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死鸟的城堡》孓羽

6、第五章 卡利尔

　　“卡利尔是个面部表情相当丰富的少年。在我醒来后，他一直唠叨个没完……而那时，我满脑子都是加西亚！”

　　厍洛自认出卡利尔的那一刻开始，便慢慢回想起自己此前的遭遇。
　　杀红了眼的他在起手刺出致命一击之际，被卡利尔识破了身份，而喊他名字制造干扰的是女人——虽只叫了一声，男女嗓音还是容易区分。拿弩的人裹着斗篷，窥不见头脸，然而，从自己身中第一箭到第三箭期间，身体本能的为躲避偷袭而不停移动……
　　能够极速改变角度、连发三箭射入肩胛上同一处位置，穿透骨骼间隙，将韧带彻底分割、断裂，那种速度力度精确度，绝非常人能及。

　　厍洛不是个坐以待毙的人，在伤害面前，他是野兽。
　　当第一支箭没入身体，他仍毫不犹豫地攻击了卡利尔，不过力量被伤势牵制，卡利尔又格外灵活，很好把握住时机往后退了半米，剑锋仅仅擦过那小子的胳膊；第二支箭来势相当快，根本没容厍洛转身，直接挤进了第一箭的伤口里；第三支箭射出后，厍洛整条右臂下垂，鲜血如注浸染了半边裤腿，他左手单手扛起巨剑，竭力压制住体内叫嚣的疼痛与晕眩感，冲向偷袭者的方向……

　　反击并未成功。
　　再度挥剑，咬牙切齿的厍洛心有不甘的倒地，昏厥——
　　极度疲乏和体力透支外加失血导致他无法认准目标，但他模糊的睹见了那个叫姬纳的女人的脸，还有她□□挂着火球似的徽章的马……

　　有股闷气郁结填膺，战士那颗高傲的心被挫败感萦绕，使得卡利尔在耳边漫无边际的侃侃而谈，并没有完全钻进厍洛的大脑，他心不在焉，甚至没问卡利尔的名字，没有细想卡利尔的态度转变意味着什么。
　　当然，他怎么也不可能猜得出卡利尔那点浅显又隐讳的小心思。
　　——头儿的示意无疑是卡利尔良好态度的根本原因，另一部分却源自心虚和以他的话来说，叫“魔鬼崇拜”。

　　焰之团与狄贝尔国大公的私下合作，在狄贝尔国及其同盟国之间已是公开的秘密。那天，在坎德森林边缘，狄贝尔巡逻队见到焰之团的徽章后，并没有为难他们，只是例行公事的询问，是否是从萨那奇城过来。见领头的蒙克点头，巡逻队队长立刻严肃起来，又问，是否在路上见到特鲁克士兵或士兵尸首。特鲁克国与狄贝尔国接壤，一向友好邦交，蒙克悄悄扫了身后三名沉默的同伴一眼，明白可能两国巡逻兵之间有什么互通信息的方法，于是平静回答：他们应该还躺在森林西面的某个地方。
　　这句话随即激起了巡逻兵们极大的愤慨，一时间咒骂不断。这时，队伍后面有人眼尖的发现几步之外，湍流狭窄的溪水中夹杂着一抹淡红。
　　溪水的下流透明清澈，越发衬得从上流涓涓淌过的那抹红痕，触目惊心——靠的近，都能闻到一股子血的腥锈气味。
　　巡逻队队长意味深长的朝焰之团众人审视一番，才带上队员逆水流而上。骑兵们气势汹汹，杂乱的步伐踏碎了一泓水柔。

　　卡利尔接到姬纳的暗示后，慢慢与队伍拉开距离，准备去打探一下溪水上流的情况。他知道姬纳是在担心不可预知的阴谋诡计，但倘若和巡逻兵跟得太紧，更像自己心怀鬼胎。于是，他只得烦恼的撕扯那块倒霉的牛肉干，思索着如何用随意的态度应付随时可能折返的那队巡逻兵。
　　然而，没过多久，他撞上了仿佛来自地狱的黑暗骑士……

　　直到卡利尔气喘吁吁地把厍洛像丢破絮一样丢营地门口，才赫然发觉营地差不多已经倾巢而空。
　　用来传递信息的苍鹰在营地上空盘旋，忽而迅捷扑向加西亚肩头。加西亚取下它爪上象征顺利的红色布条，骑上早已等待一旁的黑骏“提犽”，折身带着姬纳和蒙克往外奔驰。
　　“找瑞奇给他缝合一下。”
　　“提犽”越过时，卡利尔似乎听见头儿这么吩咐——速度太快，他感觉耳朵里盈满了风，头儿的声音听起来不大真切。
　　“草药还在老地方，”蒙克的马落在最后，他爽朗的扯着嗓门，自马背上弯腰，粗糙的大手蹂躏了一把卡利尔汗濡的卷发，“希望我回来的时候，你已经令他能握起那把剑了。”
　　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卡利尔冷不防一巴掌狠狠拍向蒙克□□的马；马吃痛，嘶鸣一声，撒丫子一气狂飙，引得留守的兄弟们起哄大笑。有几个放肆的，冲卡利尔吹口哨，被他嘻嘻哈哈凑近，“顺手”削了半截眉毛。

　　瑞奇耐心细致的替厍洛处理伤口，卡利尔跟在他身后，忙进忙出。小半天过后，待瑞奇喘口气的当儿，卡利尔才得以打听到大部队约莫是在他们到达萨那奇城的当晚，开赴彼克约堡的。
　　卡利尔虽对自己被蒙在鼓里的事实有些难过，但对身为首领的加西亚的决断毫无异议，隐约明白这做法大概是打算出奇制胜。

　　夜里照顾低烧的厍洛，不经意从那张睡梦中仍深皱着眉的刚毅脸庞，联想到姬纳在萨那奇城的冒失举动，捂额顿悟：惹上扎眼的厍洛，应该是加西亚的策略。
　　他希望借助事端让其他明里背地的家伙们知道他的存在，关注他的存在，从而转移或放松对焰之团本部的注意力，声东击西，使夜行军得以顺利到达指定地点，完成向彼克约堡的突袭！
　　——面对彼克约堡这样的天堑，的确需要兵贵神速、出其不意。

　　彼克约堡依山而建，易守难攻，本身的防御也相当完善。如果等到萨那奇城那边的雇佣军队补充完整、前后夹击的话，焰之团即使险胜，也会耗时耗力，损失惨重。记得当年戈厘兹堡战役曾异常艰辛，消耗了近半个月后，对方开始闭城不出，静候支援。加西亚十分焦虑，思量再三，决定铤而走险，只身前去鼓动对方参战，结果，那群有勇无谋的莽夫在光有热血没有铁血的贵族默许下，打开城门……仅两天结束了僵持战。

　　加西亚屡出奇招，造就了焰之团的长胜神话！

　　帐篷内的二人各怀心思。
　　卡利尔瞥见厍洛大有发呆迹象，躬身从床底下拉出一只褪色的木箱。
　　“睡在财宝之上的感觉很不错吧？”木箱边角上的金属铆钉被磨得异常光滑，泛着黄铜特有的冷光，卡利尔一面熟练的打开扣锁，一面露出不相称的财迷表情。
　　厍洛两眼空泛地盯着木箱，没吭声。
　　在得知那个射他的人正是焰之团的首领加西亚后，厍洛唯一想做的事就是：决斗！
　　——他要把用剑失去的尊严，用剑找回来。
　　可，据说那家伙目前不在营地，厍洛只得苦苦按捺住那股折磨人的渴望，越发没心情听卡利尔废话。
　　“接着！”
　　抛向厍洛的一团物体，被他随手抓住；翻开手掌一看，居然是自己的粗皮头盔。
　　“不用谢我，”卡利尔不等厍洛开口，笑着又扔了件灰蓝色的衣服给他，才锁好箱子推回床底，“那东西被溪水冲下来，镶嵌的水晶很是晃眼，我只好顺便带回来。”
　　厍洛迟缓的点点头，沉默着把衣服穿上。
　　“我好像还没告诉你我的名字吧？”因之前见过厍洛忌讳身体接触，卡利尔只好将惯性伸出的手拐个弯，放后脑勺上去抓那几撮翘得老高的毛，站姿却郑重其事，“很高兴你能醒过来，厍洛。我叫卡利尔，就是你现在呆着的这顶帐篷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