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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哥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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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朱宫内殿，罗汉床上的女子眉头紧锁，似是梦到了什么不愿回想的过往，神情逐渐变得悲伤。
殿内龙涎木尚在轻燃，龙涎香流淌在夏日午后静谧的空气中，飘向梦的远方……
在我的记忆中，小时候的那段经历，好像占据着我记忆的大部分时光。
我从出生的时候就拥有了属于自己的记忆，并且我幼年的记忆总是十分的清晰，就好像事情就还发生在昨日一般，这是我们鬼族王室特有的天赋，有的时候，我甚至无力的怨恨着这种天赋。
幼时的我和哥哥总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就好似这种日子总没有个尽头。
我和哥哥曾经在人间待过很长的一段时间。
那时的我还小，虽拥有记忆，却不通世事。我的世界中，只有哥哥，我所依赖的，也仅他一人。
那时的我们日子过的很苦。
我们在人间不仅要躲避来自鬼境的追捕，还因为是鬼修的缘故，因此并不被其他种族的修士和凡人所待见。
加之我本身早产的原因，我的身体在幼年时期总是气息奄奄，好似一个小小的风寒或是一次小小的磕碰都会要去我半条命，就仿佛我在这世上就吊着一口气，这口气什么时候没了，我就活到头了。
在我还尚在襁褓中的时候，哥哥总是时时刻刻将我带在身上，裹在怀中。
哥哥总是会时不时听听我的心跳，就连夜晚睡觉的时候都要伴着我的心跳才能入眠，但即便如此，哥哥还是常常夜半惊醒，直到确认我的呼吸和心跳尚在，才会再一次浅浅睡去。
这种情况从我尚在襁褓中酣睡一直持续到我能走路，屁颠颠的跟在哥哥身后咿咿呀呀的傻笑，再到我能够完完整整的叫上一声“哥哥”都还是如此。
我的整个幼年时期都是这么过来的。我把哥哥当做我生命中的全部，哥哥也将我视作他的唯一。
我们两个，都将对方当做彼此唯一的温暖，在孤独的日子里，我们相依为命，我们为对方而活，也都是对方的禁忌，谁要是犯了我们的禁忌，我们就是拼上性命也是要与那人同归于尽的。
毕竟，对方才是我们彼此活着的理由，唯一的。
鬼族王室在未开鬼脉之前大多都是没有什么自保能力的。
哥哥也是如此。
鬼境的鬼修天生就是赤色瞳孔，而鬼族王室的瞳孔颜色会更深一些，因而鬼境的鬼修游走四境时总是喜欢掩盖住自己的瞳色，否则身份就很容易会被认出。
那时的我们还很小，我出生那年，按照鬼族历法来算，哥哥也不过仅仅五岁，那时的我们都还没有足够的能力在人间掩饰我们的身份，而凡人每当看见我们赤色的瞳孔，都无一例外的将我们视作妖邪。
我知道，那些凡人厌恶我们。他们对我们打骂欺辱，施以拳脚，将我们驱赶出城镇村庄，到最后，我和哥哥就只能到荒山野岭的山洞中藏身，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哥哥带着我住过破庙，喝过雨水，睡过义庄，抢过狗食。
我还在襁褓中的时候，哥哥会为了让我能够喝上一口奶水挨家挨户的叩门乞求，双膝跪到发炎肿烂也只会温柔的在求到奶水之后笑着轻哄我快快喝下。
亦会为了高烧不退的我在大雪纷飞的三九天哪怕双手冻得乌紫，喉咙喊到嘶哑都要挨家挨户的求医问药，只盼有人能开门接诊，救一救快要不行的我。
我们在人间活得很艰辛，但是我们却活得并不痛苦，因为我们还有彼此。
那时候，拥有彼此，是支撑着我们活下去的最后动力。
谁都不能把我们分开，我们也不允许任何人将对方从自己的生命中夺走，哪怕是死神都不行。
却没想到，先退却的是我，想先放手的也是我。
有的时候，对着哥哥，我总是会很愧疚，总是偏执的认为要是没有我这个拖油瓶，哥哥或许会过得更好。
可我又不希望哥哥因此而把我丢弃，所以我总是贪婪的汲取着来自哥哥的所有温暖，总是尽力的照顾好自己，让自己不给哥哥添麻烦，幼稚的认为这样哥哥就不会轻易的放弃自己。
有的时候，我又会自暴自弃，认为哥哥因为自己已经过得够苦了，自己就是个拖累，死了倒也干净，反正自己的降生都是伴着鲜血和厮杀，约莫自出生以来就是个煞星，克父克母，现今还要把这最后的哥哥给拖累，真真是个不要脸的。
可我是哥哥带大的啊，我的想法又怎么能逃过他的眼睛呢。
那一次，对我一向温柔的哥哥发怒了。
我从没有见过哥哥像那般生气。
就好像我是他的仇人一般。
对啊，心中的恶念想着我要是就这么死了也就不会拖累他了，这可不就是要夺去他妹妹性命的仇人么。
可看着哥哥那不可置信以及逐渐破碎的眼神。我顿时改变主意了。
我果然还是，没有办法只留哥哥一个人孤零零的在这世上啊。
对于这件事情，之后我们都很默契的没有再提，只是记得那段时间，哥哥再也没有外出只留我一个人。
我也没有再动过死了就一了百了的念头。
从那以后，我才真正坚定了我的信念。
我要为了哥哥而活。
死神不能将我们分开，就连我们彼此都不可以。
直到我遇见了那个人，现在想想，当时的哥哥在抱着浑身是血体无完肤的我心中是多么的崩溃和无助啊，我不该的，起码在那种情况下，我该想想哥哥的，毕竟他才是那么多年以来，每次都毫不犹豫的选择了我的人啊，可是在当年的那种情况下，我多少还是失心了……
因着我自出生以来就孱弱无比，我身上的鬼气总是会若有若无的逸散开来，幼时的我，就连鬼气都控制不住。
我果真是个废物。
鬼气是会被修仙界的修士感知到的，寻着鬼气的方位，鬼境的追兵便也会很容易的寻到我们的藏身之所。为了不被抓到，哥哥总是会消耗不少法力帮我遮掩。
待到我稍微长大了些，可以自己掩盖住鬼气了，哥哥才对我稍微放心了些。可由于我还是很弱，哥哥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也不会独留我一人。
这种机会并不多，因为哥哥常年把我保护的很好。甚至把我保护的比对他自己还要好。
哥哥外出总会受伤，大大小小的伤口不计其数，好像从我在襁褓中起，哥哥的身上总是新伤叠旧伤，迟迟不见好。
但我的身上别说是伤口，就连淤青都不曾有过。
我很心疼哥哥。
但哥哥只是揉了揉我的头发，说女孩子就要细皮嫩肉的才好，这样才漂亮。
我很想哭，我恨自己是那么的不争气，那么的弱小，弱小到哥哥常常就是因为自己才落得满身是伤。但我终究是没有哭出来。
因为哥哥说过，我笑起来最好看了。
那一次，我一定笑得比哭还难看。因为哥哥看到后，愣了好久，随后他俯下身来紧紧的抱住了我。
我还记得，那天的山洞外面雨声很大。大到哥哥抱住我的那一刻我的情绪终于溃堤，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我傻傻的以为，外面雨声那么大，一定可以掩盖住我的伤悲。
哥哥终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抱着我，轻拍着我的背，很久很久……
这些年，我和哥哥一直在人间过着东躲西藏的生活。
哥哥常把一个人的名字挂在嘴边，褚时夜，哥哥说，那个人是他的哥哥，也是我的长兄。
“那那个褚时夜人呢，我怎么没有见过他，他在哪儿？”
我打心底里就不想叫那什么褚时夜哥哥，在我的心中，只有褚长洲是我的哥哥，从我出生起他就在我身边，没有人在我心中可以顶替他作为我哥哥的身份，没有人。
“兄长他……失踪了，当年宫变的时候兄长就不知所踪了，但我相信，要是他还活着的话，这么多年了，必定也是在找我们的。所以啊丹儿，我们一定要好好的活着，活着，才有团聚的希望不是么。”
那时的我年纪尚小，只认定褚长洲才是自己唯一的哥哥，对哥哥口中那位名叫褚时夜的“哥哥”，我的心中充满了好奇，也有点儿嫉妒，嫉妒在哥哥的口中，不单单在念自己的名字时神色充满了温柔。
可是后来，我就再也没有在哥哥的口中听到过褚时夜这个名字了。
还记得在那之后我又问过一次哥哥，为什么不再提起他的名字。
哥哥先是愣了一下，接着垂敛双目，掩去了眸中晦暗不明的神色，抬手将我抱在了怀中。
“兄长他，可能已经不是我所熟知的那个人了，所以丹儿，你以后要是遇见他，不要犹豫，一定要不惜任何代价的逃跑，逃得越远越好，知道了么。”
那时的我只是心中疑惑哥哥前后态度的极大转变，但却并未将之放在心上。
不过是幼时在好奇心驱使下的随口一提，本也没想得到哥哥确切的回答，却不曾想到一抬头却看见哥哥温柔的眼眸中好似盛满了满世界的悲伤。
我丝毫不怀疑哥哥对我说的任何一句话，也相信哥哥绝不会害我，只是看到哥哥如此悲伤的神情，我的心中不免对那个同为我“哥哥”的褚时夜多了一丝毫无道理可言的厌恶。
我怎么也不可能想到，多年以后，当我们三兄妹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会是那样一番的场景，要不是褚时夜，哥哥又怎会闭关三年未出，又何来今日的我呢。
多年之后，当我再次和哥哥谈起这件事。他只道当年他偶然间听说了一些鬼境那边的消息，虽说是捕风捉影的事情，可他不敢赌，为了我的安全，便选择了相信。
现在看来，好在是信了。
原不是所有的血脉至亲都可以交予毫无保留的信任的。但我和哥哥可以，永远都可以。
原来在一次哥哥为数不多留我外出的机会中，他偶然路过了一个茶楼，里面的说书先生是个游历四方的散修。
哥哥在路过楼前的时候，那说书先生正好说到鬼境长达多年的动乱，其中就天花乱坠的胡诌了些有的没的，但是哥哥却在其中听到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那说书人道，先鬼尊走火入魔的真正原因其实是他偷偷修炼了魔书，那魔书要修炼者用血脉至亲之人以身为祭，再辅以书中所记秘法才得以魔功大成，而先鬼尊就是在血祭了他亲弟弟后未完全将功法融合致使走火入魔，最终棋差一着，落得个爆体而亡的惨烈下场。
之后那说书人就开始天南地北的谈天说地，就在褚长洲即将要走之时，忽又听那说书人道，“听说最近鬼境另立新王，好似就是那先鬼尊的长子”。
“当年血洗鬼宫的惨况就是他带头和三大鬼将里应外合发动的，还听说那先鬼尊死后魔书就落到了现任鬼尊的手中，怕是也要开始修炼魔功了啊。”
“唉？现任鬼尊是还有什么血脉至亲吗，当年那场宫变原是还有鬼族王室子弟存活的么，今日这人界和修仙界各地倒是多了不少鬼修，原是在搜寻他的手足抓去血祭么，唉呀呀，这鬼族之人就是心狠手辣，和那魔族之人相比，怕也是不遑多让呢……”
“哎哎哎，小伙子，你的东西掉了，你的东西……”
“所以这就是你那次出去没有给我带糖葫芦的原因么？”
褚长洲怔了一瞬，笑道，“糖葫芦的事情原是还记得么，这么大了，丹儿还是和孩子一般爱吃甜食啊，是哥哥的不是，丹儿现在可还想吃，要多少，哥哥现在就给你去买。”
“谁说糖葫芦是小孩子的专属啊，我也没有很爱吃甜食啊，明明只有糖葫芦而已，再说，丹儿本就是哥哥带大的孩子啊，不是么。”
看着眼前的少女微红着脸嗫嚅的说道，褚长洲笑着揶揄道：“好好好，丹儿不吃甜食，只吃糖葫芦，只吃哥哥买的糖葫芦。”
“哥哥！你惯会取笑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