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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   大厅的客人们如一尊尊石塑的雕像一般,不言,不动,目送着哈迪斯和那对双胞胎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二楼的楼梯处。栏杆上的渡鸦冰冷地俯视着他们,扇了扇翅膀,凭空消失了,只留下一根飘落在空中的紫蓝色羽毛,而他们仍沐浴在死水一般的寂静中。

      足足过了两三分钟,人群才又缓缓骚动起来。而市长安德鲁在杜瓦德夫人的搀扶下站起来,面色苍白如纸,汗水浸湿了后背的布料,他看起来像刚刚从冥界回到人间——事实也的确如此。

      直到不知是谁小声道:“哈迪斯认识布鲁斯·韦恩?”

      于是人群一片哗然,瞬间像溅水的油锅那样炸开了。

      暂且不谈这些来自哥谭各个阶层的人们如何热切激烈地讨论韦恩家的草包是如何同地下世界的君主哈迪斯扯上关系的。落日赌场的二层,丝毫不知自己成为风暴中心的林顿跟随两位金发女郎,穿过一条漫长的、寂静的、昏暗的走廊,直至他们停在走廊尽头的红棕色大门前。

      哈迪斯迈出去的脚忽地收了回来,他若有所思地看了那门几秒。

      “迎接我的不会是六架填满子弹的重机-枪吧,亲爱的多萝西?”黑发男人似乎是对站在一侧的金发女孩漫不经心地说,漆黑的瞳孔中浮现出笑意,“考虑到他上次给我的见面礼是一屋子陷入疯狂的生化武器……”

      女孩脸上的笑容纹丝不动。

      “不,哈迪斯先生。”她语调平稳地回答,“里面只有格兰瑟姆先生在等您。”

      于是哈迪斯一脸了然的点了点头。

      “所以里面有格兰瑟姆,有份见面礼,也确实有六架重机-枪。”他平静地说,然后直接推开门走了进去,“他对这种小游戏的狂热程度真叫我惊讶。”

      一间四四方方的,被漆成白色的房间。

      以及六个黑洞洞的枪口。

      “真是让人惊讶的访客,我尊敬的朋友。”一个粗砾的、沙哑的声音说话了,那声音极为缓慢,一字一顿,像是谁几百年未曾开口后吐出的第一个音节,“让我想想,啊——上次见到您,似乎已经是三年前的事情了。时间如流水逝去,世事无常。”

      本想说些什么的林顿张了张嘴,又把那句“你是不是不想活了”咽了回去。

      他明智地保持沉默。

      那声音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嗤笑。

      “您不必多想,我不过是您的谦卑的仆从,是您众多信徒中最渺小的一位,恐怖在您心中就如同一粒沙子那样微不足道。”格兰瑟姆兴致缺缺地、意兴阑珊地说,“而我的生命早如同风中残烛,摇摇欲坠,只要在回归冥河之前再亲眼见到您的身姿,就心满意足啦。不过,我的死亡也应该只是您漫长的生命中不经意的一瞥罢了,唉。”

      “亲眼见到我的身姿——这他妈就是你搞了六架重机-枪的原因?”林顿咬了咬牙,气笑了,“我当初救了条狗是吧?”

      “您的语言表达能力还是一如既往的让人惊叹。”格兰瑟姆思索一秒后真心实意地感叹,“真是个绝妙的比喻。”

      话音刚落,乌黑铮亮的枪管缓缓转动起来。第一颗子弹射出枪口的运动轨迹在林顿的眼中被拉长到趋近于无限。他的身形微微动了动,随即是一声撕裂的破空声。而那颗子弹最终击碎一片黑色的烟雾后直直射出,在洁白的墙壁上留下一个黑色的弹孔。

      男人落地后晃了晃,泄出一声细微的喘息。

      “我救你不是为了让你给我当狗的,格兰瑟姆。”他在连续多次换位的间隙冷声吐出这么一句话来。

      下一秒,子弹从六架重机-枪中倾泻而出。

      房间外,重机-枪特有的连续射击声隔着墙壁略显沉闷。多萝西有些紧张地盯着那扇门,不由自主地向前走了一步。

      “哈迪斯先生……”

      另一个金发女孩伸手拦住了她,面色凝重地摇了摇头。

      大概持续了十分钟后,那枪声终于平息了。整条走廊一片寂静,没有一点声响。

      “别担心,”阻拦她的双胞胎姐妹看着她,轻声说,“他不会有事的。”

      房间内像某个被炮击过的二战战场。

      墙壁上,地板上,一片狼藉。四面枪上密密麻麻的弹孔像是这里刚经历过一场大屠杀,浓郁的硝烟和火药味中,黑发男人歪斜地靠在一面墙上,下巴微微抬起,双目闭合,忽然轻轻喘了口气。

      男人顺着墙壁缓滑下,最终后背贴着冰冷的墙面,一只腿微微曲起,另一只随意地伸展开。他半阖着眼,有那么一会儿,漆黑的瞳孔只是无意识地注视着对面墙上的弹孔。

      然后林顿意识到这个房间很像安布雷拉的实验室。

      1998年,浣熊市,安布雷拉地下实验室。通往地面的唯一出口完全封闭,红色警报响了三次后停止了,如今唯有黑暗与丧失啃食尸体的咀嚼声。一间四四方方的、被漆成白色的房间中,诺尔·格兰瑟姆坐在生化武器暴君的实验舱旁,手握一把左轮和家人的照片,准备自我了结。

      他是这个地下分部的科研主管,也是唯一幸存的人类。病毒泄漏了,公司早已放弃了他们。一天前,格兰瑟姆还是位事业有成、家庭美满的年轻人,现在,他唯一的愿望是他的妻子和女儿能凭借他账户里的巨额存款好好活下去,而他决定要死在枪口之下。

      “永别了,”他将左轮转了一圈,摸了摸胸口的十字架,最后看了眼照片后紧紧闭合双目,“玛丽,阿德莱德,我们会在冥界重聚的。”

      他没能成功。安布雷拉决定要杜绝一切可能性。红后启动了自毁系统,并将暴君施放。爆炸中,格兰瑟姆的内脏破碎,四肢皆断,形如焦木,他像条苟延残喘的狗卧在地上,只能等待着那怪物一步步走进,并最终宣判他可悲的结局。

      他几乎以为这就是他的结局了——带着无尽的不甘、悔恨、与愤怒,孑然一身地死去,由刻耳柏洛斯引至君主座下面见哈迪斯。或者说这又确实就是他的结局——因为他的的确确见到了哈迪斯。

      那是个高大的、怪异的男人。他浑身是血,面无表情地站在暴君面前,抬手没入那玩意儿的胸膛。下一秒,山一样高的暴君轰然倒地。纷纷扬扬的尘土中,格兰瑟姆看见男人回过身,手上拎着一个血淋淋的东西。

      他迟钝了大脑花了一些时间意识到那是颗还在跳动的心脏。

      然后冥界的君主走到他面前,从高处俯视着他,那冰冷的视线中蕴含着一些非人的东西,或者说文明社会之外的东西,一种人类永远不可能拥有的残酷——格兰瑟姆在那个时间想了许多东西。他刚出生的女儿,庄严的教堂,似乎有天使在他耳边高唱“哈利路亚”,宇宙,病毒,宗教,安布雷拉——

      这个可悲的男人战栗起来,用尽仅有的那一点力气朝哈迪斯爬去。他这副惨烈的景象在此刻竟显得有些滑稽,可金发男人只是冷漠地注视着他的动作,那双深绿色的眼睛中既无怜悯,也无嘲笑,或者说那其中什么也没有,只是无机质的空白。

      直到格兰瑟姆抓住他的裤腿。

      “地府的宙斯,至高无上的君王!”格兰瑟姆发出一种将死之人的呜咽,“我乞求您的仁德,我的妻女……”

      这话让男人有了动作。

      那时的林顿·诺埃尔微微弯下腰,伸手拽着这个可怜人的头发,幽绿色瞳孔与那双几近无神的棕色眼睛对视。

      “你的妻女?”他说话了,声音又低又沉,缓慢的音节中有一种奇妙的韵律,“这外面已经没有活人了。”

      “十分钟后,会有一颗核弹在浣熊市爆炸。”林顿像是自言自语般地说了下去,“这里马上会变成真正的人间地狱,一切有存在的都将消亡。而你——”

      金发男人这回在他面前蹲下,直到他们的视线持平。

      “诺尔·格兰瑟姆,科研主管,你有妻子和女儿,对吗?”他平静地叙述,这时的他又像一个正常人类了,“可惜,你的妻女现在已经是那些活死人大军中的一员,而你也将要死去。我猜你现在一定在想安布雷拉,你们这些人在他们眼中低如蝼蚁,随时可弃。你的心中充满仇恨和怒火,这些东西会将你变成一个与你的信仰截然相反的怪物。”

      格兰瑟姆昏暗的瞳孔中又渐渐升起一丝微光。这是他生命的最后一刻,这一刻,他方才的迟钝与癫狂全然消失了。他们都知道这是回光返照。

      “我已经没有信仰了。”这个年轻的研究员说,“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也不在乎你是什么。或许你是哈迪斯在人间的化身,或许你才是一个我应该信仰的神。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我愿意付出一切,只要我能向安布雷拉复仇。”

      “很好。格兰瑟姆先生,你的生命不会在今天终结的。”

      金发男人的声音忽然柔和起来。格兰瑟姆则清醒地认识到这是个疯子,而他刚刚和魔鬼做了一笔交易。

      “安布雷拉的最后一班飞机马上起飞,我们会坐那辆飞机离开。你是个非常有才干的人,格兰瑟姆先生,你会做出一番事业的。而我,我不需要你的一切,也不需要你的财富——我只需要你帮我找一个人。”

      “他也许还活着,也许没有。但无论如何,你要帮我找到他,他叫做里昂·S·肯尼迪。”

      回忆到此为止了。

      这段记忆让林顿的心情忽然变得糟糕起来。

      他扶着墙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伸手去摸索墙上的暗门。黑发男人几乎是踉跄地扑进那个真正的会客室,他差点儿摔倒,他不在乎。

      房间内静悄悄的。每处布置可谓是奢华至极,任何一个人都不会怀疑他们走进了基督山伯爵的洞穴。白色的屏风前,圆桌上摆放着一瓶名贵的红酒与两个高脚杯。林顿瞥了一眼,发现是他最喜欢的那个牌子后先是怒火直冲大脑,然后轻轻笑了一声。

      所以你他妈愿意花时间去欧洲找一瓶几乎快绝迹的红酒,也不愿意少阴阳怪气两句?

      林顿咬着牙坐到那张圆桌前。冷静。他对自己说。控制你自己。于是他冷静地给自己倒了杯红酒,然后——

      林顿把那杯价值无数绿钞的酒摔到了屏风上。

      “别他妈装死,格兰瑟姆。”他压抑着怒火道,声音像一根绷紧的弦,“滚出来!”

      几乎是话音刚落的同时,裹在黑色长袍中的男人从屏风后走了出来。他应当是拥有一张英俊的面容的——如果忽视他左脸伤扭曲的伤疤,而男人右脸,那只棕色的、鹰隽似的眼睛下,那甚至没有皮肤,只是阴森的人骨。

      格兰瑟姆大步走到黑发男人身前。他本身与林顿差不多高,可现在一人站立而一人坐在椅子上,于是那双棕色眼睛晦暗不明地俯视了面如寒冰的男人几秒,紧接着,他极为自然地跪了下去。

      林顿看着跪在他脚边的男人,语气愈加冷了几分。

      “你这是做什么?”

      “当然是乞求您的宽恕,”格兰瑟姆理所当然地说,他俯下身亲吻男人的裤腿,声音沙哑,“毕竟我的生命早已如风中残烛,摇摇欲坠,全靠您的微薄恩典才能苟活于世……”

      林顿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他低下身子,伸手去掐格兰瑟姆的脖子,对方极为顺从的抬起下巴和他对视。然后他发现不对劲的地方在哪儿了。

      “你的脸怎么又变成这样了?”定定看了他几秒后,林顿语气微妙地开口问道,“谁干的?”

      “啊,这个——”格兰瑟姆慢吞吞地回答他,“我自己。”

      “你自己——”

      “您这几年越来越吃卖惨这一套了,我不得不说,这方法确实卓有成效——”

      林顿眯起眼睛对他笑了笑,抬起腿,一脚踹在他的胸口上。这一下用了十成十的力,格兰瑟姆直直飞到了屏风后面,而他自己一个趔趄,从椅子上摔了下去。

      一时间,房间中只有林顿的轻喘和格兰瑟姆激烈的咳嗽声。

      “操。咳咳咳,你,你他妈下手真狠。”

      “你活该你知道吗,狗东西。”林顿躺在地上望着天花板,一下都不想动,“你能不能正常点?又是自残又是动不动给别人下跪的,你已经病入膏肓了。”

      “我他妈只给你一个人跪过,傻逼。”格兰瑟姆的声音远远从房间的另一侧传来,“而且我是专门练过的,绝对比别人跪的都标准。”

      听起来还挺骄傲?林顿懒得搭理他。

      “你妈的,神经病。堂堂一个哈佛的生物学博士,别天天满口脏话的,都把你手下的小孩带坏了。”

      “你不也是?我看你也病的不轻。”

      “……这倒也是。”林顿身心俱疲地换了个姿势躺着,听到这话后小声嘟囔。

      于是又安静了一会儿。

      直到格兰瑟姆一瘸一拐地走过来,嘴角的血迹还没擦干净,对他伸出一只手。

      “打牌吗?”

      林顿抬起头定定看了那只手一会儿:“你不能出千。”

      “我不出。”格兰瑟姆说,“你也不许出。”

      然后他拉着那只手从地上站了起来。

      ……所以事情就变成这样了。

  • 作者有话要说:  人什么时候会破防:情况一,你的冤种兄弟宁愿给你买最贵的礼物也不愿意说几句好话
    情况二,你的冤种兄弟拒绝和你交流并因生气一直对你阴阳怪气
    情况三,你的冤种兄弟脑子有病而你不得不顺着他,没办法,谁叫是你把他救回来的呢
    不会吧,林顿,不会有人真的破防了吧,不会吧不会吧感谢在2022-06-21 01:00:35~2022-06-21 20:27: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出门桑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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