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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肆 宛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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慎当上巫师时,也不过是个被其师父,当今皇朝奉为神巫的老者作为使唤仆役的存在。虽然慎的巫术已属上乘,却总是被师父责骂。
“愚钝至极!”神巫常常这样说他。可他一直都不明白,他的“愚钝”之处在哪里。明明师父说过他会是下一任神巫的不二人选。
在他成为巫师的第二年,他在例行的祈神仪式上,看见了当朝天子,那个不过十五岁之龄就登上皇位的少年。
那一刻,他为其眼中的威仪所迷惑。
十五岁,不应是仍天真的稚子么。应是带着清朗气息的少年,年轻而恣意。而眼前的少年天子,却已早早的成了这广阔领土的王,君临天下。
彼时,他的脸上化了浓厚的妆,根本看不出原本的容颜,因而他没有想到,对方竟还能——认出他来。
“你是神巫的徒弟对不对?”翎忽地出现在了慎的面前,慎惊了一下。
他起身向翎行礼,“陛下……”
“你教孤巫术好不好?”翎问。看似请求实则命令。
慎摇头,“不行,陛下,这是禁止的。”若让一个王者习得了巫术,那么世间将无人能约束他。
翎扬眉,“你敢违令。”
“陛下的命令自是不敢违,但独这一点,不行。陛下也应知道这是祖宗传下来的训示。”
“那些早做了古的老家伙能管得了孤么?”他一摆袖,坐在了慎对面的座位上,“孤现在是这个国家的王,一切由孤说了算!”他如是说到,脸上微微透着一丝稚气的固执。
慎微睁大了眼,原来他的沉稳,不过是表象,内心依旧是个十五岁的少年。慎笑了起来,“可陛下,太后也不会允许的。”他忽略了翎言语中对先祖的不敬,一心劝他放弃这个念头。
翎孩子气地撇嘴,“她才不会知道!孤之所以来找你,正因为神巫太多嘴了。”
“陛下难道不怕我告诉师父?”慎觉得有些好笑。
翎用漆黑的眼睛看着他,“孤才不会让你去告密呢。”
慎露出了胜利般地笑容,“从今天起,你就跟着孤,保护孤的安全。”
第一次,慎对于这种突发状况无言以对。
无奈之下,慎开始教授翎学习巫术。翎极有天赋短短数月便略有小成慎却开始担忧事情泄露出去的话,将是如何的一个结果。
“怕什么?孤是王,一定会保护你的。”少年午休过后,正批改着奏章,对于慎的那点心思了然于心。
慎是巫师中的天才,但由于常年沉浸于学习巫术,他在为人处事方面单纯得一如孩童。那双浅褐色的眼睛更是藏不住心思。而他本人,显然并未察觉。
被点破心中所想,慎微微红了脸,“可是,陛下,这事终有一天会被人发现,纸是包不住火的。”他说。
翎头也不抬,“不会有那一天的。”
慎习惯性地咬住了自己的唇,有些苦恼。
“担心这些事,不如帮我卜一卦,看看明日可是晴天。”翎忽而道。
“陛下要去做什么?”
“宫里闷,出去逛逛。“他答。
又是为了这种小事,陛下当这巫术是什么?儿戏不成?慎略沉下脸,严肃道:“陛下,大神庇佑我们一国,您这么做是会——”
“慎,这是王命。”
慎闭上了嘴,叹了一口气,开始低头卜筮。
翎却在此时抬头,注视他低垂着的容颜。慎专注的神情分外好看,宁静而无争,只是瞧着,便觉着安心而平静。翎不禁浅浅地笑了起来。
“陛下。”慎出声。翎回神,收回了目光,问:“如何?”
“明日陛下可以出行。”慎说。
翌日,果然是个大好晴天。
翎带着慎偷偷出了宫。心情愉快,就连呼吸到外界的空气也觉得清爽。
“慎,你说骑马如何?”
“陛下决定就行了。”慎低眉顺目的模样看上去分外沉静。
“在外头就唤孤的名字,又不是在宫里。”翎说。
“可陛下依旧是陛下。”慎坚持。
翎有些不高兴了,“你还真是顽固,慎,你才二十岁,怎么和一个老头子一样的固执?”
慎闭口不说话。
翎所幸甩手走人,“随你!”
他跟了两步,翎转过头来,“不准跟来!”正在气头上的翎压根不想看到慎。于是,慎止步,目送翎消失于视线之中。
一直到夕阳半斜,翎才回来。此时已经气消的他一回到宫里就去找慎,可是,却是找不着他。
找了个宫人一问,这才知道,原来因为他的失踪,太后认为是慎的失职,于是下令处罚慎。无心细问些什么,翎匆匆而去。
又找了好一会儿,翎这才在一处偏殿里找到了慎。
他趴在地上,白皙细瘦的背部交错着无数鞭痕,于夜里寒冷的空气中微微颤抖着。
月色如水,他的脸泛着不正常的惨白。
翎慢慢走了过去,蹲在了他的面前。
察觉到有人到来,慎半抬头,见是他,微微笑了起来,“陛下。”
“你真是个笨蛋,身为巫师,却是连自己都保护不了么?”翎板着脸,目光之中却带着心疼的意味,“疼不疼?”
他浅浅的笑,“还好。”
“……孤扶你回去休息。”翎过了很久才说。
“陛下,这……”
“再多说一句,孤立刻命人将对你行刑的人处死。”
慎闻言,不再说话,乖乖地任翎扶着,由于动作不小心牵动了伤处,他不禁皱眉,小声地吸了一口气。
翎低头看他,忽而停下了脚步。
正感到莫名的时候,慎的身子忽而腾空,他猛地一惊,伸手抱住了翎的颈。
“陛、陛下……”他涨红了脸,竟是被翎抱了起来。
翎小心地不去碰到他的伤处,轻松地抱着他往他的寝处走去。
“以后,孤不会再丢下你一个人独自去游玩了。”原本他就是想与慎出去,结果今日一人外出,也是对那些民间物什兴致缺缺,在一处山坡坐看了一天的风景而已。
慎点头,笑着,“陛下能够专心国事,那么,慎挨着几鞭子也值了。”
闻言,翎忽觉一阵气馁。为什么慎总也不明白他的心思呢?……果真如神巫所说,迟钝极了……
慎虽然至多算得上是中上之姿,倒也眉清目秀,温和有礼,暗地里倾慕他的少女也不再少数。毕竟,神巫身份崇高,谁不想当上下一任神巫的妻子?
“慎也是适婚的年龄了,会娶妻吧?”一日翎忽然闻到。
慎正低头摆弄着蓍草,闻言怔了一下,过了片刻才道:“尚未想过。”神巫可以迎娶女子,以便将血脉中的神力延续到下一代,而终身不婚的神巫也不在少数,慎的师傅便是其中之一。
“那也便是没有中意的对象啰?”
他点头,复又问:“难道陛下想要为我做媒?”
翎皱眉,用力摇头,“才不!你想也别想!”绝对不许有别的女子碰他,慎是他一个人的!
不想慎却会错了意,“也是,陛下何等尊贵,怎么能如此纡尊降贵。”言罢,微微苦笑,带着一丝自嘲。
翎在心中一阵懊悔,“你——唉!”他跑去一边生自己的闷气,弄得慎一头雾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