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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卷之六 清酒(上) ...

  •   站在光姐姐家门前,我焦躁的用指尖来回刮弄着腰间水心子正秀的刀鞘。

      宗次郎直到第三天仍是不见人影,我担心是否芳次郎的病很严重,忐忑不安所以亲自前来确认。然而未曾踏入玄关,便听到里面传来宗次郎和芳次郎的欢笑声,我反而不知道该不该进去了。

      无论怎么想都觉得很蹊跷,宗次郎从未言而无信,如果是因为芳次郎病情严重那么一切都合情合理,可是从芳次郎还算精神的笑声来看,应该没有什么大碍才对。

      没有大碍是好事,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心里有点闷。

      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正在一间居酒屋里,面相和气的老板笑眯眯问我需要点些什么,我突然想尝一尝酒的味道。

      文人墨客皆爱饮酒吟诗,今天我也算是见识了一回传说中的酒香醇冽。独饮自酌,三杯清酒入喉,我竟觉有些飘飘然,似有一种踏云腾雾之感,“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青莲居士的名作浮上脑海,此时吟诵起来别有一番畅快淋漓之感。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正当我沉浸在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的壮观遐想之中时,耳畔传来一个慵懒磁性的男音像是在应和我。

      转头,一双深邃明眸笑意满目,我端起酒杯回以微笑,抬手略略一指,对方立刻会意,起身坐到了我对面的位置。

      “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

      “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呼儿将出换美酒,”

      “与尔同销万古愁。”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先干为敬。”不知不觉间,堵在胸口的闷顿感似如雨过天晴拨云见日般消融弥散,我一饮而尽杯中醇酒。

      对方也不含糊,跟着饮尽,“在下高杉晋作,敢问阁下尊名?”

      “唔,叫我辰就好,你的汉学是在哪儿学的?”不得不承认,面前这个素未谋面的男子实在是令我颇有兴趣。

      “昌平坂学问所,汉学实在是博大精深,学海浩瀚啊。”高杉晋作一面感叹,一面给酒杯斟满酒。

      “我知道那个地方,大成殿里供奉着孔子、孟子、颜子、曾子和子思对不对!”

      “对,知道的很详细嘛…”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我知道在这个国度修习汉文学的人不少,近藤师兄便是其中之一,然而能够同我畅所欲言的,高杉晋作是第一个,他熟知四书五经,又有很多观点与我不谋而合,一时间,我仿佛体会到伯牙得遇钟子期的喜不自胜。时间在饮酒畅谈间悄然流逝,直至华灯初上,我依旧浑然无知。

      脑袋昏昏沉沉的,仿佛做了一个很长的梦。睁开眼,宗次郎微拧眉心的表情映入眼帘,我顿时陷入了混乱,“咦,我怎么在这儿…高杉呢…”我不是在和他喝酒吗?怎么会在自己房间里?

      宗次郎挑了挑眉,“你什么都不记得了?”

      “头好痛…我是不是被人打了…”宗次郎好像在生气,连说话都冷言冷语的,印象中他从未对我疾言厉色过,这是怎么回事…

      “我问你,你昨天喝了多少酒?”

      “昨天……啊!”我努力回忆,却发现怎么也想不起自己是如何回来的,甚至,连和高杉道别的记忆都没有。

      宗次郎叹了口气,用手轻轻敲了一下我的头,“你昨天喝酒喝到天黑,被你叫做高杉的男人送回来的,难为你喝的酩酊大醉还能记得回家的路,你知道我们找不到你有多着急吗?”

      “嘿嘿,有宗次郎在的地方我怎么会不记得回来的路呢。”我咧嘴傻笑,脑袋依旧晕晕乎乎,宿醉原来是这种感觉,真不好受。昨天我到底喝了多少?一瓶?两瓶?居然真的一点也记不起来了…

      宗次郎无奈的按住额头,语气却缓和了许多,“你知道你还没到能喝酒的年纪吗?还跟初次见面的男人喝到醉的不省人事,你以前可从未做出过如此出格的事情,近藤师兄已经气的不知道要怎么惩罚你了。”说着,还同情的拍了拍我的肩膀一副提醒我自求多福的架势。

      我揉着云里雾里的脑袋,一点也不在意近藤师兄会给我什么样的惩罚,只是直愣愣的冲着宗次郎继续傻笑,宗次郎定定的看着我,清澈灵动的眸子眼波流转,顾盼生辉。下一刻,我落入一个温暖柔和的怀抱。

      这下酒劲算是彻底过去了,我把下巴埋进宗次郎的肩窝里,心中百感交集却不知从何说起,最后只化成一声意义不明的轻哼。宗次郎安抚的拍拍我的脑袋,“告诉我为什么一个人跑去喝酒,嗯?”

      “芳次郎不要紧吧?”我眯起眼睛,感受头顶传来的宗次郎手心的温度。

      “没什么大碍,只是低热,很快就退了……你去过光姐姐家?”敏锐的宗次郎,总是能很快发现我的弦外之音。我头也不抬的动了动下巴,近乎撒娇的嘟哝,“你是故意的。”

      “那你是不是故意的?”宗次郎轻笑,搂住我的双臂紧了紧。

      我以为自己会端着一脸泼妇的表情指着宗次郎质问他为何要言而无信为何突然反常,然而真正面对宗次郎的时候我却出乎自己意料的平静。虽然我还是不太明白宗次郎为什么会不高兴,但直觉告诉我,错误的根源在我自己。尽管如此,宗次郎却似乎并不打算深究下去,反而一如既往给我安心的感觉,此时此刻,一切的胡思乱想推断猜测都显得那么多余。

      “宗次郎,下次你陪我去喝酒好不好。”

      圈住我的双臂忽然松开,宗次郎一手捧腹一手捂嘴笑的俯下身去,“哈哈哈求之不得…哈哈哈哈哈哈…”

      这反应…好像不太对啊…难道…“我昨晚喝醉以后…做了什么奇怪的事情吗…”

      从宗次郎笑的如此开心这点上来看,我大概已经把自己的颜面毁的渣渣都不剩了,可我到底做了什么?想不起来,无论我怎样绞尽脑汁都想不起来…

      宗次郎只是笑,还意犹未尽的在榻榻米上捶了几下,最后才揉着几乎笑出眼泪来的眼睛忍俊不禁道,“一行白鹭上青天,两岸猿声啼不住;三阳丽景早芳辰,四序佳园物候新;五柞连延接未央,六宫粉黛无颜色;七月七日长生殿;八曲风烟势欲开。你还记得这个吗?”

      “这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我抓抓头发,惊恐的看向宗次郎,目光呆滞片刻,然后我恍然大悟,醉酒之人最易丑态百出,或胡话连篇,或蒙头大睡,或醉拳乱舞,就这首驴头不对马嘴根本没资格被称为诗作的玩意儿来看,我多半是第一种了。

      突然很想挖个坑把自己给埋了。

      近藤师兄破天荒的没有给我任何惩罚,只是冷眼以对了我好几天。这之后我没有再见过高杉,菊千代的书信隔几天就会送来,我总是当场就写好回信等着人来取走。物换星移,蝉鸣喧嚣酷暑炎炎的夏日在习习瑟瑟的秋风中走到了尽头。

      看着好不容易才缠好的绷带又渐渐渗出血迹,我自暴自弃的鼓了鼓腮帮,重重叹口气。正当我揉着刺痛的手腕,悲哀的思考接下来几天的练习要怎么办时,永仓新八走了进来。

      “说吧,找我什么事。”新八在我对面盘腿坐下,我下意识把缠着绷带的手往袖子里缩了缩。

      “坦白说,我有些问题想请教你,”我拿过案几上的纸笔,挥笔写了一个名字,扬眉看向新八,“这个人你听说过吗?”

      新八瞥了一眼纸上的名字,神色一凛,惊道,“你从不过问天下情势,从何得知这个名字?”

      我朝天翻了个大白眼,点上烛火把纸张烧尽,“我根本就不认识这么个人,但是我今天外出买点心回来的路上被几个水户口音的浪人拦住,叫嚣着要为此人报仇,取我狗命。我想你和近藤师兄也许知道些原委,可近藤师兄和宗次郎今天刚好外出外宿,所以才问你。”

      新八了然的点了点头,开始给我解释,“你知道将军阁下身体虚弱没有子嗣的事情,在继承人的问题上,支持水户藩主第七子庆喜阁下继任将军的一桥派和主张拥立十一代将军德川家齐公之孙庆福殿下继任将军的南纪派势不两立,不共戴天。而井伊直弼阁下就任大老以及老中阿部正弘阁下逝世这两件事,也给了一桥派致命的打击。井伊大老自从就任以来,对他的政敌一桥派的镇压愈演愈烈,水户藩和萨摩藩的许多藩士对大老的做法相当不满,自然不会永远坐以待毙。你纸上所书之人,正是因为给水户藩送去天皇陛下的敕令一事而被捕入狱的。表面上看似安定祥和的江户,实际上已然暗潮汹涌。”新八喝了口茶,顿了顿道,“现在你明白为什么最近外乡人特别多了吧?”

      我恍然大悟,果然没问错人,如此一来,一切都明朗了,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我会被误认为是陷害水户藩志士的凶手。不过这个问题倒也并不难,我从未参与过势力斗争,那么最合理的推断就是:借刀杀人。可究竟是谁想要借水户浪人的刀杀了我呢?陷入冥思苦想,我烦躁的用手抓揉自己的头发。

      新八淡定的看我折磨自己的头发,过了许久才幽幽开口道,“你的伤口,真的不用重新包扎一下?”

      我把目光移到右手手臂的绷带上,蓦地发现缠的厚厚的雪白绷带已然血迹斑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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