把绣春刀。

　　“阿姝，圣上唤您过去呢。”李曼轻推她一把，低声道。

　　出走的思绪被这声提醒唤回，熙宁从恍惚中回神，俏声回道：“父皇，儿臣在。”

　　熙宁快速调整好思绪，起身越过众人往昌乐帝的方向走去。

　　他的背影在眼前越来越近，熙宁深呼吸，压着心底的惴惴不安。

　　“熙宁，朕给你选了个侍卫，这可是朕从万千人中选出来的翘楚，名唤林孤，日后就让他跟着你。”

　　昌乐帝的一番话一字不漏地落到熙宁耳畔，她心中陡然掀起惊涛骇浪，而此刻，她也正巧走到林孤身侧。

　　熙宁紧张，又不可置信地偏过头去看他，视线正巧落在他左眼下的那颗泪痣上。

　　这颗泪痣在眨眼间击溃掉熙宁建设好的心绪，她目光出了神，思绪飘转过一圈后，终于想要承认——那梦果然是......先知。

　　“圣上选的人却是一表人才。”曹林芝见女儿迟迟不回话，忙在一旁打圆场。

　　转过头又用两人才听得到的声音，对着昌乐帝嗔怪道：“你看你这一出闹的。”

　　昌乐帝微微侧过头对曹林芝讪笑一下，又对熙宁道：“熙宁？发什么楞，还不快过来谢恩，把林侍卫领走？”

　　一旁的曹林芝端着紧张，明明白日里说好的，怎么如今又愣神？

　　两人都是生怕熙宁当场使性子，却没想到熙宁只是出了会儿神，而后扬起一个明艳的笑，语气轻快道：“谢父皇赏赐，那儿臣明日可以出宫踏青游玩吗？”

　　昌乐帝松了口气，又被这带着稚气的话逗笑，故意绷着脸语重心长道：“熙宁，及笄便是大人了，日后不许再如孩童般只知玩乐。”

　　熙宁乖巧地点点头，委屈地眨眨眼看向一旁的母后。

　　曹林芝轻笑着扯扯昌乐帝的衣袖，假意埋怨道：“方才及笄，你便想着她能做出一番大事吗？臣妾倒是觉得她这般无忧无虑便极好。”

　　昌乐帝闻言也觉得方才的期许的确是有些夸张，沉吟少许抚掌笑着回熙宁方才的要求。

　　“想去游园踏青？朕准了！林孤，朕命你好好看护住公主，不可有闪失。”

　　“是，圣上，属下领命。”

　　“唉？林孤，日后你的主子就是熙宁公主，可不再是朕。”

　　“是，圣上。”

　　林孤应着，转身走到熙宁身前，半跪在地，朗声道：“属下林孤参见熙宁公主，祝公主年年岁岁，福寿康宁。”

　　与梦中人别无二致的林孤，就站在她面前，箭在弦上，也由不得她拒绝。

　　熙宁的镇定是强撑的，她心跳砰砰，紧张不安，藏在大袖下的手心泛着潮意。

　　她咽了咽发干的喉咙，目光犹疑地投向父皇和母后，见两人微微点头示意，这才深吸口气，轻轻地抬手碰了下他的胳膊。

　　“林侍卫，请起吧！”

　　“谢公主。”

　　熙宁领着林孤越过一众面色各异的朝臣、命妇、贵女们，重新坐回座位上。

　　方才昌乐帝的话不止惊到了熙宁，更是惊到了在坐的所有人。

　　平城府，谁人不知道熙宁公主同靖国公家的武柏舟青梅竹马？小公主心仪武柏舟的事，所有人心知肚明。

　　圣上素来对熙宁公主百依百顺，若是不出意外，这武柏舟必然会是公主的夫婿。

　　然而今日这一出嘛，众人意味深长地望向了不远处坐着的靖国公，各个心里盘起算盘来。

　　管弦丝乐声渐次响起，热闹与欢愉重新挤满了熏风殿的每一个角落，但这些好像都与熙宁无关。

　　她想着自己的心事，半信半疑的复杂情绪交织在一处。

　　或许防患于未然未必不可以？可是信与不信，何处该信，何处该不信？这就又成为一个令人烦恼的问题。

　　熙宁脑海中乱作一团，郁结的情绪令她对周遭的一切都丧失了兴致。

　　只觉得这一夜一日，实在是荒唐至极。

　　良久，一道微不可闻的叹息自熙宁口中溢出。

　　“阿姝，这侍卫真好看。”李曼斜了眼身后站的中规中矩的林孤，倾了身凑到熙宁耳边嘀咕道。

　　“哦，是吗？”

　　熙宁回的漫不经心，指尖蘸着酒水，无意识的在桌面上划拉着什么。

　　“皇上该不会是......”李曼半支着下巴，目光透着若有若无的好奇。

　　“熙宁公主，末将来迟了，这第一杯祝寿酒就权当末将谢罪。”

　　男人清冽如夜风般的声音突兀的响起，打断了李曼后面的话。

　　“武哥哥。”李曼唤了声。

　　“嗯？”熙宁也跟着抬起头。

　　眼前的武柏舟盔甲未退，风尘仆仆似是万里迢迢奔赴而来，只为着向她送上最诚挚的生辰祝福。

　　然而他阴沉着脸，嘴角疏离的笑怎么看都不像是真心实意。

　　武柏舟手中的酒一饮而尽，旋即又替自己斟满第二杯。

　　“这第二杯酒，请公主接受末将对您最诚挚的祝福。”

　　熙宁打量着他，没说话，若是放在从前，她或许会欢喜，可今日，她没那个心情。

　　“小儿昼夜兼程，就为着参加熙宁公主的及笄宴，这份心意实在是难得。”

　　不远处的靖国公似是有意无意的拉扯起两人往昔的情分。

　　“孤与熙宁、柏舟、曼娘从小一同长大，自然是情谊深厚些。”姜含章笑着接道。

　　一句话回的滴水不漏，自是把几人的情谊归于同窗之谊。

　　左相李尘光见此，呵呵笑道：“一晃，已经许多年了，臣与圣上相识也已二十余载。”

　　“是啊，一晃多年，朕最小的女儿也已经及笄。”昌乐帝闻言，也不无感慨道。

　　熙宁打量着眼前的武柏舟，思绪跟着走远了。

　　她又怎能不知，武柏舟是为何去往边疆打这一场仗，还不是为了躲她这个难缠的小公主。

　　既然要躲，又怎会千里奔波就为送一道祝福？

　　他的不情不愿，她看得一清二楚，那正好，她也不愿强求于人。

　　熙宁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旋即变成甜甜的笑，漫不经心地划掉桌上的水渍。

　　李曼见两人一个敬酒，一个不接，周围气氛跟着胶着起来，忙在一旁打起圆场。

　　“承蒙皇上厚爱，让臣女和公主一同长大，这是我们李家无上的荣耀呢。”李曼一边说着，一边冲着熙宁使眼色，无声的说了个“酒”。

　　这些人各怀心思的解围，熙宁浑不在意，她轻捂着嘴，打了个哈欠，状似发晕地扶着额头，遗憾道：“武哥哥，今日饮过太多酒，我有些乏了。”

　　熙宁晃悠悠地站起身，转身朝着林孤伸出手：“林孤，本宫有些头疼。”莞尔一笑，又补充道，“林孤，本宫想去放花灯，你不如随我一起？”

　　似是询问，然而熙宁伸出的手却是没给他半分拒绝的机会，何况，他本就不该拒绝。

　　熙宁脚下刻意地踉跄几下，把醉酒演的十成十。

　　都喝醉了，还想着放花灯？明眼人都能看出这是装的，林孤心里发笑，面上还是维系着冷漠的表情。

　　一旁的熙宁半眯着眼，对他的不回应很是不满，正想嘟嘴嗔他，却见他的胳膊已经伸过来抻着她的：“是，公主。属下带您过去。”

　　熙宁这才露出笑，径自行礼道：“父皇、母后，儿臣不胜酒力，先行告退了。”

　　腰身一转，也不再看武柏舟，扶着林孤就往外走，每走几步，就故意踉跄几下，端着一副，她当真不胜酒力。

　　可想而知，这番举动会带来怎样的哗然。

　　昌乐帝愣了下，方想斥责，熙宁这孩子今日怎么如此不知体统，扭头时正对上曹林芝含笑的双眸，旋即两人极其默契的笑了。

　　姜含章端着酒杯，走到武柏舟面前，笑吟吟道：“柏舟兄，不远万里赶回，这酒，孤就替熙宁喝了。”

　　帝后默契的笑了，太子又是如此解围，在坐的朝臣、女眷们一时更加拿捏不准圣上的心思了。

　　初次被熙宁拒绝的武柏舟半晌才回过味来，心绪起起伏伏，面上愈发沉寂，胸口渗出的那点子酸意，就连他自己也没意识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