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上花》喜乐的心

32、第三十二章

　　天下雪了，大片大片的雪花从空中飘落下来，在街灯的光影里轻轻飞舞。草上花和花明河沿着街道慢慢地走着。
　　花明河仰望着天空，长长地吁出口气，说：“当年圣子降生的那个夜晚，不知是不是也是这样的安详静谧。”
　　“我的家乡经常下这样的大雪，”草上花的思绪却在另一个地方，“只是那里没有街灯，跟这里完全是不同的感觉。”
　　“哦？有什么不同呢？”
　　“在这里好象是多了一份浪漫。”
　　“是吗？”花明河笑了，“还说你念书少，连浪漫这样的词都会用。”
　　草上花有些不好意思：“我是在小说里看到，就随口用上了。其实我知道，这样的词儿从我嘴里出来就不象是那么回事儿。”
　　“你怎么会这样想？”花明河亲昵地拍拍草上花的肩，笑道：“真是个可爱的孩子。”
　　说话间他们已经来到教会学校的大门口。草上花说：“花先生，我回去了，谢谢你送我回来。”
　　花明河点点头：“好的，我们下次再见。”
　　“再见，花先生。”
　　草上花与花明河道别后，进了大门，向宿舍走去。
　　黑暗中，一个人影突然拦在她面前，把她吓得倒退了两步。
　　来人说话了：“草上花，我必须和你谈一谈。”
　　草上花这时才认出是黎志深，拍着心口说：“黎先生，你可吓死我了。这么晚了，有什么事？”
　　黎志深见院子里有人在走动，便说：“我们还是到外面去说吧。”

　　于是，草上花又跟着黎志深走到街上去。雪依然在下，街上已经很难再见到行人。两人走入一片西洋建筑区，因为是圣诞夜，房子的屋檐上都挂了霓虹彩灯，再配上古气的西式街灯，让人仿佛走入另一个古老的梦幻世界。
　　草上花看看旁边只顾低头走路的黎志深：“你把我叫出来，不是只为了陪你走路的吧？”
　　“当然。”黎志深停住脚步，转身面对着她：“我想问清楚，你和花伯父到底是怎么回事？”
　　草上花一愣：“什么怎么回事？”
　　“最近你们不是常在一起吗？又是骑马，又是吃饭，还有，他刚刚还和你在一起。”
　　草上花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不善的意味，解释说：“他说是为了感谢在住院时我对他的护理，不过我猜想他是因为他女儿的缘故，想对我作出补偿，才会这样做。”
　　“你明知道他是花美玉的父亲，还和他来往这样密切，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些什么！”
　　“我本来也有这样的顾虑的，但接触多了，就发现他和他女儿一点也不一样，他给人的感觉很亲切、很温暖……”
　　“所以你就离不开他了是吧？”黎志深咬着牙，“难道你不知道，以他的年龄足以做你的父亲，而且他是有太太的！”
　　草上花愣了一下：“你想到哪去了？我们不是……”
　　“听我说，”黎志深打断她，“你喜欢李爱华我不管，但花伯父不行……”
　　“等等，你说什么呢？我什么时候喜欢李爱华了？”
　　“你不用隐瞒，你不是说最喜欢《简．爱》里面的约翰吗？李爱华不就是一个活生生地约翰？”
　　草上花哑然失笑：“你就根据这说我喜欢李爱华？也没错，我是喜欢，但那是出于尊敬和钦佩，可不是你说的那种喜欢。”
　　“这么说，你对花伯父是另一种喜欢了？”
　　“嗯，当然是另一种。”草上花对他的胡搅蛮缠很反感，干脆也不解释了。
　　“你终于承认了。”黎志深闭闭眼，深呼一口气：“这样不行，你必须立即与花伯父断绝来往。”
　　草上花生气了：“你凭什么管我的事？不会是又为了你的老同学吧？你怎么就不明白，我和林立诺早就完了，就算他现在没有太太，我也不可能再回去他身边了！”
　　“真的是这样？”黎志深心里有一点点欢喜，似乎为自己的感情找到了一点正当的依据。“就算不为了老林，难道我就不能关心你吗？我们是朋友不是吗？”
　　“我也以为是，可你真的把我当作朋友吗？一会儿对我又关心又热情，一会儿又冷若冰霜，我真是看不透你这个朋友。我想唯一的解释就是，你为了林立诺的缘故来帮助我，却不是出于你自己的意愿。”草上花把憋在心里已久的话说了出来。“黎先生，说心里话，现在你已经帮了我许多，已经对得起你的老同学了，请你放下这负担吧。”
　　“我把帮你当作负担？真是笑话。我承认最开始的时候是为了老林，但即便是那时候我帮助你也是出于真心。这些信不信由你了，但你总该清楚，我现在要你别再和花伯父来往，那是为你好。你想想，你一个姑娘家，总是和一个足以做你父亲的人在一起，会有损你的名声的。”
　　“有一点我得纠正你，我早就不是姑娘，而是个离过婚的女人。名声对我来说，已经不那么重要。”
　　“所以你就退而求其次，想要做人家的小老婆？”黎志深恨她自暴自弃的态度，有些口不择言了。
　　草上花闻言大为恼火：“我就算要做别人的小老婆也不关你的事，我又不是你什么人，你又不会娶我作老婆，你干吗总来管我的事？”
　　“如果我说……我会呢？”
　　草上花怔了一下：“你会什么？”
　　“你怎么就不明白呢？我真不该对你说……”黎志深长吸一口气，企图把那句话咽回去，但它还是带着不可压制的力量冲口而出：“我是说我愿意娶你！”
　　草上花愣了一下，笑道：“你开什么玩笑……”
　　“我不是开玩笑，这种事能开玩笑吗？难道你就真的没看出来，我在喜欢你！”
　　草上花茫然地问：“你说的是哪种喜欢？”
　　黎志深恨不得在她的头上敲一棍，这么笨的问题她也问得出？他有些生气地盯着草上花那双无辜的眼睛：“你说是哪种喜欢？谁象你有那么多种喜欢？当然是男和女之间的喜欢！”
　　草上花更糊涂了：“你不是喜欢安护士……”
　　“我没有喜欢她，因为我早已经爱上你了，无论我怎么努力，也无法再去爱别人。”黎志深已经顾不得许多，把心里的话全都说了出来。
　　草上花怔怔地望着黎志深，想从他的表情看出他到底是不是在开玩笑。霓虹的灯光一闪一闪的，在她的脸上渡上一层梦幻般她光辉。黎志深的心被完全捕获了，他不由自主地俯下头，去吻草上花。
　　草上花完全没有防备，黎志深的举动把她吓坏了，她完全下意识地把他推开，伸手给了他一个耳光。
　　黎志深傻在那里，他不是第一次挨她的耳光，但这一次犹为痛彻心腑。
　　草上花觉得自己过分了，慌慌地看着他：“对不起……你怎么可以……怎么可能，你不觉得你的想法很好笑……”
　　她觉得这件事很好笑？黎志深一时羞愤难当，转身大步逃开了。
　　草上花怔在当地，望着他的背影逐渐消失在霓虹和雪的光影中，感觉就如同做梦一样。
　　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吗？怎么可能？且不说其他条件，单就自己曾离过婚这一点，她就自知绝配不上他，他也没有理由看上自己。
　　她不禁回想起从与黎志深相识，就一直受到他的照顾。虽然他对她的态度忽冷忽热，但只要她有事，他就一定会挺身而出。特别是那天她受到大小虎袭击时，他宁可不顾自己的安危，也要保护她。
　　难道他真的喜欢她？是啊，他为了改变她对他的坏印象，甚至不惜装病住院呢。可是，他对这喜欢是抗拒的。否则，他就不会忽然又对她冷淡起来，还去交别的女朋友。现在，他是看到自己与花明河交往过密，才忍不住把心里的话说出来了。
　　她的思绪渐渐清晰了，他是真的在爱她！她迟钝的心这时才狂跳起来，却又被一种悲哀的情绪充满。就算他爱上自己又怎么样呢？这爱能长久吗？林立诺尚且把自己抛弃了，何况与自己差距更大的黎志深呢？草上花，你清醒吧！上一次感情的伤害还不够刻骨铭心吗？如果你不想再受到更深的伤害，就不要把他那些话当真。如果还想快乐地生活下去，就一定不能！

　　曲若水和凯莉、李爱华，还有一些余兴未尽的信徒在教会守了一夜，清晨才回到家。
　　他进了客厅，发现地上扔着几只空酒瓶，黎志深坐在那里，手里握着一个已经见底的酒瓶，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嗨，大哥，怎么一大早就喝酒？”他发现黎志深还是昨晚外出时的装束，连领带都还挂在脖子上。“难不成……你一夜没睡？天哪，你到底喝了多少酒啊！”
　　黎志深忽然哭了。
　　“大哥，你这是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曲若水吓得不轻，他从没见过黎志深这个样子。
　　“小曲，你知道吗？她听见我的话，我的肺腑之言，我忍也忍不住终于说出来的话，她不但毫无感觉，还……”黎志深想起从草上花那受到的羞辱，又伤心又气愤，他突然拍案而起：“都是你！说什么只要我向她表露心意，她就一定会接受，然后离开花明河。可结果呢？不但没达到目的，反让她看笑话！”他又颓然地坐下来，“我真后悔，我为什么要说出来呢？”
　　曲若水心里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还忍不住惊疑地问：“你是说你去向草小姐表明心意了？你的意思是她拒绝了你？没道理呀，就凭大哥你，还比不过那个半老头子？”
　　黎志深看看他：“怎么，你也要笑话我吗？”
　　曲若水陪着笑：“哪能呢，我只是觉得不合常理。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你不是还有安小姐嘛。”
　　“安玉琳哪，”黎志深摸摸晕呼呼的头，“我已经跟她讲清楚了。”
　　“你对安小姐讲清楚什么了？”
　　“昨天我对她说，我心里有另一个女人，没办法再喜欢她，和她分手了。”
　　“什么？大哥，你新的还没追到，就把旧的丢了？你这是鸡飞蛋打呀。”
　　“你怎么说得那么难听？既然不喜欢，当然要尽快说清楚，继续拖下去只会耽误了人家。”
　　“对对，大哥是君子嘛。不过，”曲若水不怀好意地，“你一定是没想到草小姐会拒绝你，才先把安小姐打发了的吧。”
　　“没错！我没想到草上花会那么不识抬举，简直是有眼无珠！”黎志深不禁把心里的积郁一通发泄出来，“我黎志深是什么身份的人，她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条件，我能抛弃一切的阻碍去追求她，已经是掉价之极的了，她不感激涕零已经是不正常了，居然还摆出架子，在我面前装清高，她以为自己还是黄花大闺女，连碰一下都不行？”
　　黎志深愤愤不已，曲若水却卟哧一声笑出来：“我说草小姐怎么拒绝你呢，一定是你太心急才把她惹恼了。大哥，你到底怎么碰她了？”
　　“我哪有……你居然敢取笑我，我看你是欠揍了！”黎志深作势要来打曲若水，自己却一头栽在沙发上，昏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