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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肆 宛丘 ...

  •   四季中的夏季到来了,一季一次的祭典,夏祭也将开始。
      这一次,神巫将夏祭主持的任务交给了慎,素来做事一丝不苟的慎早早地开始做起了准备,忙得不可开交。
      “会不会觉得累?”翎询问着正闭目略作休息的慎,“要不孤让神巫换一个人去主持。”
      慎睁开了眼,阳光照射下的浅色眼眸犹如上好的琥珀,他摇头,“不用了,陛下。师父既然让我来担任此次的‘巫师’,就是对我的考验。我想我应该可以胜任。”
      “可不要太勉强了才好。”当然,在他的心里,慎是最好的巫师,无人可比。
      慎笑笑,再度闭目养神,微扬起的头迎着阳光,万分清圣动人。
      翎压下了心里想要亲吻他的冲动,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

      夏祭与其余的春祭、秋祭、冬祭没有多大的区别,都是希望通过此次的祭祀使大神保佑国家风调雨顺。而君王在这种场合下也仅只是充当配角,主角是“巫师”领着手下向大神献舞,此人可能是神巫亲自扮演,也可能是一名刚入门的巫师,甚至可能只是巫师的仆从,一切由神巫做定夺。
      要扮演这个角色并不容易,首先要背下大段大段的祝词,再来是学习祭祀舞蹈,那与平时巫师学的可不同,更为复杂而繁琐。
      一般需要花上一两个月来学习,慎虽只用了一个月不到的时间学会了一切,但依旧不放心地反复练习,常常累得几近中暑。

      “何必如此卖力,你不是已经全都背熟了么?”翎极为不舍地说。
      “陛下,事关国运,如何能草率?”更何况,他也希望能为翎守护这个国家。莫名的想法冒出,他一惊,直觉是自己热昏了头。
      他怎么会有如此大逆不道的想法……他急急起身,一阵晕眩席卷而来,他晃了晃,被翎抱入怀中。
      终于难以按捺心中的冲动,翎低头吻住了那朝思暮想的双唇。
      慎吃惊地睁大了眼睛。仍处在晕眩中的他,看不清翎此刻的表情。
      “不反抗表示你默许了。”翎笑了起来,将他打横抱起,放在了床上,自己也随之压了上去。
      由于翎的体贴,慎在事后仅是有些腰酸,倒也不见太多痛楚,他不明白地看着翎,“这是男女之间所行之事,怎么陛下会与我……”话说不下去,他涨红了脸。
      “因为孤喜欢你,所以,这在孤看来这很正常。”
      慎依旧不明了,却是点了点头。
      此后翎便顺理成章的夜夜拥着慎而眠,每每总是分外安心。

      夏祭那一天,天气炎热而晴朗。夏祭与其余三祭唯一不同的是,它是于夜晚举行的。那一夜,灯火通明,一如白昼。
      翎于高台之下凝望慎化了浓浓彩妆的样子。
      他的慎是那样的特别,所以,不论他作何大半,自己都能认出。思及此,翎展颜一笑。
      长长松了一口气,夏祭完满结束。慎在下台时明显感觉自己的妆因为汗水而化了开来。现在的模样一定极为骇人。
      翎走了过来,若无旁人地抱住了他。
      “陛下……”他急急挣脱,“这里还有很多臣民在……”他的脸蛋烧了起来,但是因为彩妆的关系,别人并不能看到。
      “那又何妨?君王拥抱‘巫师’以敬谢之意,名正言顺得很,你认为呢?”翎笑得恣意,再度将他揽入怀中。
      慎虽然不说,但心底其实对于他的陛下有着万分的倾慕之意,所以对于自己被翎当做女人一般的疼爱,也未见心生不满。只是——他依旧担忧着未来。他的陛下要是被人发现了两人的关系,可还能维持现下的威望?可还能坐稳这王位?
      他心下不无担忧,终日紧缩眉头。但翎却告诉他不用担心。
      “孤是王,不会有事的。“他一脸自信,”所以,孤也一定会保护你的。”

      但,神巫最终还是知道了。他没有责备慎,只是不住地叹息,沉重得一如外头沉沉的阴霾天色。那叹息,直直刺入了他的心中。
      他跪在了殿外,一动不动,一连三天三夜,翎来劝也不肯移动半分。
      神巫终究还是软了心,于第四日上灯十分,推开了殿门。
      “师父……”他抬头,有些虚弱,“您可原谅我了?”他问,视线有些模糊。沉沉的暮色昏黄而阴沉,天,似乎快要下雨了。
      神巫摇头,神色慈祥,将他扶了起来,“傻孩子,为师又怎么会生气?为师只问你一句,你可是——真心爱他?”
      他想了片刻,缓缓点头,带了一丝不确定。
      “唉,既使如此,还是早早了断的好。”
      天际响起了惊雷,闪电映得他的脸越发惨白起来,“了……断?”
      “他可是王啊,而你将来是我的继承人,这一切,都是孽。”神巫苍老的脸上皱纹满布,“若不趁早抽身而出,你和他,都在劫难逃。”
      慎低下头去,耳边雷声不断,却始终不见下雨。那雷声,听得人心都冷了。
      “慎,你在巫术方面的天赋无人能及,但你却始终不明白情爱为何物。”
      “那我……”
      “还是一辈子都不要明白的好,就当你与他,缘分已尽。”神巫拍了拍他的肩膀,“今日早些去休息,明天起去大殿里静思。”他说。
      慎沉默着,慢慢走入了大殿之中,怔怔地跪在了大殿供奉的巨大神像前。
      翎闯进来说要见他。但他自始至终都不出声,亦不愿见他。
      “慎!孤不想冒犯了神灵,你出来,孤想和你他谈。”神巫向翎转达了慎的意思,他却不信那是慎说出来的。如果不是慎素来敬奉神灵,他现在早已冲入了这大殿之中。
      然而,依旧没有回应,紧闭的大门内,未见丝毫响动。

      翎终于还是不顾阻拦,冲入了大殿。那里,脸色苍白如雪的男子转过头来,“陛下。”
      “慎!”他上前,对方却比了一个止步的手势,并站起身来,退后一步。
      “陛下,神巫应该已向您说明了一切,您还是——请回罢。”他竭力维持平静,尾音却在微微颤抖着。
      “慎,这是怎么了?明明之前还好好的,是神巫说了什么吗?”翎的表情阴沉了下来。
      若不见翎,他或许还能维持坚定地心境,但一见着他那英挺而神采飞扬的脸,他的坚持便尽数化作了虚无。
      慎压抑着翻涌的心绪,面容有些痛苦,“陛下,这一切,本就不该,你我皆为男子,此乃背德之事,大神若知晓了,定会发怒的。”
      翎冷哼一声,“果真是那老匹夫说了什么。”不然素来柔顺的慎不会有如此态度,据他于千里之外,他大步走近,一把将慎抱入怀中,“孤要告诉你,孤只爱你一人,即使是在大神面前,孤也敢如此说,不论你是男是女,孤爱的人都是你,这一点,绝不会改变。”
      慎忘记了挣扎,睁大了眼,耳畔依旧是沉闷的隆隆雷声。他将头靠在了翎的胸膛上,眼眶一点点湿了。

      他还是选择了翎,即使因此而违背了神巫的意愿,他也只想抓紧手心的这点幸福。由他的王,带给他的幸福。
      春去秋来,神巫垂暮,又是一年春季,国内突发瘟疫,伤亡无数。
      神巫只是叹息,日日跪于神像前祈祷。
      慎隐隐明白,那是大神发怒,降下了重罚。
      翎外出巡视疫情,归来时紧锁眉头,一下子像是老了十岁。
      慎看在眼里,却什么也不说,于某日,推开了大殿的门,“师父。”声音回荡在空荡的大殿里,透着一丝荏弱的意味。
      神巫回头,“你终于来了。”
      “是因为——我的关系么?因为我与陛下……”他的眼底闪烁着破碎的光芒,“大神实在惩罚我么?”
      神巫不说话,已是默认。
      慎全身一震,他垂下眼界,声音凄然,“我明白了……请再给我一夜的时间考虑。”他欲退出大殿。
      “孩子。”神巫唤住了他,他抬头看去,神巫苍老的眼眸依旧温和,“若真心爱他,那么,别顾及这些,我一定会帮你。”
      苍老的师父,将他一手抚养长大,而今,他有怎么忍心让师父一个人去承担大神降下的惩罚?瘟疫,靠师父的巫术,也无法完全救治所有人。那双枯瘦的手……

      “陛下。”回去的时候,却见翎正坐在庭院里,“您怎么在这儿?”
      翎将远望的视线收回,投向了他,“疫情已经蔓延到王都了,今早,王都死了三个人。”他沉重地说到。
      慎的心一下子浸入了冷水中,他眨了眨眼,清秀的轮廓于月色之下越发模糊,而他,也渐渐有些看不清面前的人的表情。
      慎走近,伸手按在了翎的肩头,不施加任何的力道,又带着令人安心的意味,“会好的,一定会没事的。”他微笑,尽力让自己看上去与往日无异。
      翎没有听出他话中的意味,仅是疲惫地点头,“嗯。”
      “抱我罢,陛下。”慎忽而说到。
      翎抬头,有些诧异,“慎,你这是——”柔软的唇堵住了他后头的话,这是慎第一次如此主动,他当下忘记了一切,抱住了慎,热烈地回吻。
      “答应我,再也不要来找我。”慎在最后如此说到,眼中分明有泪光闪烁,却无泪可流。
      翎的神色木然,低头,交换了最后一个吻。
      那一夜的缠绵,刻骨铭心。

      第二天素装出现于祭坛上的慎以自己的鲜血祭献大神,平静神怒。
      神巫站在一旁,注视着慎的一举一动。
      慎与翎视线交汇,又于下一刻移开,一如陌生人。
      仪式成功,鼎中冒出了冲天火焰,慎因失血过多而昏厥当场。一个月后,瘟疫消失。
      翎遵守了约定,没有再去找慎,仅是远远看着慎,每每在慎发现前离开。
      即使没有他,慎依旧过得很好。无欲无求,一心侍奉大神。其实原本,慎就是那么一个冰清玉洁的人,是他……
      一切不过是回到了原点,只是有些事再也抹不去,忘不掉。烙在心头,成了伤。

      后来发生了很多事。但两人,再无交集。
      他娶了妃子,有了子嗣;他在神像之下立誓终身不娶;他出征讨伐,凯旋而归;他在神殿里隔着厚厚的门,闭眼描绘那许久未见的容颜之上正展露出怎样的表情;他设宴群臣,庆贺邻国主动交好;他独自坐在神殿门外,遥望远方热闹的宫殿……
      慎极少露面,以修习为由,避免与翎见面。
      而神巫自瘟疫过后,身体便一日不如一日,他挨过了严冬,却于初夏的季节里,安静地闭目逝去。临死时,他指定慎作为下一任神巫。
      翎不知道慎在那段日子里是如何度过的,但翎也明白,素来将神巫视为父亲的慎,一定痛不欲生。他哭泣的模样,总让人看着觉得分外心疼。

      三个月后,慎素服晋见,正式成为了新一任神巫。
      慎清减了许多,面容隐约带着憔悴的影子。
      继承仪式上,他与慎离得极近,他不禁伸手,借着宽大的袖子,握住了慎的手。不意外的,是那冰凉的触感。慎每次紧张的时候,总是四肢冰凉。
      慎微微侧过头来,眼底闪过某种光亮,他看着他,那一刻,仿佛沧海桑田。
      翎慢慢松开了手,心底的某个地方渐渐的在死去。
      慎一步步埋入大殿,殿门缓缓合上。他的眼角忽然便落下了那么一滴清泪。
      若是可以,他多么希望可以握紧翎的手。
      但是我们终究还是生生错过了彼此。不为别的,只因你是王,而我,是你的神巫。只因为我爱你,不愿你背负千古骂名,更不愿——因为我们的感情,而使得生灵涂炭。
      自那之后,翎就真的再未见过慎,因为慎再未离开神殿半步,直至翎老死。

      那一日,年迈的他躺在床上,看见仍是青年模样的慎微笑着,慢慢向他走来。
      他握住了他的手,笑容之中满是欣然。他合上了眼,再未睁开。
      同一时刻,神殿中的老人,停止了呼吸。
      我想,我的陛下,这一次,我们会走得更远更久一些。
      下一世,我们要在一起。
      约定了,再不分开。
      下一世,不做王不做巫,做个平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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