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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你在等我吗? ...
刘燕来接他的时候,程留还虚弱地趴在桌子上睡觉。看他从教室出来,刘燕狐疑地打量了他两眼。“你不是说咳嗽地挺严重的吗?我看你这气色好的很呢。”
程留拿纸掩住口鼻,态度很是小心翼翼,小声道:“半夜咳得睡不着觉。”
“哼!别是有些人不想上学想旷课。”
程留忍不住咳嗽了一声,脑袋昏沉无力与她争辩。他觉得刘燕似乎总在跟谁较劲,明明没人要跟他争个高低输赢。她人来都来了,还要平白无故地刺人两句,让大家心里都不舒服。
回家去的是街角新开的一个小诊所,那里用客厅里的沙发当挂针的座。拿体温表量了,他有一点低烧,刘燕这才安静没再刺他。左手的挂针圈着暖宝宝,她要回家做饭,把程兴国的手机留下了,让他挂完打电话。
他把手机放在一边膝盖,小心翼翼地点开企鹅给燕其音发消息。
“走这么快都来不及打个招呼?”
燕其音没有回复他消息,程留也不怎么着急。又点开新闻看了看其他的东西,最近在街上看见了招商的广告。最近政治讲到了一种合作模式,将公共工程以差额竞标的模式和企业合作。街上在修的公路有一边那塑料隔板隔开,上面贴了很多广告。这一段承包出去了,还在上面打广告。
想着想着,他的思绪突兀地蹦到了云桥市中心的绿化带。坐公交车的时候经过那里,市中心外面种了一片缤纷漂亮的虞美人,柔卷的花瓣在风里飘摇舒展。路边的秋海棠开得正盛,烧红的花瓣好像从天上扯下来的一段火烧云。
又挨骂了,数学卷子做的很烂。
学校食堂的饭很难吃……突兀地多出来很多莫名的分享欲。
他挂针挂了没多久,又来了一位咳嗽的老人。老头子拄着拐杖跟他攀谈,
“你今年读高几了?”
程留抬头看了他一眼,有点莫名其妙道:“高二。”
老头不赞同地摇摇头,“高二就这么爱玩手机啊?还想着读书吗你,不争气啊。”
程留顿时觉得心里有点堵,他刚刚滑手机除了给燕其音发了个消息。其余时间都在看新闻,分析时政热点。一个不认识的人,莫名跑到你面前来一顿指点,说你不争气就知道玩手机。
“我又没有一直玩,再说关你什么事。”程留没好气道,
“诶!你这小伢,我这是为你好!”老头吹胡子瞪眼的。
“别人病了休息放松一下怎么了?不是你家的孩子别指指点点的,嘴碎。”有声音从里面传来,是刚刚给他挂针的女医生甩了甩手里的体温计,皱着眉从里面出来。
经过他的时候又看了一眼,低声道:“玩你的,别管他,事儿多。”
被人说了,那老头哼了一声,撇过脸似乎不想不再看程留那不争气的样子。
听到这儿他顿时乐了。更坦然地点开企鹅,燕其音还是不在。
平静的时刻,也容易生出几分多余的感慨。其实围绕着他的环境都是紧紧咬着牙逼他往前走,不看好的居多,很少有这样少见的体谅。莫名的,被一个陌生人安慰到。
他用没挂针的手插好耳机,点开了王者荣耀。一看寥寥无几的好友列表,燕其音开局15分钟。还没有局内消息,他只能耐着性子等燕其音打完再拉他,眼看着15变18,18变26,忒菜了,好意思说他。
直到那红字刚一变成黄字“准备中”,他立马把人邀过来了。燕其音过来的时候显然有点懵,开着麦。
“你怎么在游戏里?”
程留咳嗽了一声,不想承认是在等他。
“刚好上线看见了,我回家了,现在挂针。”
燕其音嗯了一声,敷衍道:“好好打针,别玩游戏。”
程留不服气了,他说:“你好意思说我?你不也病了,自己请假回家都在打游戏。”
局内的语音小话筒闪了闪,燕其音似乎笑了。他的声音听起来好像挺高兴的。
“当时都说好了,你玩就是为了陪我。你怎么能在没叫我的时候自己偷偷玩?”
“谁说的,我怎么不记得?”程留争辩道,“再说,你玩不也没叫我吗?”
他这就有点无理取闹了,燕其音又不知道他回家了。
“不对,”燕其音反应过来,声音很笃定。
“你自己说你在挂针,就你那技术别说单手了,双手也是送菜。你不是来玩游戏的,你不会专门来等我的吧?找人找得这么委婉啊?程留?”
他切了分屏,看见消息,“招呼啊?来来来,哥现在打给你听。”
程留沉默了一会儿,直接退出游戏了。他绝不承认,这种跟单相思的小女孩儿一样傻傻等人的行为是他干的。等等,怎么是单相思?
那边,燕其音看他落荒而逃笑得不行。保姆听到房间里的动静还以为出什么事儿了,结果进来就只看见笑的捶床的雇主。漂亮的房间里,刚刚收拾好地面又是一片狼藉。
燕其音之前最喜欢的那把吉他也被他割断了弦,可他现在却开心的像个傻子。窗外一片繁花似锦,映衬他糜烂花期。
这会他回了消息,不过答非所问:“你跑这么快是因为心虚吗?”
程留回复了一个系统自带的骂人表情,就收了手机。输液已经输得差不多了,他自己拔了针走了。从小诊所回去的路上要经过一条大桥,桥上有白色的腻子。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他没有打电话叫刘燕来接。
他慢慢走着,桥下有浅草河堤,潺潺流水。河堤上被人疏疏密密种了一排小树苗,也许到明年,又是一片葳蕤茂盛。
在家就待了一天半就回学校了,程留回到自己座位的时候。桌子上都是白花花的卷子,燕其音也没来。急支糖浆齁嗓子,买了棉花糖吃。
棉花糖九块八,小金库损失了一点。
把同桌的卷子理好,整理在文件夹再塞回他的桌洞里。程留感觉自己好像又回到高一那时候无人说话的状态,不过没有那个时候那种迷茫又孤寂的感觉。冥冥之中,他觉得自己应该是在心怀希望地等待一个人。
整理笔记,画结构图,分析思路。他送走日落又迎来日出,最早离开寝室又沉默归来。赵季有时候会跟他借作业抄,时不时地调侃:“总感觉你最近好像更努力?想趁他不在反超啊?”
程留放下了给他画好的热力环流的讲解图,笑道:“不知道,太闲了,没什么事情干就这样。”又转移话题,“你最近我看着也挺忙的,跟女朋友闹掰了?”
赵季有些忧愁地捧着脸,“她成绩很好,我不想谈恋爱再耽误她了。之前吵架对她情绪影响挺大的,这次月考她没发挥好,她心情不好。”
“不尝试着努力一下吗?”
夕阳余晖照得赵季的表情有些苦涩,他开玩笑似得地说道:“你这话说的,我小时候还想考清华北大呢。到初中的时候考个985,211就行了。”
说到这儿他又忍不住笑了,“到了明德,我觉得能考个本科就行了。不是我不喜欢清北,那是我喜欢不喜欢的问题吗?是我能不能的问题,程留,不是所有人都有你那样的好成绩。”
程留不赞同地摇摇头,“我们现在才高二,你这话说得太早了。而且,我分班的时候英语才五十多,我成绩也不好。”
赵季没说话,他站在窗户前注视着操场下面往来的人群,试探性地问道:“可能……我可以试试体育高考吗?我还想跟她考一个大学呢。”
“看你吧。”程留说,他不想误人子弟随便给建议。
“我不知道,我爸妈现在挺后悔把我送这儿来的,早知道就在这儿挂学籍然后去一中或者实验高中借读了。”赵季叹气道,
程留把他要的作业抽出来,递给他。
你还有的选,而我甚至没得选,程留心想。只不过是每个人可选的范围不一样,木桶理论说到底也不尽然。
赵季回去了,还是带着他的作业的。人咬咬牙是可以做很多事情,但数学题恐怕不行。
又是一次年级集会,要搬教室到三楼新装修的多媒体教室。最难的是程留,他一个人要搬两个人的东西和桌子椅子,原先三楼的椅子是那种翻盖的老木桌。现在搬过去的是,原木加铁皮组合的两层新桌子。
也没有叫人帮忙,他倒是甘之如饴。
他心里总有一种奇妙的感觉,在收拾燕其音东西的时候。像是有人出于信赖,把什么重要的东西托付给他了一样。又或者是,所有人都认为我有处置他东西的权利。这是一种奇妙的认同感,程留说不上来。也许是自作多情,但总是要帮忙的,这事儿做了甚至还无处邀功。
那是一种,我是有用的,我是被人需要的感觉。
刚刚换了新教室,就是月考。又到了五楼的多媒体教室,他强迫自己收起急于收到成效的心,平静的面对题目。
最终总成绩还没有出来,历史试卷忽然蹦出一个年级第一。卷子考得冷门又生僻,大题几乎全是不同历史阶段的比较分析,二班有人考了89。
他虽然有点意外,但还是冷静下来了。
当即李承膝在年级集会上放话:“这卷子我做都做不到80分,有些人我看也没必要点名。不要以为自己提前搜到了答案就真的以为自己还可以。”
程留回教室看见58分的历史卷子没说话,不能说一片鲜红,只能说惨不忍睹。整个一班只有历史课代表考了61,那是一个上知褒姒造假,下知隆庆开关的奇男子。
历史老师是一位年近四十的中年妇女,平时喜欢穿着丝绸外套拿鼻孔看人。来的时候反正名声挺大的,说是什么高级教师。程留不觉得什么高级教师回来这儿落户,他自己都有点看不起这个学校。
在美学里面说这种懒散的姿态是一种倦懒美,文章里面还举了穿睡衣去食堂吃饭的例子。新老师上课那会儿他不知道怎么了就想到了这个,好像是在阅读课看的杂志上面的。
“你们知道那个89了吗?”高级教师把卷子扔桌子上。
程留翻开笔记本,见怪不怪。
“要我说啊你们有些人就是不自量力,自己是什么歪瓜裂枣心里没点数吗?”
下面的人无动于衷,甚至还有人在剪手指甲涂指甲油。
“你们啊,就是被严苛的姗选机制选剩下的。云桥上一级的一中呢,就是最优秀最好的那批苗子。再就是这里的一中,然后是实验高中,然后是二中……最后啊,才是你们。学生就是分三六九等的,你们呢,就是最次的那一批渣滓。还净想着那些歪门邪道,不正经琢磨着怎么学习。你们这态度也不行,赵季,还在照镜子!”
哐当一声,镜子碎了。
剪指甲的声音也停了,鸦雀无声。一干人等麻木地想,其实都是听惯了的陈词滥调,她以为她能骂出什么新意吗?
程留整理政治笔记的手没停,上课45分钟她一般要说半节课。要说高级没有看出哪里高级,恶心倒是有一点。跟吃了一条在厕所泡了三天三夜的咸鱼一样的那种恶心。虽然他自觉自己垃圾,但到底跟别人指着鼻子骂感觉是不一样的。
他知道来这儿的一般只有三种人:
一种是刚刚毕业来这儿刷资历的师范实习生,明德别的没有,就是钱多。实习期和试用期都是给工资的。第二种是学历不高,这边又广招师资进来的,质量参差不齐。第三种就是这个历史老师,考了编制有职称年轻的时候得罪了人,或者犯了事儿被贬了。
怎么说,垃圾集中营,大小垃圾都收。
他一开始听到这种话也会义愤填膺,也想撸起袖子上去解释,他不是这种人。第一次听这番论调的时候他甚至还写了三张a4纸的观点和陈列出来的理由来反驳,然后还特骄傲地拿给燕其音看。
燕其音当时可好奇了,抽了他的纸说要细细品味。看完了还仔细叠好收藏了,语重心长地劝了一下义愤填膺的小狗。
“别气了,你又不活在她眼里,管她做什么。”
程留当时有点心态爆炸,年轻气盛。
“反正她就是说的不对,你就不是这样的,我也不是!”
燕其音想笑,感情他也不止气自己,还帮他那份也气了。
他还想把刚刚那三张a4拿出来细细品味一番,“我的纸呢?不给我?”
燕其音早叠好好了藏在下面那本砖头厚的字典里,眯着眼笑道:“我要收藏了,等你毕业了再拿给你看。”
程留一脸莫名,“我就算是毕业了我也会照骂的,她不对就是不对。你给我!”
燕其音拿着那砖头,直接拿回寝室锁自己柜里了。
程留:……
他知道燕其音是什么心思,他高一的时候看初三的自己曾经说的一些话都会尴尬地想给自己按下删除键,恐怕再过一年他又会想删今年的自己。介时,这个人再拿出来念。那画面太美,程留不敢想。
从回忆里抽离,上面已经在讲题了。
“这个a选项不符合题意,这个b结论错了,这个c……不管了就选d,这个是跟题目符合的。清朝有过短暂的开海政策,但从历史的趋势看,它的大政策方向还是闭关锁国的。”
烦躁的心情缓解了一点,有些记忆犹如暗夜里的星辰汇合的光芒,不能触碰,却一直照耀着他。
晚上他跟赵季借了手机,幸好当时申请的时候没有帮设备锁。他和燕其音的消息还停留在上次说他心虚的那段,简洁的页面总显得空落落的。
“你还不来学校吗?”
燕其音很快就回了他消息,“不知道,最近一段时间都不会回来了吧。”他说这话的时候本来是泡在浴缸里的,放在一边放音乐的手机突然响起了特别关心的提示音。没办法,还是把手机够过来了。
“那你课程落下了怎么办?考试也不管了?”程留有些担心,
燕其音轻轻地笑了,浴缸里的水被他闲着的左手搅出水花,哗哗作响。
“你就只想着考试的事情吗?不问问我为什么吗?我怎么样了?”
“我问你就会说?”
燕其音不自觉地摇摇头,他敲字说:“不会,但跟你聊天很开心。”
“这次你不在我月考考了年级第一。”他有些赌气地说着,“你再不来,就没有你的位置了,我要把你的桌子搬到后面去。”
“啊,那很好啊。”燕其音说,
像原本很高兴的事情没有得到应该有的祝福,快乐跟打折一样被人偷走了一半,不知道是因为没有分享的人,还是因为起了反效果。
程留没再回复,赵季明显看到他一下变难看的脸色。
“不说了吗?我还要出去再串串门。”
他摇摇头,爬回自己的床。
熄灯如期而至,有些话,你问了,别人答非所问就已经是回答了。再问,就是不识趣了。燕其音说过他很多次,说他根本不懂看人脸色,明明别人心情不好还是硬要往上凑。
现在猛的想起这句,忽然有些委屈。所以,他现在也是觉得他不识趣了吗?总是问来不来的问题时,顾左右而言他。他说他考了年级第一不是要奚落他,是想他快点回来。可是,往往说出口的话老是事与愿违。
你问人问题,她若答非所问,便已是答了,毋需再问 —— 木心《素履之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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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你在等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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