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霞渐落》别梦不追

41、元宵

　　话说除夕已至，季禅渊同端妃之约如期履行。
　　湍溯境内首条完备贯通的归童丸产卖暗链名唤‘钗金石斛’终于开始运作。
　　此产卖链以‘石’辉丰为枢纽，东过‘金’幻浮至彭州，西抵‘斛’京都。
　　所经多处巡抚均已投作内应，为‘钗金石斛’开道效力。
　　端妃图以此敛财聚权，不想‘钗金石斛’只才行运十日便被楚裴璋觉察，后剿治成了大残。
　　这一切，不出季禅渊所料，为楚贤一手策划。

　　楚贤辅楚裴璋理政，早便觉察到多县出现账不符实之况。
　　楚裴璋初只以为是官吏日常鱼目混珠，此乃官场常见之事，但凡官员收敛些，楚佩章便也不放在心上。
　　不想楚贤竟将账务出异所涉郡县统统罗列了出来。
　　作假多集中于时疫肆虐之地。
　　今年湍溯时疫猖獗，楚裴璋于各地下拨了不少数目的赈灾之款。
　　本意是望官员组织修建疠人坊，以供收容染疾之人。
　　不想这些蛀虫之吃相竟难看到了此般田地！

　　楚裴璋大怒，命人彻查。
　　探子便将官员吞财参建‘钗金石斛’之事上报于楚裴璋。
　　“一群孽障！”楚裴璋一心想挽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不想这些妖异之官竟惨绝人寰到如此地步，顿时火气攻心，口吐鲜血跌倒于地。

　　楚裴璋身体抱恙，协调惩处之任便落在了楚贤肩上。
　　当然，楚贤同楚裴璋素来对官场无伤大雅之疾的姑息态度不同。
　　即刻便将除却幻浮城之外的涉事官员严惩决处了。
　　一面谨遵楚裴璋莫要伤及手足之旨，将构建‘钗金石斛’之罪责，推到了楚伯公身上；一面杀鸡儆猴，使楚段存安分一段时日，最重要的便是助使楚裴璋意识到，楚伯公之辈不容小觑，复又让楚伯公坐实不仁之名，天下共鉴。

　　端妃知此事，虽被楚贤解决的滴水不漏，未牵涉到自己，仍气极败坏，勒令季禅渊速想应对之策，她筹划了如此多年的产卖要道，顷刻间便要被自己的‘儿子’亲手断送，这让她如何甘心！
　　掌灯之时，楚贤正于承乾殿内处理政事。
　　端妃命人端暖汤入来探望。
　　楚贤思事入迷，未有觉察。
　　直至端妃立于案前，倒影盖过楚贤案台书物之时，才反应过来抬起了头“这般刻苦，小心劳坏了身体。”端妃柔声道。
　　楚贤正欲起身行礼，被端妃叫免。
　　“母后抽空来关切儿臣，儿臣却何事都未准备，如此不修边幅，还望母后莫要怪罪才是。”楚贤伸展着泛酸的肩臂。
　　端妃将暖汤放至楚贤案台上，“这是哪里的话，本宫是你母妃，你何等邋遢模样本宫未曾见过，竟被你说的如此生分。”
　　二人相视而笑。

　　端妃于楚贤之侧坐下，解开瓷盖，热气四散，乃是党参龙骨汤。
　　“本宫听宫中之人说你一日未有进食，命御膳房炖的。”端妃将汤推到楚贤面前。
　　楚贤谢过端妃，就着喝了几口。
　　“你切莫觉得自己气盛体健便胡乱糟蹋身体。”端妃于一边叮嘱道，“现下疏于调理，日后可全是要还的。”
　　楚贤点头道端妃叮嘱的是。

　　二人无言片刻，端妃只静坐于一边看楚贤喝汤。
　　看了一会，端妃便起来绕视楚贤的书房。
　　楚贤未表现出不自在，由着端妃环查。
　　端妃于架几案之上取下一军书，随手翻了二页。
　　“贤儿所读之书，当真是本宫女子之辈如何都没机会碰触的。”端妃笑着将军书放回架几案之上。
　　楚贤笑道，“母后诗画之才，无人不叹，儿臣所学，拖累心智，母后何等娇贵之类，自然不可遭此等罪受。”
　　端妃笑楚贤愈会讨人欢心了。

　　走视一圈回来，楚贤将汤也喝完了。
　　端妃命人扯下碗碟，而后嘱咐楚贤好生照顾自己，便欲离开。
　　楚贤亦恭敬相送。
　　没行两步，端妃回过身，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要提一嘴似的，“本宫前段时日安排给你的侍卫，用的可还顺手？”
　　楚贤即刻颔首，做惋惜态道，“儿臣辜负了母后好意，还请母后责罚。”
　　端妃微一皱眉，“贤儿此是何意？”
　　“那侍卫于辉丰造母后诽语，儿臣恐其心不正，他日构陷母后，便命人将其处决了。”楚贤道。
　　端妃勉强一笑，“造本宫的谣？”
　　楚贤道是。
　　“本宫着实好奇，此等小卒敢造本宫什么谣？”端妃细细打量楚贤的脸色。
　　楚贤诈表吞吐，“均是荒谬之语，自然不可说出来再污母后之耳。”
　　“有我儿如此孝廉，母后甚是感动。”端妃便也未再多问，挥袖离去了。
　　楚贤既然未明提，端妃便亦不可明动，现下‘钗金石斛’不得已只能暂且搁置。

　　转眼，元宵已至。
　　楚裴璋病体渐愈，楚贤却将朝中事务治理的愈加有条，心中对其倍加赏识。
　　于是复立太子之念也愈加迫切。
　　只碍于一直未找到真正顺理成章之契机，虽说楚贤赴身社稷之心，乃众所共睹，但仍不免担虑楚贤执意不娶。
　　如此便总是挂念着，对楚贤反倒更觉亏欠了。

　　话说自‘钗金石斛’被楚贤查抄过后，楚段存许是怕引火上身，携相当人马赴京请罪来了。
　　此时楚佩章基本已经可以走动理政了，楚段存便哭跪于龙案之前，“皇上龙体受损，全乃孽侄所致，孽侄御下无方，招使邪念肆虐，还请皇上千万保重龙体，否则，孽侄下地也无颜直面列祖列宗了。”说着拔刀便欲自刎。
　　楚裴璋大叫住手，众人慌忙扑上劝阻方才拦住。
　　楚段存愤慨道，“孽侄虽死亦不足抵罪万一！”
　　“那便好生活着！”楚裴璋道，“竭力效忠湍溯，至死方休，此是你一生的罪孽，你便赎一生，是你万生的罪孽，来世你便再偿！”
　　楚段存拜地言谢，“孽侄得以苟活，实蒙圣上恩赐。”

　　拜见过楚裴璋，楚段存携珍宝趋往太后宫中去了。
　　元宵这日亦是季禅渊同楚繁芝于宫中所居最后一日，明日便要打道回府了。
　　季禅渊听闻楚段存此番阵仗不小，引人稍作打探。
　　后听晓太后见楚段存，凤体犹升，气畅神明，竟主动张罗起了元宵之宴。
　　楚裴璋见太后这般兴致，心中自也欣喜，重赏了楚段存一行人。

　　楚繁芝日夜往端妃宫中跑，季禅渊则趁着空子去寻佳嫔娘娘。
　　不想此次再见，佳嫔全然是另一副态度。
　　一见到季禅渊便上手扼住其喉，双目冲血几乎失智。
　　“娘娘...”季禅渊未有反抗，仍佳嫔的手愈来愈紧。
　　佳嫔狠声训责道，“是你杀了陈禄桓。”
　　季禅渊未有回应，确是他杀的，他未有告诉佳嫔。
　　佳嫔气急发颤道，“你同端妃一样狡诈不耻！”

　　季禅渊不知被佳嫔钳制了多久，窒息之际，佳嫔断开了手。
　　季禅渊咳呛了几声，跪地道，“谢娘娘不杀之恩。”
　　佳嫔扇了季禅渊一巴掌，“现下还不到你死之时。”
　　静止半日，佳嫔道，“我要见楚贤。”
　　季禅渊，“殿下如今自身难保.....”
　　“没那么容易死。”佳嫔冷声道，“你只管唤他来，单凭你想要搞垮端妃简直天方夜谭！”
　　季禅渊垂首，“是末将无能。”
　　“不过，留你一条贱命尚且还有用。”
　　季禅渊，“......”

　　季禅渊将走之时，佳嫔叫停了他，“娘娘可还有吩咐？”
　　佳嫔转身仰头看向墙悬之神像，“楚世子入宫了？”
　　季禅渊顿了顿，而后道，“是。”
　　“知道了，你走吧。”
　　季禅渊觉察到佳嫔此言中似有若无的惆怅，回途之中，越想越觉有异。

　　夜色已至，天伦殿内金光普照。
　　太后稀有的盛装悦容，楚段存受命坐于太后身侧之席。
　　季禅渊与楚繁芝同坐。
　　楚裴璋虽说病体初愈，见太后意兴盎然，便也提了气色。

　　酒至半酣，楚段存出列行礼道，“早闻京城奇宝精玉颇丰，臣想幻浮之宝于皇上见来应也不多稀奇，如此便特命人远赴天竺寻觅罕世之宝，以表臣和家父忠贞之意。”
　　太后甚是喜欢道，“何等用心啊。”
　　楚裴璋亦笑道，“段存这般用心，朕替远在幻浮之贤弟颇感欣慰。”
　　楚段存之道，“此乃臣分内之事，殿下若是喜欢，臣即便是上天遁地，亦在所不辞。”说着便命人将罕世之物呈上。

　　只见三男卒托着覆盖金布之宝上前，楚裴璋命人揭布。
　　只见金布之下，乃是三只金雕佛像。
　　分别乃正觉佛，心佛以及如意佛。
　　佛像容态相当传神，盖布初揭，宛若佛祖临世一般撼人。
　　众人见此珍宝，无不惊叹。
　　楚裴璋直道妙哉。
　　太后手持念珠，口内不停念着阿弥陀佛。
　　楚裴璋命人将佛像收下，楚段存回坐。
　　“段存这般有心，朕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楚段存直言不敢当。
　　送礼毕，楚裴璋同楚段存复又聊了几句。
　　太后瞧着楚段存，兴趣上来，话也多了。
　　季禅渊见此光景，便知楚段存将又有好一段得意时日。

　　宴散，楚段存同楚贤一齐被楚裴璋叫留下谈心。
　　楚贤今日宴上分外安静，除同季禅渊之间的须臾眼神相撞之外，再无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