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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你可是来接我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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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元宵夜宴散场,楚贤及楚段存被楚佩章唤至殿内叙情,余人皆各自归去。
楚繁枝明日便要同季禅渊回将军府,宴散便跟其母端妃去承恩殿再说会话以尽孝道。
百无聊赖的季禅渊于是只身回了凤阳阁。
宫内所居几日,楚繁枝寝于内殿,季禅渊则守于外殿,两相不扰,唯于众人之前,默契配以彼此体恤之态。
此是出乎季禅渊意料的,楚繁枝乃享尽荣宠的湍溯公主,傲慢任性更是闻名京城,他本以楚繁枝之傲慢性格,是断不能接受自己这般不闻不问。
不想,楚繁枝不哭不闹,更别提强求季禅渊给予关切。
她似是极其平静的接受了季禅渊的淡薄,当中的委屈与无奈,怕是独楚繁枝最能知晓,如此想来,季禅渊难免心觉愧疚。
这夜,世间万家合聚,京城爆竹之声络绎不绝,暗夜被斑斓火花嵌成绚丽星河。
凝白圆月静悬于喧闹苍穹,暗淡宛若局外人。
季禅渊过窗望月,参透了几分凄婉。
他向来不喜此类团圆佳节,看着众人皆有亲友相伴左右,唯他如孤月一般无人问暖只得旁观。
越想着,便愈觉惆怅,索性闭眸迫使自己睡下。
似醉似梦之间,薄烟窜入季禅渊鼻腔,随后木柴浴火爆破之声四起,浓烟滚滚,季禅渊脱迷惊醒。
周遭火光如惊涛裹挟滚流袭来,顷刻间,季禅渊于烈焰炙烤之下通体灼热难耐,过喉之气锋利如刀,没两下刃绞的其满腔血腥味。
季禅渊以袖捂住口鼻,一手推挡烈焰,跌足跑去寻门。
金鸿火光闪刺的叫季禅渊睁不开眼。
季禅渊转去寻窗,不料,窗门已为人闭锁。
季禅渊奋力以肘相撞,纹丝不动。
火势渐盛,热气贴季禅渊之面而来,柱桩接于烈焰之中摇摇欲坠,季禅渊每行几步便被推回数步。
他想唤人,但发不了声。
强撑着睁眼,只见右前数步远便是门了,奈何前路断裂砸地的木柱拦住了。
季禅渊渐愈脱水失力,正欲奋力奔向于闭合之门,不想火鬼索命,接二连三扑来。
待季禅渊无法,停住想思对策,才觉浑身灼痛至极,原是衣袍被千万火星蹭裂,此刻正在齐齐渗血。
季禅渊转去夺榻上被褥,裹身阻火,而后竭力朝门奔去。
怎料顶上木梁迎头欲坠,季禅渊慌忙退步,才见其生生陨于足前,季禅渊的心亦随之猛窜,好似即刻偏要破膛而出。
无数木梁仍在烧坠,季禅渊寸步难行,无奈推至案台边侧,此刻唯季禅渊所蜷之角尚能勉强抵御火魄肆虐。
季禅渊目光可及之处,全乃癫狂妖火,所行闭眸不再去看。
他残喘半生,不想便要这般草草收场。
瞬时没了方才的慌张和绝望。
只趁如今意识尚存,拼命努力回想同楚贤先前的种种。
“你替我领了罚,我就是欠你的。”只见小楚贤拍拍卡着馒头的胸脯,正色道,“我要唤你一声兄长。”
“季将军终于踩着千万人命坐到了上将之位。”
“你与本王,何来的旧情!”
“季禅渊我恨过你。”
“本王怕冷,挨将军近些,可好?”
“你还欠我,我要你还的。”
“末将欠殿下的,怕是难还清了。”
“那便还一辈子。”
“全抵了,如今换我欠你。”
季禅渊细细回想楚贤同自己说的每句话,每个神情。
不管是憎恶还是愤怒亦或是斥责,季禅渊都视如珍宝。
恍惚间,季禅渊思绪回流,眼前洪涛火海逐渐消弭幻化,汇成了副落暮暖绒之景。
遥见两孩童携手共视夕阳。
年纪更幼的那小娃面色惆怅。
身形稍长的小子俯身询问缘由。
那小娃道,“禅渊兄,太阳要落山了。”
季禅渊愣了愣,才意识到瞧见了小时的自己和楚贤。
季禅渊见儿时的自己问,“楚贤为何不喜日暮?”
小楚贤道,“因为那便意味着又要和禅渊兄分别了呀。”
远侧的季禅渊失笑,小娃楚贤真是又惹人怜又惹人笑。
“傻瓜,我就挺喜欢日暮呀。”
季禅渊敛起了笑。
小楚贤问道,“为什么?”
“日暮代表思念啊。”
“禅渊兄,我不懂,你再说明朗些。”
“思念代表牵挂,牵挂代表在乎,相互在乎的人,如何想想都是幸福的吧。”
只见小楚贤琢磨了一会,豁然开朗道,“那楚贤也喜欢。”
季禅渊于是看着儿时的自己携着小楚贤向着光亮处走去。
他想要跟上,“且慢。”
那两人停下脚步,一同回头。
“你是何人?”小楚贤恐来者不善,故表现的略显不耐。
闻此言,季禅渊竟一时不知如何作答,于原地愣了良久。
“禅渊兄,我们不要理他了,一句话也不讲。”小楚贤说着便要拉儿时的禅渊离开。
那小禅渊同季禅渊相视,心中亦莫名有触,被小楚贤拉着离开时,仍时不时回头去瞧季禅渊。
“禅渊。”季禅渊唤到。
两欲走到孩童止住步子,小楚贤挡于小禅渊跟前,“你是何人,为何晓得仁兄之名?”
季禅渊笑了笑,而后看向小禅渊,“好好陪在楚贤之侧,不要去承恩殿,不要打探任何事,不要妄想凭一己之力周全万事。”
这是季禅渊最想对当年自己说的。
安分的呆在楚贤身边,不要试图追根溯源,或许,他同楚贤就不会错过那么多,更不会渐行渐远。
“季禅渊!”
季禅渊卒然睁眼,房门被人于外轰然撞裂。
寒风涌入火海,红焰得势愈加盛烈。
季禅渊再也支持不住,侧仰于地。
“季禅渊,你在哪!”
只见门开之处,数人拥入,一团团黑影,杂声贯耳。
有唤季将军的,有唤驸马的。
唯楚贤的身影有颜色,季禅渊一眼便捕捉到了。
只听楚贤不停唤自己名字。
此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解脱感,季禅渊忽然觉得,自己就这般离去,似乎也值了。
毕竟生命结束之前,他能听到心上之人,再唤一次自己。
楚贤对季禅渊的在乎,永远比季禅渊估量的要多太多。
如果可以,季禅渊多希望可以抛下所有,如同小时候那般牵着楚贤的手,追寻落日,奔赴永恒。
不知现在的楚贤,会否愿意。
季禅渊这样想着,安然睡去。
温热的泪水,随季禅渊合眸,顺着眼角滑落。
此是幸福的泪水。
或许还有心酸,有遗憾,有悔恨,但更多的还是解脱与释然。
如果自己真的死了,楚贤可以原谅自己所做的一切吗?
季禅渊知道楚贤在乎他,同样也恨他。
但,可以不恨他吗?
烈焰中找到昏厥的季禅渊时,楚贤如何也难再维持理智。
他疯了一般唤季禅渊姓名。
即将永远失去怀中之人的恐惧感,几乎将楚贤吞噬。
他想看季禅渊睁眼,想听季禅渊应话。
如同上次在幻浮北山那样。
“殿下,快出来,待在里面,季将军才真的会死!”侍卫步徳元竭力唤到。
不能死!
楚贤还没准,季禅渊不可违令!
楚贤将季禅渊抱起,以净过水的衣袍将其覆住,而后奋力冲出火海。
梁柱砸落,正中楚贤肩背,亦毫无知觉。
此刻的楚贤只有一个念头。
季禅渊不能死,否则,他便一起去死。
只要季禅渊不死,楚贤可以放手!
再不纠缠,再不怨恨,再不接着憎恶的名义强拽着季禅渊。
他会恭顺的恳请楚裴璋赐婚,会顺理成章的登基。
而季禅渊只需好好安居将军府,同楚繁枝和美百年,享尽荣华坐拥盛名。
如同季禅渊希望的那样。
只要季禅渊不死。
楚贤什么都可以。
楚裴璋等人赶来之时,楚贤方才抱着季禅渊挣扎出火笼。
楚繁枝见季禅渊衣袍碎裂不堪,自己跟着失去意识晕厥于地。
“公主殿下!”
楚佩璋见楚繁枝晕倒,楚贤背部渗血,慌措之间命人速唤太医,震怒之下将凤阳阁的宫女太监全数斩首,后又命人务必纠出纵火之徒。
自火海脱身,季禅渊足足晕厥了三日。
说是晕厥,其实或许昏睡更加合适。
季禅渊并非全然没有意识,他知道自己脱险了。
因为楚贤,他才没死。
他夺了陈禄桓的命,楚贤却不让他偿。
他罪孽深重,怕是下辈子也还不清了。
季禅渊潜有意识之时,身边便是太医拥围,叫他喘不过气,索性继续装睡,倒省的同他们打交道。
夜深之时,季禅渊偶会睁眼,放空一会,脑内皆是天马行空。
大部分都与过去有关。
同楚贤一起的过去。
昏睡的第二夜,季禅渊屋内极静,他才做完一个梦,徐徐展眸。
却见一白衣圣光仙人眉头紧促,立于榻边,在看自己。
恍惚间,季禅渊只以为是将自己遗落人间的仙人来寻他了。
季禅渊心想,此时仙人理应说句,“汝今劫数已满,且随吾回。”之类的话才是。
奈何此仙人过分沉默,一词未言,唯有定定看着季禅渊。
“你可是来接我回去的?”季禅渊迷糊的问到。
那仙人依旧未答,神色多了分疼惜和愧疚。
许是不能吧,季禅渊想。
“无妨,我现下不急。”,应先同楚贤道个别才是。
季禅渊想着,缓缓闭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