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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夏至(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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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刀
ooc我的,月牙儿是小太阳的
引言可能不准确……
夏至前一日,她站在窗前,凝视眼底雪白宣纸上一枝出水的千瓣莲。握着笔,笔尖饱饮浓墨,却因为她久未落笔,终于滴下一滴墨来,在即将完成的画作上晕染一片狼藉。她像是从一段恍恍惚惚中挣脱出来,望着已被毁了的画,淡淡地叹了口气。
轻轻放下宣州紫毫笔,她默然地离去。窗外的风吹起画作没有被镇纸压着的一角,掀起又落下。
已经是离开大宋的第五年。
她不知道,那段似梦似真的时光,究竟孰梦孰真?
是梦?为何会那样清晰,一寸一寸通通刻印在脑海深处,骨血之间?
是真?为何醒来又了无痕迹,半点从前生活的痕迹也不曾留下?
只是她手腕上的脉印,日复一日地提醒着她五年前曾拥有过的一段……刻骨铭心的爱。
五年前,她好像从一个梦中醒来。周围是刺鼻的消毒水气味,耳边传来轻声交谈,似乎感受到了她的醒来,有一声惊呼:“你醒了?”
这句话,她七年前也曾听过。
只不过,那次醒来,记忆全失,这次醒来,她还能记得那些不甘忘却的往事。
她回到了现代。
可是,有什么东西在记忆中剥落。
落地。
随风,要飘逝。
她耳畔反反复复回响着一个人的声音。
“你此生遇见的第一个人就是我,何来遇见我之前?”
“三年不见,就忘了我么?”
“自小青梅,心慕已久……”
烙在脑海深处的人影逐渐展露出他的容貌,他的模样。
她眼前,仿佛是一捧即将融化的雪,一道快要消逝的光。她下意识去抓,可是一伸手,眼前人影如柳絮散,她眼前,什么也没有剩下。
他是无情。
是她在大宋遇见的第一个人。
小时候,她就跟在他身后,拉着手,追着风,放风筝,在宽阔碧绿的草甸上肆意奔跑。
在月下,他朝她伸手。她记得,他……是她一人的月牙儿。
重逢后,漫漫风雪里她遭受黑衣人追杀,是与他偶遇,是他凌梅飞雪护住她。她铭记着那幅门帘上翩然欲飞的两只鹤——又恍然之间记得,他说:“止必交颈,飞定双翔,我们一起走。”
曾有一人,如许情深。
可是她……她……
她不敢想下去。不敢想,在那个世界,身中蛊毒的她无药可救而死时,对她那么好的他,作何感想。
她终归是自私的。赖神医为她诊脉时,说的一番话她记得清楚。她知晓自己时日无多的时候,也记得无情在毁诺诚的所为,他与她血脉相系,此后,便是同生共死。
可是她太自私了,她不想他死。如果终有一死,她宁可只是她一人。月牙儿是她的,可无情神捕是天下人的。他说过,若天下只有一盏灯,他就是那个点灯的人……他,要为天下千千万万孤苦之人鸣不平,伸正义,在大厦将倾之际以一己之力苦苦支撑。
她不愿意。
何况……
那一年凤冠霞帔,她已是他的夫人,他们的小姑娘,算来已经五岁了。
小姑娘没了母亲,不能再没有爹爹了……
她求赖神医,一定要挽救他的性命。
如今雨横风狂,她抬头,雨帘织在檐下,淅淅沥沥的。天色深暗,这场雨,大概要下很久。她支着腮,盯着地上的被雨砸出来的一圈圈水纹。
她想起来,明日是父亲节。
自己是孤儿,无父无母,对这样的节日一向无感。但,在那个仿佛梦境的世界里,她还有个小姑娘。
她坐在门口,倚着门框,雨声蓦然入梦。
她梦见了一个冰雪可爱的小姑娘。那小姑娘手持糖葫芦,嘴角咧开的笑有五分像她。她愣了愣。
周身白气散开,原来是身处金明池畔。那小姑娘趴在栏杆上,指着池子里艳丽如血的千瓣莲,笑嘻嘻地说:“也不知道莲子好不好吃?”
她喉头一哽,欲言又止。
池边风雨很大,她感觉衣裳像被濯湿,那小姑娘撑开一把伞,朝她走来。她笑了笑,伸手,想要抱住小姑娘,但小姑娘却轻轻一避,嘴角笑意浓重,眼眸亮晶晶的宛如盛着一湾星河。
她仰着头,说:“娘亲,你是娘亲吗?娘亲,我来给你撑伞!”她努力踮起脚尖,伸长胳膊,将她揽在了伞下。
“娘亲……这么多年,你竟然舍得不见爹爹……爹爹他每天每天都好想你……”
她如鲠在喉,语出时已哽咽:“他……你爹爹,最近怎么样?”
可是明明才甫一相见,这梦境,便宛如即将倾塌。她望着白气再度涌起,即将模糊掉眼前小姑娘的面目了,她拉着小姑娘的手,低头,温柔地嘱托:“乖乖。明天是父亲节,你要记得……去哄哄他……”
明天也是夏至。是那个世界里,她死去的日子。他一定会很难过,他……
原来有些事深埋心底当做不曾发生时云淡风轻,而旧事重提又宛如鲜血淋漓。
白气将她们笼罩,牵着的小手即将消失。她轻声絮语,说:“他说他喜欢吃我做的莲子饼……”
他说,她做的莲子饼虽然只是粗略学习,只学了个大概,清甜味却十足,他喜欢。
她当然知道那多半在哄她,只是她兴之所至,无从前去赴金明池莲展之约的消遣。她只是想让他不必为了失约而自责,便寻来这份消遣,只是他认真品评时,她觉得自己粗浅厨艺实在对不起他的认真。
只是世事难料,那次莲展过后,再无观莲机会。
从恍惚梦境中脱离后,她起身,走回了屋子。窗下那幅画还在被风吹得哗啦啦地响,她走过去,手指轻轻抚上墨迹未干的那团浓墨上,提起笔,绘成一朵墨色荷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