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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番外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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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梅气得浑身发抖,捡起三两根树枝紧紧握在手里,指着那群欺负舟儿的孩子:“你们……要是再敢动他一下……”
那群孩子看见香梅着急了,撒腿跑开,一边跑还一边吐舌头扮鬼脸笑话他们。
——“来呀,来呀,老相公养的小杂种。”
叫骂的声音渐渐远了。
小土坡的扬尘散去,只留香梅和舟儿两个人。
香梅把舟儿从地上扶起来。
舟儿的鼻子被打流血了,左边脸颊肿起一个大包,手臂擦破,裤子被沙石划开口子。
“香梅,放开我。”舟儿倔强道,“我不怕他们,我要打回去。”
香梅心里一酸,把舟儿的小脑袋按进怀里:“别追了,咱们是懂事的人,不要理他们。”
回家的路上,香梅先就近找店家借井水把舟儿的伤口冲洗干净。
小孩子打闹终归伤得不重,过两天伤口结痂就会好了,可是香梅心里不是滋味。
他无法保证那些出身好的小公子小少爷不会再次合伙对付从小被自己收养在勾栏院里无依无靠的舟儿。
舟儿是个好强的孩子,哪怕鼻青脸肿也不喊一声疼,小小脑袋瓜里反倒总还想着保护他。
“香梅,等我长大了,他们根本不是我的对手。”舟儿忍住伤痛,样子很认真,“他们骂我可以,但我不想他们那样说你和沈大哥。”
香梅苦笑着,一点一点用纱布把舟儿的手臂包好,心中忽然有了个想法。
他给舟儿擦脸,又仔细打量了舟儿的脸。
他想如果沈恪能认舟儿做干儿子就好了,那样的话,以沈恪在当地的名望谁还敢看轻舟儿呢?他要求的也不多,当然不指望舟儿能入沈家的族谱,只要舟儿平平安安便可以了。
“舟儿。”香梅教唆道,“今天回去吃晚饭多帮沈大哥盛点饭,然后吃完饭喝甜汤的时候给他捏捏肩膀锤锤腿,听话。”
舟儿道:“为什么啊?”
香梅道:“他肯定会心疼你的,你就叫他干爹。”
舟儿听完,想了一阵子,摇了摇头。
香梅道:“这孩子,你娘亲是不是让你听我的?我现在跟你沈大哥过日子,那你叫他一声干爹不是顺理成章的么?”
舟儿道:“等我长大了,也想像沈大哥那样保护你。”
“你……”香梅被这句话呛得哭笑不得,“你还小,等你长大了……当然会很厉害……”
回到家,晚饭已经准备好了。
沈家用饭是分开的,二老在大院,沈三在管家房,仆人端完菜去下人房里,而沈恪的小院平时算上香梅、舟儿也就是三个人。
舟儿把自己关在小书房里不出来,说不饿,不吃饭了。
“守之,咱们先吃。”香梅也是没有办法,挑了些菜放进舟儿用的碗里,赔笑道,“留点儿给他就行了,一会儿我送他房里去。”
沈恪很关心:“到底是怎么回事?”
香梅道:“私塾里的孩子以为他是沈家的下人,回家路上联起手来欺负他,今天被我撞见了。”
沈恪道:“如果是这样,就不会是一天两天的事,平时竟从来没听他抱怨过。”
香梅道:“他要强,疼了偷偷抹眼泪,哪里会和大人说。”
沈恪想了想,道:“我收他为义子,情况会不会好些?”
香梅听见沈恪主动说这话心里十分感动,可还是拿捏不了舟儿的想法,很为难。
沈恪从香梅的神色中猜出一二:“怎么,他不愿意吗?”
香梅道:“其实我也这么想过,可他十岁出头的年纪,还不懂事,以为要受你管教。”
沈恪见香梅心不在焉,夹了一块肉到他的碗里,平和道:“没关系,他有自己的想法是好事。”
香梅端着碗,细嚼慢咽的,想说感激的话又开不了口。
“说到底还是我不争气。”香梅道,“如果我能让人家看得起,便也不会让舟儿受委屈。”
沈恪道:“你很好,只是人们总是需要时间改变偏见,耐心些,没事的。”
香梅心里想着舟儿,没吃几口也下桌了,说要去小书房给舟儿送饭。
沈恪唤了声。
香梅回过头:“怎么?”
沈恪温柔笑道:“你先去哄他,了了我再与你商量一件事。”
*
次日,沈恪找到私塾老先生问清情况。
原来县里丁主簿家的儿子丁茂是私塾里出了名的小霸王,对周围同学一向颐指气使,见舟儿初来乍到就逼他代写功课,哪知舟儿表面上答应,背地里却写了一堆不带脏字的骂人的话在他的本上,这梁子就结下了。丁茂找人一打听,得知舟儿不是沈家正经的公子,只是那叫香梅的男人带来的,于是更加不放在眼里,联合几个富家子弟对舟儿大打出手。
沈恪听完原委,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读书是为明理,虽然舟儿出身微寒,但在这件事上,某些自称书香门第的人未必比他更君子。”
沈恪纵然无官无职可谁都知道他是全身而退的吏部侍郎,现在做的又是文房生意,分号遍布南北,在朝在野人脉极广,哪里是瑜城主簿这样的小官小吏可以得罪的。
丁主簿把小儿丁茂训斥了一顿,第二日就来人到沈府请罪,说要在茶楼宴请沈恪、香梅与舟儿,一并请私塾老先生做中人说和,保证今后再不会发生此类事件。
“舟儿既由你照看,这事你可以做主。”沈恪虽在家但也不打算出面,只对香梅道,“你坐堂中,你的态度就是我们沈家的态度,你的主张就是沈家的主张。”
香梅从西侧走廊踱到堂前,还在揣摩沈恪的话,便见丁家父子、私塾先生和几个小厮都恭敬地站着等候沈家人出面。
他有些怯懦惶然,自己真的能登堂入室么?沈恪明明在家,为什么不陪他来呢。
舟儿拉拉香梅的手:“走呀。”
香梅回过神,是了,他不能怯懦,就算是为舟儿他也要有自己的主张。
沈家大堂的正中挂着一幅铁画银钩的字,两侧有满墙的阁柜,正中一套紫檀木桌案交椅。
沈三道:“公子来了。”
丁主簿没看到沈恪只看到香梅,立刻明白这事是香梅说了算,连忙弯腰赔不是。
香梅从正中进来,先请私塾老先生坐下,然后让舟儿和丁茂两个孩子互相赔礼道歉。
丁主簿道:“这,这这使不得,公子。”
香梅道:“丁茂是做的不对,但舟儿也有还手,孩子本性都不坏,他们自己知道错就行。”
丁主簿顿了顿,堆笑道:“是,是,还是公子大度,茂儿太调皮了,不好教。”
舟儿一看到丁茂走路歪歪斜斜的样子就知道这人肯定在家挨打了,表面和好说要带丁茂去外面玩,结果一到转角就幸灾乐祸地在后面补踢了一脚。
丁茂捂住屁股哎哟哎哟叫起来。
舟儿咧嘴一笑:“在这里欺负你不算本事,往后我功课也要压你一头。”
丁茂哭着求饶答应。
两个孩子打打闹闹的声音远去。
丁主簿以为事情就此了了,暗自庆幸。
香梅这时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慢道:“但孩子口中说出的话,多是从大人口中听到的,丁主簿抱怨孩子难教,不如自己平时注重言行。”
“公子,公子误会了。”丁主簿不想香梅竟说出这么一句话,擦汗道,“丁某人从未教唆茂儿说那些话,是他跟别的孩子学的。”
香梅心平气和道:“我不知道他从哪里学的,我只知道诚实磊落是做人的根本,我虽不是什么尊贵的人,但在沈家本本分分辅助家主照顾老人操持家务,一不造谣生事挑拨邻里,二不欺瞒家主背主为荣,所以心里踏实没什么好怕的,倒是丁主簿你,出身书香门第又是堂堂瑜城的父母官,只要行事坦荡,为什么要担心我误会呢?”
这番话虽然声音不大,但是朴实之中透着坚定。
丁主簿断没想到一个过气风尘之人竟然能直视自己的眼睛定然说出这样合情合理的话,相比之下,倒显得自己是个小人了。他的确是看不起香梅这类人,先前以为是沈恪有些与众不同的癖好,直到见到香梅本人,才知道市井传言都不真切。
“公子见笑了。”丁主簿道,“往后丁某人一定以身作则,绝不会再有凭空诋毁公子的言论举动,还望原谅。”
香梅拿捏分寸没有再计较,便表示愿意与丁主簿讲和。
两边大人讲和了,舟儿和丁茂的矛盾也就此化解。
前堂送客,年节前的这场意外归于平静。
因为香梅之前在木匠店展示的一张四季山景图惊艳众人,而今又在私塾先生面前训子有方说得县官无地自容,关于他曾堕入风尘的流言渐渐少了,越来越多的人愿意相信他如今的品行。
冬夜落雪。
家常菜热腾腾摆在桌上。
香梅握住筷子架在碗边,看着对面正在吃饭神情温和的沈恪,心中感到无比的满足。
这个男人给了他家的温暖,给了他在这个家立足的自信和底气,现在,他想为这个男人多分担一些事情。
“守之,家里的事我现在熟悉了,做得比以前更快,能省出不少精力。”香梅接过沈恪手里的空碗,起身去添饭,“你如果有忙不过的,我也可以帮忙。”
沈恪乘机给香梅的小碗里又夹了一片红烧肉,微笑道:“我的确需要你。”
香梅回到桌前,一脸天真道:“你说你说。”
沈恪没有拿饭碗,却把香梅整个人抱到身前坐着,亲昵道:“你的身子怎么样了?”
香梅的脸倏地红了。
沈恪道:“快快养好,我想与你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