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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太子 ...

  •   天光微曦,秋风凌凌

      李总管轻手轻脚的推开东宫正殿的金柱大门,快步走进内室,利落下跪。

      “殿下,卯时已至,请起身更衣。”

      屏风后的乌木雕花大床上正平躺着一年轻男子,受到惊扰微微皱眉,他伸手摸向床头,却未像往常一样找到方正平滑的触感。

      宫祁虚虚睁开凤目,侧头一扫看清屋内装潢,又是梦吗?

      说来自己很小就开始断断续续经历这过分真实的梦境,虽然意识朦胧,无法操控身体,但所有行为都与所想不谋而合,次日醒来记忆消散大半,只记得这天潢贵胄锦衣玉食,却又步步为营机关算尽。

      他白天接受精英教育了解家族企业,晚上还要前朝后宫风云诡谲艰难保命,好在成年之后这梦境就离奇消失,怎么十年后又莫名出现了。

      宫祁冷静的想:现在应是要起床上朝了。

      “殿下?“李总管低声催促。

      “孤知道了。“男子的声线冷淡微哑,却十足的悦耳。

      错估自己处境的宫祁募得一怔,这句话竟然与思维同步了!再试探性触碰身下的床铺,柔顺绵软的触感清晰的传入大脑,这……

      一炷香后,端坐于步撵上的宫祁已完全接受了现实。

      他确实莫名其妙来到了这个时代,也许有朝一日可以回归,但现下最要紧的还是在乱局中保住性命,避免成为朝堂深宫下又一具骸骨。

      “落轿--“

      宫祁缓步下轿,任宫女抚平玄色蛟袍上微不可见的褶皱,暗暗适应高冠上垂下的9支冕旒,正式的皇帝冕冠随皇帝在问仙宫束之高阁,现在的夏囯由太子宫祁代理国政,皇后辅政。

      他在百官俯首中稳步走上高阶,整理着渐渐清晰的记忆。

      皇帝罢朝、太子年少、外戚做大、权臣结党、强敌压境,好在之前已经解决了野心勃勃的兄弟叔族和一心炼丹的皇帝,让朝中局势少了些悬念。

      思索间,刚刚成年的太子殿下已落座于龙椅下首,接受众臣的跪拜。

      “平身。”

      青年端坐于顶,举手投足间尽显威势,堂下大臣各个心中惴惴,无论何时的宫祁都对任何场面有极强的掌控力,虽与各怀鬼胎的朝臣隐隐成对立之势,仍以一人压制全场,逼的众人提起十万分的注意力。

      “臣有本要奏。”

      工部侍郎首先出列,着四品艾绿官袍,系褐色器纹腰封:“淮河秋汛在即,水工预测两岸堤筑恐难抵挡,臣请施工加厚堤坝,以免危及百姓。”

      吏部尚书朱袍橙带,出言反驳:“孔侍郎,这淮河岸堤去年才拨了巨款修葺,怎又出了问题,莫不是你监工不力?如此懈怠,真是辜负了左相的担保啊。”

      左相是工部侍郎孔元谨的父亲,孔党一派的领头人,而吏部尚书归属常党,逮着机会就将矛头对准敌派之首。

      “钱大人不善水利可不能信口胡言,我工部皆尽力施为,人事已尽然天意难测,吏部掌百官升降,难道还要管它河水如何调配?”孔元谨拉回话题,也不放过常党之人。

      “孔侍郎此言差矣……“

      “钱大人还需慎言……“

      两人言语交锋数回,终在孔左相和常右相的示意下齐齐对御座一拱手“请殿下定夺。”

      孔常之争在五日一次的大朝会上已是惯例。

      工部归附孔相,屡次大新土木图谋国库拨款,淮河秋汛便又是敛财的手段,不管河道治理如何,拿到钱出了灾情只需找个替罪羊便不了了之,不给银子正好借此抹黑太子,逼其退位,再不济还能欺上瞒下颠倒黑白,皇位之上耳目闭塞还不是听之任之。

      右相是当今国舅,借着辅政的便利自成一派,仗着玉玺由皇后保管,把持了主人事的吏部,分了孔党的蛋糕还觊觎他们的财路,今日从中阻挠应是想借淮河一事在工部分一杯羹。

      宫祁所要做的无非是制衡两方,再趁机乱中牟利发展己方势力。

      如今局势,准了工部等于用国库的银子填了孔党的胃口,不准便有谣言四起扰乱民心,此事需要一个折中的法子。

      他稍作思索,找到了破局的关键,留下一句容后再议就离开了金銮殿。

      “去翰林院。”

      翰林院掌文书刻录、编纂,管理藏书阁,包括宫祁所需的大夏水舆图。

      宫祁步入典簿厅时,轮值的学士已跪倒一片,他看着黑鸦鸦的头顶,座上主位,指了指其中发丝最为柔顺黑密的一人。

      “你,留下侍候。”

      那人抬头应是,其余人自觉退了出去。

      “给孤将水舆图取来”

      “是,殿下稍等”

      宫祁端起茶盏,扫开其上的浮沫,听到室外低声的议论:

      “哎哎,你们看到了吗,殿下当真龙章凤姿,非常人所能及。”
      “可不,光那一身气势就叫人两股战战,腰肢酸软,真是便宜了那姓卫的小子。”
      “人家可是探花郎,有一副好容貌自然拿尽了好处,可不像我等只凭实力说话。”
      “就是就是,谁知道这秋闱的名次是怎么来的,不过那卫承泽长的可真是,嘿嘿嘿……”

      交谈之人渐渐走远,耳聪目明的太子殿下一时不知该作何表情,咽下哽在喉间的一口茶,卫承泽也从后殿取来舆图,恭敬的在案上铺开。

      宫祁并不在意刚才小小的插曲,敛目看起了淮河的下游,凭他的常识判断,这河道走向不像是会泛滥致灾的,最多是形成冲积扇,再归入洋流,汛期也不至于需要反复加固堤坝。

      他本以为能就此发现些微端倪,从根本解决问题,结果还是遇到了僵局。

      卫承泽立于一旁,见太子长眉压低目光如渊,直直盯着淮阳郡,轻声出言:“殿下,这舆图至少有五年未修正过了。”

      “嗯?”宫祁侧目,眼尾的弧度很是锋利,让幽深的瞳仁更加摄人心魄。

      “臣……祖籍淮阳安阜,回去乡试时去过淮河。”卫承泽心跳快了两拍,险些语不成调。

      “淮河在安阜西侧有一座大坝。”卫承泽走近在图上一指,“是当年河水减流为储水所筑,只是如今……”

      宫祁对此有些印象,水坝已经不适合现在的淮河,之前确实有人提过要放坝泄洪,只是被沉迷玄学的皇帝以危害风水驳回了,可笑皇帝整日求仙问道,却不知信重的道人皆是各方的棋子。

      他募得捕捉到一线灵光。

      淮河末流是国丈成稷侯的封地,属于常家治下,这堤坝一关生生扩出了一块平原。阻绝河水占据河道,总不可能是为了给粮食创收,常家这是在……

      宫祁挥手屏退左右,宫人悄无声息的退出。

      “卫承泽”,他突然出声,一身威势压住站在眼前的男人,看着他郑重跪地,连额角都溢出冷汗“你知道了什么?”

      男人跪得笔直,声线清澈:“臣曾误入淮河河道,发现运送铁器的痕迹。”

      “正如殿下所想,成稷侯私下练兵,恐…有逆反之心!”

      宫祁对于结果并不意外,目光渐冷“孤若不来此,你要瞒到何时。”

      “臣不敢,臣也是入了翰林院才发现其中干系,本欲在为殿下侍候笔墨时秉明,今日赶巧,得以向殿下坦白。

      坦白?只用遮遮掩掩的提示试探自己对常家的戒心,这人说起漂亮话来都比这坦诚。

      “孤代国理政已有一月,你当轮到过笔墨侍者一职。”

      “这也是臣当初所想,不过是洗笔研磨的轮换职位,在翰林院本不应被众学士争抢,但殿下当政后竟有数人趋之若鹜。”卫承泽说着咬了咬牙。

      “那些人贪图殿下之姿,用尽手段排挤他人,臣不屑与之暗斗,竟毫无接触殿下的机会。”

      “……你先起来。”勉强接受了男人的解释,宫祁看他气到两颊泛红,为过分精致的五官添了几分绮丽,不知怎么想起了方才几人的议论,这人确实有靠脸吃饭的资本。

      “你如今交了投名状,是想做孤的人?”

      “臣已入朝为官,自然是为您做事。”卫承泽一脸正直,掷地有声的偷换概念。

      宫祁观他神色不似欲擒故纵,半晌一勾唇角。

      “孤明白了,卫卿有如此诚意,孤当回礼才是。”说着向外走出,跨了几步又问道“你可知孤为何独留你伺候?”

      卫承泽容色郑重:“必是殿下眼光独到,无人能蒙蔽视听。”

      “也对”,宫祁抬手撩起男人鬓角垂下的发丝,意有所指的捻了捻:“你在孤眼中确实独到”,随后推门而出。

      身后的人仍然保持着拱手相送的姿势,耳根通红。

      宫祁撤了步撵,带着一众宫人走回东宫,想到卫承泽此人的头脑灵活、圆滑磊落,不禁加重了招揽之心。

      待到竹林小路,又听到有人窃窃私语,其中几个字眼似乎是他刚预定的手下,他抬手让众人止步,仗着自己五感极好,坦然的听起了墙角。

      “你们知道吗,殿下今早在典簿厅待了近半个时辰,连桌案都染上了好闻的香气。”
      “殿下刚才竟是带着笑的,冷脸时便叫人欲罢不能,嘴角一抬连魂都要被勾走了。”
      “可恨那卫承泽,竟有一半时间与殿下单独相处,真真是不知廉耻。”
      “我刚看见那家伙了,被搞的发丝凌乱,鬓角半湿,面部红润,腰腿无力,嘿嘿嘿……”

      “…………”

      宫祁木着脸,招来李顺。

      “传孤口谕,撤了笔墨侍者一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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