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上花》喜乐的心

7、第七章

　　草上花发现那间本来不大的屋子，忽然变得空旷起来。特别是那张新添置的双人床，睡在上面感觉特别地孤单。为了让减轻自己对林立诺的思念，她常常一整天地读林立诺留下来的书籍。
　　林立诺搬走后，除了来找草上花办离婚的手续，就再也没来过。幸好陈太太不时地来坐一坐，和她家长里短地闲聊，却不再提有关林立诺的事。对她的称呼，也由林太太变为草小姐。但这一天，陈太太还是忍不住告诉她，林立诺和花美玉结婚了。据说婚礼办得很排场，秦海有头有脸的人都到了。
　　草上花听了只是淡淡地笑笑，却许久没有说话。
　　陈太太知道她心里难受，说：“那样的人就不要想他了，以后我帮你留意，不信找不着比他好的。对了，我先生今天钓了几条鱼，今晚到我家一起吃吧。”
　　草上花本想拒绝，但知道陈太太是好心，于是答应道：“那我就不客气了，一会儿我帮你做饭。”
　　于是，草上花和陈太太一起准备晚饭。看着草上花忙前忙后麻利的样子，陈太太不禁说：“林先生真是瞎了眼了，放着这么好的媳妇不要，去娶那个娇里娇气的大小姐。我敢说，花小姐怕是一顿饭也没做过。”
　　“人家是有福的人，根本用不着自己动手。”草上花边说边把鱼放到锅里，一股油烟的香味儿扑鼻而来，她忽然胃里一阵难受，忙叫陈太太看着锅，自己跑到外面吐起来。
　　一会儿，陈太太走出来，问她：“你怎么了？”
　　草上花觉得好了些，说：“没事儿，突然觉得恶心，现在已经好多了。”
　　陈太太却神色紧张地说：“草小姐，你该不是怀孕了吧？”
　　“怀孕？”草上花吓呆了。
　　陈太太说：“你不用害怕，去找林先生，他做的事，应该负责！”
　　“找他？不，他都跟花小姐成亲了。”
　　“就算是这样，他也不能不管你呀，花美玉不就是以怀孕做晃子把林先生抢走的吗？我跟你说，哪怕你去做二房，也好于你自己带着孩子不是？”
　　天哪，我该怎么办！草上花脑中一阵眩晕，跌倒在地上。

　　林立诺与花美玉结婚后，又回到自己从前副厂长的办公室，厂里上上下下对他也恢复了从前的尊敬。但他却没有想象中那样开心，对草上花的负疚感令他终于娶到花美玉的喜悦减淡了许多。另外，自己居住在花家难免处处受拘束，常要看人家的眼色行事。花美玉让他好好地干，那样她爸爸就会放心地把厂子交给他。他也当然要好好表现，每天早早地到厂里，有时忙到很晚才回家。
　　这天他把一切事处理好后，发现天已经暗下来。他匆匆收拾了一下，走出厂子。
　　“林先生。”陈太太从墙角走了出来。
　　林立诺一愣，随即笑道：“是陈太太呀，找我有事吗？哦，我知道了，是不是小花让你来打听她工作的事？麻烦你转告她，我得到消息，我那个朋友这两天就要回来了……”
　　“不是这件事。”陈太太打断他，“我来告诉你，草小姐她怀孕了。”
　　林立诺呆住了。
　　陈太太叹口气：“草小姐不肯来找你，可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你……看着办吧。”

　　草上花躺在床上，脸色看起来异常苍白。
　　林立诺走到床前，问：“你还好吧？”
　　“我没事，只是有点头晕，休息一下好多了。”草上花坐起来，问：“你怎么来了？”
　　“陈太太都告诉我了，我……对不起你。”
　　草上花愣愣地看着林立诺，林立诺负疚关切的眼神令她突然间崩溃了。她猛然抱住林立诺，哭道：“我该怎么办？立诺，你告诉我该怎么办？我真害怕会象我妈一样……”
　　林立诺轻拍着她，安慰说：“你放心，我不会不负责任的。我现在就回去跟美玉说，希望她能同意接纳你。”

　　林立诺虽也担心花美玉会生气，但孩子是他和草上花未离婚前有的，草上花为了成全自己和花美玉又做出了那样的牺牲，所以他还是理直气壮地把打算接草上花进门的想法跟花美玉说了。
　　花美玉的反应却远出他的意料，她暴怒地嘶声叫道：“不行！不行！！你想让她进来，门儿都没有！”
　　她那种如同要吃人的神情令林立诺有些害怕，他放低了声音说：“可是她怀了我的孩子，我怎么能不管她呢？你不也是以怀孕为借口，才让她答应让我回到你身边的吗？”
　　“她跟我能比吗？我们本来就在一起，是她硬插进来的。不管怎么说，我就是不让她进来，她进来我就出去！”
　　“美玉，你别生气，我也是没办法。小花都肯把我还给你，你为什么就不能宽容一点，接纳她呢？”
　　花美玉听了更加生气：“你是说我心胸狭窄是吧？我就狭窄了你能怎么样？你住的房子是我家的，你用的东西是我家的，你的工作也是我家给的，你居然还想要另一个女人，真是作梦！”她哼了一声，摔门出去了。
　　花家住的是一套老式的大宅院，正间是花先生和太太的住处，林立诺和花美玉结婚后住在侧面的厢房里。花美玉从屋里出来，穿过庭院，来到父母的屋里。
　　花先生外出应酬还没回来，花太太见女儿一脸怒气地进来，问：“美玉，你怎么了？是不是立诺欺负你了？”
　　“除了他还有谁？”
　　花太太恼了：“这才结婚几天，他就敢欺负你，我看他忘了自己是谁了。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妈替你去教训他。”
　　花美玉叹了口气：“妈，这事儿真的很难办。”她把草上花的事给母亲讲了一遍。
　　花太太很是吃惊：“立诺居然结过婚？你怎么不告诉我们？”
　　“我是怕你们不同意嘛。我原本跟他分手了的，但知道他娶了别人，心里特别地堵，又发觉自己还是舍不得他，于是才把他抢回来的。谁想到那个女人偏偏怀了孕，立诺想把她接进来，那怎么能行嘛。妈，你说，这可怎么办呢？”
　　花太太却很冷静：“当然不能让她进来，我们花家的家产可不能分给外人！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她把孩子拿掉，断了立诺的念头。”
　　花美玉点头：“这的确是最好的办法，但她要是不同意怎么办？给钱恐怕不行，我求她把立诺还给我的时候用过这个办法，但她没要。”
　　“她不同意我们就来硬的。”
　　“妈，你不会想要强制让她流产吧？她肯把立诺还我，我已经欠她的了。”
　　“我们这也是没办法，要是她把孩子生下来，就算她不进门儿，立诺的心也不会全放在你这儿了。我不怕告诉你，你爸从前也跟一个女人有过私情，我知道后带着人去狠狠打了那个女的一顿，让她再也不敢来找你爸。你爸能怎么样？还不是乖乖地跟我回来了？所以美玉，在这种时候千万不能手软。”
　　“我明白了，妈。”花美玉的眼中露出凶光。

　　草上花焦急地等着林立诺的消息，却等来了花美玉，她的身后还跟着两个彪形大汉。
　　花美玉往桌子上放了一撂钱，还有一瓶药。她脸上挂着笑说：“草小姐，听立诺说，你怀孕了是吗？”
　　草上花点点头：“我也不想这样，可没办法……”
　　“我就是来帮你的。”花美玉把那瓶药推到草上花面前，“这个是堕胎的药。”
　　草上花一惊：“你让我把孩子打掉？”
　　“没错，你想住到我家来，那绝不可能。以你现在的条件，也实在没有能力养孩子，还会耽误你再嫁人。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孩子打掉。”
　　“不，我不会不要孩子！”草上花坚决地说。“那也是一个生命，怎么能说不要就不要呢？立诺呢？他也不要这个孩子吗？”
　　花美玉冷笑：“我看你是想用这个孩子再把立诺抢回去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也不想跟你多说废话了，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乖乖地自己把这药喝下去，拿钱走人，要么，”花美玉指着那两个壮汉，“让他们两个帮你喝下去！”
　　草上花见情况不妙，起身想往外跑，却被两个壮汉拦住。
　　花美玉叫道：“大虎小虎，你们把这瓶药给她灌下去！”
　　大虎小虎答应了，一个按住草上花，另一个拿起药瓶就往她的嘴里灌。
　　草上花挣扎着，极力不让药流到嘴里。
　　这时林立诺正巧进来，他本是想来和草上花商量孩子的事，见到这一幕惊叫道：“美玉，你这是在干什么！”
　　大虎小虎见林立诺来到，不禁停下手来。
　　草上花哭道：“立诺，你不要这个孩子也没关系，我可以自己养的，求你不要让我喝堕胎药。”
　　林立诺吃惊地望着花美玉：“美玉，你居然让小花喝堕胎药？”
　　花美玉昂首回视着林立诺：“没错！你不是说她怀孕了让你没办法吗？那好，我就来帮你呀。”
　　“所以你就逼她喝堕胎药？你怎么可以这样做！”林立诺大为愤怒，一把夺过小虎手中的药瓶，在地上摔得粉碎。
　　花美玉恼了，叫道：“你以为你能保护她吗？大虎小虎，给我打这个贱人！”
　　大虎小虎立即冲过来，不由分说朝着草上花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林立诺见状吓坏了，一面试图阻止那两个大汉，一面叫道：“美玉，你这是干什么？快叫他们住手！”
　　花美玉恶狠狠地说：“你还想保护那个狐狸精是吗？好，大虎小虎，你们就连这个负心人给我一起打！”
　　大虎伸手一推，林立诺便跌倒在地。花美玉冲过去，尖尖地高跟鞋狠狠地踹在草上花的肚子上。
　　听到草上花的惨叫声，林立诺爬起来跪在花美玉面前：“美玉，求你别再打了，会出人命的。”
　　“那你要答应我以后不再和她来往。”
　　“我答应你，以后我都听你的。”
　　“那好，今天我就放你一马，以后要是再看到你和她在一起，我绝饶不了你！”
　　林立诺抱起草上花，只见她的脸上有几处青色的於痕，嘴角渗出一丝血渍，正痛苦地皱着眉头。
　　林立诺的眼泪流了下来：“你怎么样了？”
　　“我的肚子……好疼……”
　　“林立诺！”花美玉叫道，“你现在马上跟我回去。”
　　“你让我把她送到医院去好吗？”
　　“你要是去，就永远别想再进我的家门！”
　　林立诺为难起来，她知道花美玉说到就能做到，那自己刚拥有的一切就又要失去了。正巧此时陈太太听见声音赶了过来，见状惊道：“哎哟，这是怎么了？糟糕，草小姐怕是流产了。”原来草上花的裤子上已透出血迹。
　　林立诺掏出一些钱来交给陈太太：“陈太太，就麻烦你送她去医院吧。”
　　他狠了狠心，跟着花美玉走了。
　　草上花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绝望地望着林立诺离去的身影。

　　花美玉气冲冲地回到家里，林立诺小心翼翼跟在后面。
　　花太太正在院子里，见他们回来，把林立诺叫住：“立诺，出了什么事吗？”
　　“哦，没什么，美玉对我有点误会。”
　　花太太说：“立诺，你们两个千万要好好过日子，我们家就这一个女儿，将来这财产都是你们的。美玉她从小娇生惯养，脾气是坏了些，也很任性，有什么事你就多担待她一点吧。”
　　林立诺点点头：“我知道了，妈。我这就去向美玉道歉。”
　　看着林立诺的背影，花太太微微地冷笑。
　　林立诺进了屋，看花美玉仍气呼呼的样子，陪着笑说：“美玉，我都跟你回来了，你还生什么气？”
　　花美玉一拍桌子：“我怎么能不生气？看你刚才对她关心的样子，你什么时候这样关心过我？”
　　“美玉，你说这话可没良心了，我对你怎么样，你还不知道吗？我就差没把心挖出来给你看了。我要是喜欢小花，也不会回到你身边了。”
　　“好，林立诺，你给我听着，既然你现在跟我结了婚，就不许再和她有任何连系，我更不能容忍你们的孩子存在！”
　　望着花美玉骄横的面容，林立诺突然觉得她是那么陌生。他忽然非常地想念草上花，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经过一夜的急救，草上花总算脱离了生命危险，却没能保住腹中的胎儿。
　　草上花虚弱地躺在病床上，身上被打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但最疼的地方是在她的心里。当她得知自己怀孕的时候，更多的是惧怕，那时肚子里的孩子是她心中的负担。可是，当她得知孩子已经没了的时候，竟会有那样沉重的失落感，沉重到叫她几乎难以承受。
　　她无法忘记花美玉恶毒的眼神，更不能忘记林立诺弃她而去的绝情。她为成全他们牺牲了自己，却换来这样的报答！她感到自己被欺骗了，她真是不想再见到他们俩个，不想再与他们有任何的瓜葛。多可笑啊，当初自己答应嫁给林立诺，就是害怕再也见不到他，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不想再见到他。
　　她是如此地想念姥姥，却又如此害怕姥姥知道自己此时的处境。天真的姥姥以为结了婚就万无一失了，谁想到……
　　门开了，陈太太走了进来。她给草上花带来一小锅鸡汤。
　　“草小姐，来，吃点儿饭，会好得快些。”
　　草上花顺从地坐起来，一边喝汤一边止不住地落泪。
　　“唉，”陈太太怜惜地望着草上花，“你也别太难过了，你还这么年轻，以后的日子长着呢。”
　　“谢谢你，陈太太。我在这儿一个亲人都没有，多亏了你……”
　　“你不用这么客气，看到你这样，我哪能不管呢？再说，也花不到我的钱，林先生给我的钱足够用的了。”
　　草上花突然说道：“陈太太，我不想再用他的一分钱。”
　　陈太太愣了一下：“你说什么呢，你这样还不是他害的？不花他的花谁的？”
　　草上花默然无语，只是不住地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