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套路》十一南鲸

2、第 2 章

　　　　陆凛初脚步一顿，怔怔地望着林呦。林呦蹲在摩托车旁，站也不是不站也不是。

　　他的手半抬着，脸颊两边微微泛红，看起来醉得不轻。

　　迎着陆凛初灼热的目光，他轻声重复：“你不要过来。”

　　“好，我不过来。”陆凛初说。

　　两人凝滞片刻，林呦缓慢垂下手，身形不稳一屁股坐在地上。

　　陆凛初向前迈了一步，关心道：“你醉了。”

　　林呦把手藏在身后，默默摩挲掌心细密的痒意，摇头说：“我没醉。”

　　一般醉鬼都不会承认自己醉了。陆凛初眼底浮现些许笑意，他倾身靠近，放柔声线：“需要我扶你起来吗？”

　　嗯？
　　林呦有点迷糊，歪头思考半响，又猛摇头拒绝：“不，不需要。你离我远点。”
　　不管他是不是金主爸爸，但他对于忽然消失又突然出现的前男友是没什么好脾气的。

　　他有点任性地瞪陆凛初一眼，语气有点委屈：“你突然回来干嘛？”

　　“走了就别回来了啊，真是的。”

　　他一个人自说自话，说着说着还忍不住吸了吸鼻子，给人一种孤苦伶仃的感觉。

　　陆凛初敛下眼睫，温声呢喃：“我的崽崽。”

　　豁，去你大爷的崽崽。

　　林呦突然被激怒，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跳起来，指着陆凛初大骂：“床上是老婆，床下是宝贝，室外是崽崽，谁给你立的人设？你也不嫌累。”

　　“你不累我也累了。”

　　陆凛初穿着一身定制西装，身形挺拔修长，明明看起来孤傲矜贵，可表现出来的是弱小可怜又无助。

　　他说：“你不要我了。”

　　林呦点头：“是，我不要你了。”

　　陆凛初轻咬嘴唇，眼睫颤抖：“你喝醉了，你说的都是胡话，当不得真的。”

　　空旷的停车场里，林呦趔趄转身，不想和他说话。

　　刚才在酒局上针对他的陆凛初消失了，结予他的是他不愿接受的温情。

　　陆凛初见他往后退了一步，紧接着站稳身体，摇摇晃晃回头瞥他一眼，随后便抬脚猛踹了重型机车一脚。

　　陆凛初刚说完别踹，“嘭”地一声，林呦直挺挺倒在地上，激起一层灰尘。

　　“你踢不动它……”

　　陆凛初幽幽地补完后面一句话。

　　林呦躺在地上，眼睛紧闭，很明显是不想搭理他。陆凛初迈步过来，想要扶他起身。林呦一个侧翻，躲开他伸过来的手，“我得回去了。”

　　陆凛初垂眸看他。

　　林呦低马尾垂在胸前，蓝紫色的西装外套沾染些许灰尘。他晃了晃头，低声说：“啊，是陆总啊，刚才脚有点不听使唤，我得回去治治它。”

　　陆凛初垂在身侧的手微颤：“崽崽。”
　　林呦快速爬起来，有点狼狈地笑了一下：“我先走了，陆总早点回去。”

　　说完便朝C区跑去。唯留陆凛初一个人盯着他刚躺过的地面出神。
　　C区。
　　小安温好车，百般无聊之际欲要给林呦打电话时，副驾驶的车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他摁黑手机，侧头望过去。林呦扒着车门爬上来，脱力般窝在副驾驶里，止不住地喘息。

　　小安欲言又止，沉默片刻，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他：“你还好吧？”

　　林呦别过头，抿了抿唇，脸上的潮红未消：“没事儿。”

　　末了，又歪头看他，语气含糊：“我喝多了，想回去睡觉。”

　　小安不疑有他，老实地发动车子，缓缓驶出停车场。

　　姑且是受了酒精影响，林呦脑海昏昏沉沉的，胃里翻江倒海，有种想吐又吐不出来的感觉。

　　他抬手拍了拍胸口，还是有点不得劲，难受得紧。

　　小安察觉出他的不适，懂事地递给他一瓶矿泉水：“想吐吗？喝点水压一下吧。”

　　林呦接过来拧开瓶盖喝了一口，弯起眉眼道：“谢谢。”

　　小安回了一句“不用谢”，就换了个话题问他：“今晚有见到大老板吗？”

　　林呦捏紧瓶身，又松手，垂下眼帘：“唔，有啊。”

　　小安有点好奇：“他对你印象怎么样？”

　　林呦把矿泉水丢回后座，拍了拍身上沾染着的灰尘，不情不愿道：“不怎样。”

　　小安有点替他着急，林呦趴着车窗干呕：“哇，我好想吐！”

　　他极少喝酒，这是第一次一次性喝那么多白酒。要不是不想一直扑下去，谁会拼死拼活不把身体当回事。

　　不过资源是一回事，冷不防见到前男友也是夹杂在里面的主观因素。

　　他在借酒浇愁愁更愁。

　　啊！
　　小安怕他吐在车里，一脚油门踩到底，加快速度回到林呦小区门口。

　　他担忧又无措地望着林呦，想下车扶他进去。林呦摆了摆手，说：“不用，我自已上去。”

　　小安低声道：“你慢点，我明天早上九点接你去公司。”

　　林呦点头：“好哦。”

　　见小安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林呦撑不住笑出声：“你这是什么表情？”

　　小安苦笑：“我就是怕你好不容易得到的机会又泡汤。”

　　“不会的。”林呦说：“男三应该是定了我。”

　　小安面露喜悦，林呦撇了撇嘴：“毕竟他说他很期待呢。”

　　得到满意的结果，小安劝他回去早点休息，说不定明天会有惊喜等着他。

　　林呦朝他挥了挥手，小安一改之前的沮丧，咧嘴一笑，踩着油车迅速离开。
　　晚风轻拂过面颊，撩起林呦耳侧的发丝，他仰头看着满天蔚蓝的星空，心里一片明镜。
　　寂静无声的夜幕，林呦摸索着拿出钥匙打开门。

　　他把自已摔进沙发里半阖着眼眸吐出一口浊气。重缝之后的不甘渐渐涌上心头。

　　如若是在一年前，他姑且会对陆凛初大吵大闹，控诉他的不告而别。可现在的他已然没那个资本和身份撒泼耍赖。

　　他已经单方面宣布和陆凛初分手了。

　　缄默良久，他机械地蜷缩起双腿，以一个别扭的姿势把自己卷成一团，迷迷糊糊差点睡着。

　　直至裤兜里的手机震动一瞬，他这才茫然抬头，眨了眨眼盯着漆黑的天花板看。

　　“唔，真特么头疼。”

　　林呦没所谓地抹了把脸，踉跄着直起身走进浴室。

　　他把头发散下来，发圈叼在嘴里，怔怔地盯着洗漱镜里的自已看。乌黑的长发就好像墨水倾泻下来一样，温和地顺着他的肩头滑落而下。
　　上扬的眼尾泛起淡淡的红晕，眼里水光潋滟，嘴角天然上翘，唇珠和下唇轻抿，含着米白色的发圈和镜子里的自已面面相觑。
　　“咦——”

　　林呦略带嫌弃地错开眼，嘴唇微启，发圈倏然掉落，他也没去管。

　　一个小时后，林呦赤脚踩在地板上开门出来。身上裹着雾蓝色浴袍，长发润湿，水汽沾染上裸露在外的肌肤。他随意拢了拢浴袍，斜斜地倒在床上，扯过空调被盖在身上，倒头就睡。

　　影影绰绰间，他半阖的眼眸不经意扫过衣柜旁那一排排的劣质服装上。

　　那是他近一年来跑龙套所收集起来的服装。有太监服，有侍卫服，有乞丐服，也有校服。

　　他和陆凛初刚谈恋爱的时候，陆凛初总是笑着告诉他，自已一定会成为人尽皆知的大明星。后来他突然失踪了，林呦便替他圆了这个梦，虽然这个梦残缺不全，但也算是一脚踏进了圈内。
　　往事不堪回首，他和陆凛初就好比黄梁一梦。

　　翌日清晨。

　　小安开着那辆耀眼辉煌的五菱宏光来接林呦。

　　林呦推开窗户瞥了一眼，抬高声音道：“等我两分钟。”

　　小安自驾驶座探出头，对他比了个OK。

　　林呦返回浴室刷牙洗脸，一络呆毛随着他的动作跟着一晃一晃的，像个没睡醒的小奶猫。他抬眸透过洗漱镜睨呆毛一眼，悠闲地用手接了点水用力压在呆毛上，试图将他压服帖。谁料呆毛特有个性，任由他左压右按，还是精神抖擞地晃着脑袋。

　　“随便吧。”

　　林呦直接无视他，走出浴室打开衣柜，换了件蓝色拼浅粉的短袖衬衫，头发披在肩侧，像狐狸尾巴一样柔顺又不乏俏皮的可爱感。

　　他在玄关处取下钥匙，锁好门，步伐优雅地来到五菱宏光车前。

　　小安笑着和他打招呼，林呦回了句“早上好”，便拉开车门坐进去。

　　公司距离他所居住的小区不远，开车十分钟不到，就已经到达目的地。

　　小安把车停在路边，等林呦下车，自已去泊车。

　　林呦来公司的次数屈指可数，里面大多数工作人员他都不认识，不过是个十八线艺人，谁也不会把注意力投在他身上。

　　至于为什么他一个十八线艺人会有助理。

　　原因无他。

　　小安也是公司的一枚弃子，能成为他助理，也算是两人报团取暖罢了。

　　好不容易得到一个时不可失的机会，他们谁也不想放弃。

　　林呦坐电梯来到七楼，经纪人韩萧刚好从后勤部出来，对他挥了挥手，示意他跟上。

　　韩萧有一间属于自己的办公室，面积不大，唯独一张办公桌和真皮沙发占地最大。

　　林呦站得笔直，等待韩萧发号施令。

　　韩萧瞥他一眼，信手从办公桌上拿起一沓崭新的剧本给他：“下个月进组，抽时间把剧本背熟。”

　　林呦了然，看来韩萧对他昨晚的表现了如指掌。也不多问，就公事公办地给他分配工作。

　　他双手捧着剧本，还没来得及细看，韩萧又递给他一沓资料。

　　韩萧：“钟柠最近档期比较满，空不出来，指缝里溢出一点资源，我尽量都帮你争取过来了，你好好利用起来。”

　　林呦真诚地双手接过，语气尊敬：“谢谢韩哥。”

　　韩萧微微颔首，指尖轻点桌面：“最近几天你估计会比较忙，但剧本还是抽时间熟读，不要不当回事。”

　　林呦点头应声：“我知道。”

　　“嗯，其它的没事了。”韩萧说。

　　说好的惊喜，原来就是钟柠不要的代言广告。

　　麻雀虽小,但终究是有点肉，林呦满心欢喜走出办公室。

　　韩萧属于面冷心热，刀子嘴豆腐心，对他这个没名没气的十八线艺人，已经尽了本职。

　　林呦臂弯夹着新鲜出炉的剧本和五花八门的代言词。刚从前台走过，不偏不倚碰上了从指缝里溢出资源给他的钟柠。

　　钟柠目不斜视地绕开他，径直朝电梯方向走去。

　　林呦也不好不打招呼，钟柠毕竟算是他的死对头。两人从高中到大学都不太对付，就连进娱乐圈也算是针锋相对。

　　但他们唯一的差别就是，一个是炙手可热的当红演技小生，一个是无人问津的龙套演员。

　　林呦上前一步，笑嘻嘻同钟柠打招呼：“大明星，谢谢你的乐善好施，让我感激不尽啊！”

　　听出他话里带话，钟柠按下电梯，冷哼一声：“不客气。”

　　林呦最喜欢逗他：“脸色这么差，是失恋了吗？”

　　钟柠皱眉：“我要是失恋了，那你不得破产？”

　　“你这孩子。”林呦一本正经说教：“我哪有钱可以破产，要是破产，不得你先破产啊。”

　　钟柠也是个毒舌帅哥，面对他的不要脸，他反唇相讥：“哟，接新剧本了啊？这次又是什么角色？”

　　“尸体还是太监？”
　　林呦挑眉，晃了晃手里白花花的纸质：“你猜？”

　　见他无动于衷，钟柠继续进击：“跑那么久的龙套，你觉得自已还算是演员吗？”

　　这话伤不了林呦，林呦脸皮厚：“嗯……怎么不算呢？”

　　“可是，你天天演没有镜头的角色，还能算演员吗？”钟柠嘲讽道。

　　林呦不置可否：“弟弟，你天天不说人话，不还是个人。”

　　钟柠翻了个白眼，还想说点什么刺激他，他经纪人忽然气吁吁跑了过来。

　　恰巧，电梯“叮”地一声停在七楼。

　　林呦悠哉游哉抄着手迈进电梯，对电梯外的钟柠耸耸肩：“拜拜啦，弟弟。”

　　钟柠站在电梯外，目光落在他单手夹着的代言词上，嘴唇动了动，到底没再说什么。

　　之后几天林呦都在跑通告。
　　今天好不容易结束一天行程，迷迷糊糊坐着五菱宏光回到租屋，脑海里还在循环播放今天的代言词。
　　你没事吧，你没事吧，没事就吃溜溜梅。他有点崩溃地哀嚎，蓝莓草莓，碰上溜溜梅是我倒霉。

　　拍了两天广告宣传，林呦剧本还没琢磨通彻。他把剧本放在膝盖上，身体微微后仰，枕着抱枕百般无聊地穿梭在微博各个热搜里吃瓜。

　　距离他和陆凛初突如其来的重逢已经过去一个星期。他的指尖划过新流量小花和经纪人地下恋情的热搜，视线直直地落在娱乐新闻标题热搜第一和第二上。

　　热搜1＃神秘大老板＃

　　热搜2＃只是身份而已＃

　　林呦怀着极强的八卦之心，不带一丝犹豫点进热搜2。

　　热搜2首页是九张高清□□美男图。配字：我不是什么大老板，大老板只是身份而已。

　　网友嗷嗷大叫，果然帅哥都是低调的，视金钱如粪土，对商界大佬不屑一顾。
　　短短几分钟，这条热搜直冲热1，有爆火的趋势。也有眼尖的网友通过万千账号扒拉出陆凛初两年前注册的微博。

　　“真可怕啊。”
　　林呦看着陆凛初那个长草的微博号粉丝不断增加，有羡慕也有惆怅。

　　果然长得好看的人就是有炫耀的资本，虽然这个不是当事人所在乎的。
　　看着照片里陆凛初瑰丽魅惑的脸庞，他心里无端滋生几分邪火，报复之心恶向胆边生，他终于伸出了罪恶之手。

　　“按照我多年看人的经验。这几张照片看起来不错，但其实是过度做作的表现，像他那刻意露出的儿童手表，体现了这个人不成熟的现象，不是可以担任大老板的重要之选。单从他似笑非笑的眼眸里，完全演绎了这个人狡猾多情的人设……总体结论来说，我觉得他不配……”

　　不配什么，他摸不清，反正他爽了就是。

　　出了被甩了一年的恶气，他心情愉悦地把心思投入进剧本里。

　　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他那条豪放不羁的评论被网友顶上首贴，成为众矢之的。
　　“……”
　　“好怪，再看一眼。”

　　“乍一看去，像是夸人，仔细观察，好家伙，拐着弯儿吐槽呢？”

　　“怎么怎么酸？麻烦您先照照镜子再说话OK？”

　　“这不是酸，这是妥妥的嫉妒。”

　　“长脸了啊？请问你存款多少，房子几套，车子几辆，要是没有，请先拥有再来评价别人，懂？”

　　“顶楼上。”

　　“纯路人，这突如其来的恶意从何而来？”

　　然而这条评论很快被人刷下去，当代网友多少会有点自以为是的正义感，敲击键盘打出最讽刺的道理。

　　“刚去扒拉了一下，原来是个无名演员，演乞丐不错哦，至少衣服不错。”

　　“看出来了，这人缺德。”

　　“不会吧，不会吧，大老板刚亮相就有黑粉啦？”
　　……
　　评论逐渐偏离轨道，林呦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网友扒了个底朝天，底裤都不带剩的。

　　晚上十点半，沉迷于剧情角色无法自拔的林呦收到一条来自经纪人韩萧的信息。

　　“明天早上十点，我在公司等你。”
　　林呦脑门冒出一个问号，回了韩萧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