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怪物的相伴指南》纪蝶

2、第 2 章

　　「一见钟情……肤浅的，因对美丽皮囊的觊觎而产生的恋情，却在一瞬间激起灵魂的战栗，在未来的某一天，这种毫无价值，甚至可以说是浅薄的爱会变得深刻吗？」

　　青年凝视着那双颜色浅淡的眼，他听见自己莫名急促鼓动的心跳。那双眼，清澈，纯粹，宛如一汪冷泉，这是在末日到来后，再难以窥见的“色彩”。

　　而让青年心跳加速的人自始至终只是站在原地，哪怕被人用刀架在脖子上，他也没有流露出太多惊惧，或者，愤怒。他只是以极其平静，甚至是有些温和的姿态注视着青年，耐心等待着青年放下戒心。

　　直到久久没有等到青年有所动作，他才有些疑惑地开口询问道：“可以……放下刀了吗？”

　　他努力地想要证明自己：“我真的不是怪物，你看我的血，是红的。”

　　被这么一提醒，青年才从那种头晕目眩的状态中恍惚地回过神来，他后知后觉地想要放下刀，但下一瞬，他又犹豫了，直到用双指快速地按了按眼前人的颈侧，确认手掌下的皮肤是温的，那下面有血流在流动，青年才终于把刀收回刀鞘中。

　　手垂落的瞬间，青年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他似乎有些贪恋指尖上残留下来的温度。

　　“……对不起。”

　　青年已经很久没有怎么和活人交流过了，他许久没有没有使用过的嗓音沙哑滞缓，仿佛老旧收音机里所播放出来的模糊人声，他沉默伫立了许久，终于想起了要对眼前的人道歉。

　　“没关系。”

　　回应青年的，是再温和不过的嗓音，温和得青年耳朵里漾起微微的痒意。

　　「款待——像疲惫的身躯坠入最绵软的床被中，有那么一刻，他贪婪地不想醒来。」

　　“坐吧。”那让青年泛起痒意的声音近在咫尺，明明刚刚还被那么过分地对待，可是那漂亮得、像是幻影一样的人却不曾流露一丝愤怒，他热情地招待了青年。

　　青年回过神的时候，整个人已经被按着，坐在了那张舒服的沙发上。随着身体往下陷，他表露出丝丝不知所措，他绷紧了肌肉，下意识对抗起了这种舒适。

　　“你想要咖啡、热可可还是——”

　　笑吟吟的声音又再次响起，青年下意识抬起头，看见那张让他头晕目眩的脸。

　　“……”

　　只一瞬，青年又低下头去。

　　“……水。”

　　在一众听上去就很不错的饮料中，青年却只干巴巴地吐出一个字来。听到这个答案，青年眼前的人愣了愣，一小会过后，他不厌其烦地再问：“要热的、温的、还是冰的？”

　　“……都可以。”

　　青年的沉默曾一次又一次地终结过许多对话，但这是第一次，他开始为自己的沉默感到不自在，他偷偷打量着眼前人的神色，莫名有些提心吊胆。

　　青年想了好半天，可还没等他想到要补充的对话，他面前的桌子上就多了一杯水。

　　是热的。

　　盛水的玻璃杯设计简约，但在灯光的映衬下，杯沿泛起若有若无的虹光。看得出来，挑选这个玻璃杯的人很有品味。

　　可惜青年根本不懂得欣赏。他拿起玻璃杯，局促地道了声谢：“谢谢。”

　　随后仰头猛地一大口，就把玻璃杯里的水喝光了。

　　“……”

　　喝完后，青年与端着盘子，略微弯着腰，还没能把手里的热可可放在桌子上的银发美人面面相觑。

　　青年的目光在杯子和美人的脸上来回游移着，他似乎是觉得空气安静得有些过分，于是，他仔细想了想，小心翼翼地开了口：“挺……挺好喝的？”

　　美人闻言，似乎笑了一下。

　　“那你还要再喝一点吗？”

　　青年呆呆点了点头，于是，又过了一会，青年眼前又多出一杯水来，只是这次盛水的杯子，容量显然比之前那个要大许多。

　　青年仍然咕咚咕咚地喝完了。喝完水后，当青年即将放下杯子的那一刻，他忽然感到身下的沙发向下陷了几分。

　　美人坐到了青年身边。

　　两人的距离不过几掌。

　　青年拿住水杯的手顿了顿，他莫名紧张起来，身体里所有神经在这一瞬都紧绷了起来。

　　“我叫温明煦。”

　　美人说，他微笑注视着青年，似乎在等待着青年的自我介绍。

　　“我……我……”

　　青年努力回忆着，他是个奇怪的人，竟然连自己的名字都无法流畅地回答出来，过了好一阵，他才终于想起了那个被他遗忘的，他以为再也没有人会呼唤的名字“我叫……洛九。”

　　“那洛九，”温明煦的目光微微往下落，落到洛九乖巧放在腿上的小臂上，“你受伤了。”

　　那伤口狰狞，皮肉外翻，可洛九却自始至终像个没事人一样，反倒要温明煦这样一个陌生人，来提醒他，他受伤了。

　　洛九怔了怔，他顺着温明煦的视线，也看向自己的手臂。看到自己手臂上那可怖的伤口，他神色平常，还没等洛九说些什么，温明煦忽然起身，从角落里拿出一个医药箱。

　　还没等洛九拒绝，温明煦就打开了医药箱，从里面取出棉签、伤药和绷带。

　　“可能会有点疼，你忍忍。”

　　温明煦看着洛九的目光，同情中带着真诚的关切。那双浅色的眼瞳，眸光流转时，好似盈盈春水，让人不知不觉醉溺其中。

　　“砰、砰、砰——！”

　　说这么多，其实只是因为，洛九的心跳又莫名其妙快了起来。他低着头，任由过长的碎发挡住了自己的眉眼。

　　棉签沾着药水，轻柔地在伤口上拂过。伤药清凉，带有强烈的刺激性，可洛九在上药时，却一声不吭。

　　还是温明煦心细，察觉到洛九的身体有些紧绷。

　　“很疼吗？”

　　温明煦就着半跪的姿势，抬头看向洛九。

　　“……不。”

　　洛九却猛然偏开眼去，他顿了顿，好一会才憋出一个字来。

　　温明煦盯着洛九看了一会，似乎理解错什么，他低下头去，在洛九的伤口上轻轻吹了吹。

　　“这样就不疼了。”

　　他拙劣地模仿着记忆中那从未有人对他施展过的“魔法”，随后，对着洛九，轻轻弯了弯眉眼。

　　可让温明煦费解的是，在他记忆中无往不利的“魔法”，放到洛九身上，却失去了效果。洛九的身体好像更紧绷了。

　　「睡觉——夜深，该睡觉了。可是，不，等等……两个男人真的能睡在一起吗？哪怕他们一样都是男人。」

　　热情的款待结束后，夜悄然到来。尽管地下看不到日月轮转，但人在夜深时产生的困意却总能按时到访。

　　温明煦打了哈欠，他的脖子上，是一圈刚刚缠上的纱布，尽管温明煦觉得自己脖子上的伤口如果不仔细看，根本都瞧不出来，但看着洛九越来越愧疚，像是要把自己埋进地里的模样，温明煦还是妥协了。

　　他自然而然地拜托洛九帮自己包扎伤口。

　　洛九包扎伤口的动作很娴熟，仿佛早已做过无数遍——在他自己身上。可不知道为什么，在给温明煦包扎伤口时，他的指尖有些发抖。

　　或许是因为，他很愧疚？

　　温明煦不太确定地想，他很快就把所有想法抛之脑后。困意支配了他的理智，让他现在只想睡觉，不过，在那之前，温明煦还需要再照顾一下突然到访的客人。

　　温明煦拿出了一个备用的枕头。

　　洛九接过枕头，下意识要丢在地上。

　　可温明煦却说：“别睡地上，地上很脏，我还没来得及打扫。”

　　可是不睡地上要睡在哪里？

　　温明煦上床，拍了拍自己的身侧：“上来吧。”

　　洛九的身体僵住了，他不敢动，有些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见洛九久久呆在原地，温明煦失笑：“放心吧，这床不算窄，能躺得下两个人。”

　　这是床窄不窄的问题吗？

　　“我们都是男人，就别在意那么多了吧？”

　　这是都是男人的问题吗？

　　洛九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温明煦是男的。

　　哦，对，他是男的。

　　洛九机械般向那张充满了诱惑的床走去。

　　当灯光熄灭的那一刻，洛九和温明煦盖着同一床被子，眼却始终睁着。

　　男的、男的——洛九脑子里反复循环着这两个字。他渡过了难熬的一夜，且始终没能想明白，为什么他知道温明煦是男的，可心脏却跳得像是要爆炸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