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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新年 ...

  •   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外面有几家在放鞭炮,隔得远,听不大清晰,但总归是热闹的。
      “老玩平板,你怎么不出去跟他们玩玩?我记得之前你除夕都跑得不着家。”程兴国拨弄着炭盆里的火,里面放了几个砂糖橘。
      平板的输入法半天卡着出不来,没过一会又自动关机了。他叹了口气,长按等着开机。
      “玩什么?现在都有自己的圈子,玩不到一起去。”程留说,
      程兴国笑了一声,喟叹道,“也是,你那个学校他们那儿看得上,说不到一起,算了。”
      按着音量键的手指一顿,他摩挲着大拇指和中指侧边的茧子没说话,脸色未变。尽量压抑着心酸下坠的心情,平静地嗯了一声。又低头去回消息,燕其音在问他要不要打游戏。
      “你看过一部电影么?”
      “春节到,人欢笑,家家户户放鞭炮。爆竹声声驱烦恼,引来快乐身边绕。合家团圆品佳肴,年年岁岁盼今朝。大人小孩……”春晚要开始了,交谈的声音压在热闹下面。
      “嗯?”
      “……叫什么垫底辣妹,她也是成绩挺差的,最后还考了很好的大学……你可以看看。”
      气氛又沉默了下来,只有电视机里的主持人在欢快地念着新年贺词。两两相望,只有尴尬。
      以前有人说描写静物要以动衬静,程留不知道这算不算以动衬静,反正他现在很讨厌在家说话。没有谁说很过分的话,只是带着压抑难受。或者是,无意识的……特意的表达,压得人喘不过气。
      “兴国,怎么不来我屋里头打麻将?”一声嘹亮的问候从后门传来,程留没回头就知道是程海。
      程兴国随意地应了一声,笑道:“小伢乱跑就算了,我跟着跑什么,待会还要准时放火炮。喝茶不?燕子新买的铁观音!”
      程海走进来才发现程留坐在一边,往他脑门后就是重重一拍,“放假了?怎么老没看见你出来玩?”
      “大伯,作业多。”
      一低头他那笑容跟贴纸一样,像是被一瞬间撕了下来,对程兴国道,“我出去一下。”
      “诶,你这孩子……”
      “兴国啊,你这样教育伢儿不行,你看他简直是要埋在手机里头了。”
      “过年嘛,他玩一下又没什么。”
      ……
      程留心里莫名烦躁,不想听他们当面教育满足长辈欲望。他自己心里私以为是个孤僻又毫无感恩之心的坏种,所以现在行为越发放肆。燕其音给他发的消息还没回,这才勉强打了两个字,
      “不打,出门了。”
      村子里往日的热闹不见,搬出去的人越来越多,黑沉的夜一点一点的吞噬间隙的热闹。雪压榴枝,上面有裹得纷纷乱乱地红纸碎金还有烟花燃放过后的碎纸屑。他偏挑没有光的地方走,低头拿手机灯光照着。
      “出门干嘛?刚刚不是说外面冷吗?”燕其音问,
      就这样慢慢走着,村子边缘的公路这个时间只有呼啸而过的长途货车。他手冷得懒得打字,发的语音,“外面来转转,家里也无聊。”
      “在外面啊?那能跟我打电话吗?”
      “行啊。”
      一根薄薄的网线,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送来了燕其音。
      燕其音不知道在干嘛,他那边没有窸窸窣窣的动静。没有烟花燃放的热闹声响,只有春晚做背景音,明明有细小的声音,但给人感觉像是在看一台无声的默剧。
      “富贵,心情不好?除夕夜还跑出来?”他语气随意,他倒是像是心情挺好的。
      程留拿脚踹公路边的小碎石子儿,一个又一个咕噜噜地滚进草堆里,他闭口不提自己的问题,“你才叫富贵,你呢?你晚上还睡得着么?现在一个人在家还好吗?”
      云桥今夜下了大雪,燕其音撑着伞坐在门前。糖霜似得薄雪沾在围墙细碎的玻璃片上,院子里冷而白的灯自上而下地照拂着他的黑伞。他屈膝坐在门口,像一只矜贵漂亮埃及猫。本该是用玻璃匣子挡着带着黄金展示的那种漂亮生物。
      可是他放下伞,在淋雪。
      客厅里温暖如春,有春晚在放。门外风雪盈满,一身清寒。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说出来的话却好听。低头敛眉有霎时的温柔,手是却是冷的。
      “还不错,围巾收到了,很暖和。”
      程留闻言似乎心情好了些,玩弄着树枝上挂着的小灯笼,红彤彤的像小番茄。
      “今晚要守岁吗?”
      “怎么?你要陪我吗?”燕其音问,
      “谁要陪你,我以前除夕晚上一般都是守到四点五点的。陪你就是顺带的……”
      “你对人好的时候,总是要顺带嘴硬两句吗?”他故意要问,就喜欢哪壶不开提哪壶。
      “太直白总是觉得不好意思。”
      “我就喜欢这点不好意思。”
      像是喝醉酒的微醺,他有点迷恋这种相互依偎只有两个人的感觉。说不上来,燕其音突然有点想知道程留如果真的喝醉了会是什么感觉。
      程留跟他聊着天不自觉地又慢慢往家里走,没走多久又回到家里。大伯已经走了,程生捂着耳朵在玩摔炮,真的很热闹。他刚刚拿着炮仗往别人家狗盆里扔,被人追着赶回来了。
      “你这个伢儿啊,新衣服上都烧破了洞!”
      “啊,妈,别打我屁股!”
      刘燕照着他的屁股就是两巴掌,程生委屈极了,缩在火盆旁边玩手指。刚刚玩烟花炸了,在他的红袄子上面烧了好几个小洞出来。
      程兴国添了一回碳,这才坐了回来,调侃小儿子,“叫你别在母老虎面前晃,你不听,现在挨打了吧。”
      程留忍着笑,“说来你可能不信,我弟八岁了还被我妈揪着打屁股。”
      燕其音听到这儿,也跟着笑,“你小时候不会也……”
      程留说起这个倒是来劲了,丝毫不在意燕其音的调侃,“我小时候特别皮,简直就是村中一霸好吧。上树掏鸟蛋下河捞鱼钓虾什么没干过……我到现在还记得,二年级的时候把一个五年级的小学生揍哭了。当时那小胖墩的妈追着我骂……我妈当时,跟他妈对骂了一下午。”
      “真好!”他缩了缩脚,莫名地感觉到了一点凉意。在这热闹的对比下,更明显了一些。
      程留又继续道,“你呢?你小时候怎么样?”
      “我?我小时候很无聊的,天天被绑在家里学着学那,小学别人在外面看球赛。我被压着去参加英语朗读比赛……”
      “啊,那真是太惨了。”
      “也还行,现在很轻松。”
      被雪沾湿的睫毛上下颤抖着,弯出笑意。漂亮的家里有富丽堂皇的装饰,燕其音挂着和程留的语音电话,冷淡地回复了燕丛的微信消息,“谢谢爸,我一个人在家挺好的。”
      他们好像都会一种魔力,能够把笑容撕下来的魔力。
      “怎么不接我电话?你倒是能耐了。”
      “……”
      他退出了微信,又跟程留说起了闲话。
      “我原来听说你还会弹钢琴啊?多才多艺啊。”
      “可不是,贝多芬说过什么来着,速度越快,声音越大。”
      程留听着这话,怎么不太对劲?
      “真的吗?”
      “以后弹给你听听看。”
      ……
      ……有人说如果夜晚身边有人陪,也可以变得很短暂。他们俩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很快要到凌晨了。
      ……
      “亲爱的观众朋友们,新年的钟声即将敲响……”
      繁花似的烟花随着电视机里的倒计时一起绽放,鎏金般绚丽的烟火填满了寂静夜空。燕其音听不清程留的声音,但是能听到热闹轰鸣的爆竹声和烟火升空的声音。
      语音转瞬被挂断,热闹乍断,云桥禁止燃放烟花爆竹。他没什么表情,雪沾湿了鞋袜,就是伞柄捏得有些紧。
      谁知道,程留的视频邀请立马就打了过来。他慢吞吞地,还刻意等了一会儿再接。五彩的纸屑随着烟花的上升陨落飘在摄像头上,他这样看着还以为自己落了满脸满头。
      乌黑的夜幕里是繁密的烟花,桃花落尽满阶红。后夜再翻花上锦,不愁零乱向东风。烟花落幕的夜里好似寂静无声,程留的声音清晰而明亮,像是在人耳边说话,“新年快乐!燕其音。”
      新年钟声敲响,倒计时结束。
      燕其音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雪,收了伞慢慢往回走,寒凉的湿气慢慢侵入骨髓。在程留送来的温暖和热闹里,他忽然觉得台阶上的雪冷的有些过分。
      “新年快乐!……my heart was your captive.”
      后面的声音压得低低的,像是情人水乳交融时情人耳边的呢喃。他好像一时之间,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
      “什么?”程留没听清楚,整个就是浪漫绝缘体。
      “什么什么heart?你给我拽英语?再说一次。”
      勾花雪白的围巾围盖在身上,有久违的暖意。他站在热气腾腾的浴缸前,甜蜜的香氛按摩着柔软的神经。任由程留反复询问,也不说第二次。
      “洗澡也要接着连麦吗?”
      “今晚要跟老爸一起去庙上吗?”
      程留带着耳机还是被鞭炮吵得不行,想也没想应了一声不。视频电话挂断了,等到他回到自己的小杂物间才发现的。
      “怎么挂了?”
      “我可没有直播洗澡的爱好。还是说……你想看?”燕其音慢吞吞地回消息,“也不是不行,但我怕因为涉黄被封了。”
      程留:……
      “明年养鸡场的屠宰场,没看见你我会很伤心的OK?”
      手指拨弄着水声,听的清晰又暧昧。洗澡容易让人放松,给他的声音平添了一份暧昧的慵懒。
      “我记得你当时还问我各种姿势的问题,现在还敢来开这种玩笑?”
      程留强装着镇定,他的脑子里在反复回放那个高一那些傻问题。要是燕其音是个女生,都可以告他性骚扰了。但还是一脉传承的嘴硬,输人不输阵。跟燕其音的我错了,但我不改一样。
      “就准你开这种玩笑,不准我说了?这不公平吧?”
      颀长漂亮的身体似乎从浴缸里站起来了,滚烫的水珠儿从身上泼落。更剧烈的水声,沾染皮肤又摔碎的水珠,燕其音悦耳的声线里带着平静的挑衅。“准,怎么不准?那我今天再教你一些新鲜东西。”
      他在这些事情上就不会表现的那么幼稚又好接近,语气听了让人耳热。
      “教什么?我会怕你吗?”
      程留骨气没有,嘴硬数一数二。能忍着饿死也不跟人借钱吃饭,可见也是极其好面子的一个小孩儿。
      燕其音在笑,殷红的的舌头舔了舔尖牙,“怕你吓着,挂了。”
      然后挂断了电话,只有嘟嘟嘟嘟……声震耳朵。
      半夜熬昏了头,人就容易上头。
      第二天他要是想起现在自己说的话,怕是要羞愧难当了。
      毕竟,人在不同的心境下,想法总是不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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