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人说梦》硃雀

6、作戏(小修)

　　这上海滩上的男人们大多是有着些古怪的脾性，那些个终日闹腾的女人恰是正中下怀，三下五除二地哄着，手腕里自是有着套方法将其治着住。然若是刚巧遇上了个不为此性的女子，怕是要花上个十天半个月方才解释清楚内心这股子花肠劲儿，骨子里也便是油然生出些难以琢磨的愧疚感来。或是说这滩上的风流公子们大多有着些飞蛾扑火的“精神”，每每愈是难以把持，便愈是不屈不挠。而这穆家七小姐便是生来带着股让人难以驾驭的性子，粉面樱唇一张，倒也是将这上门示好的公子们治得千依百顺。也怪是人常说七小姐脾性怪异，怕只是摸不透其中变化罢了。
　　叶槐青如今也算是被这七小姐倒打一耙，原本算准的空口放鸽却是生生被这七小姐的背影给堵了起。虽说与那苏大小姐坐的是边上的座儿，斜眼却始终忍不得每每望向七小姐的影，生怕是一个不小心便被戳了谎。叶槐青这一来二去，苏流琪自然是看出些名堂，却也不知各种原因，便只是借口洗漱中途稍许离了场。
　　郑正秋的《洞房花烛》当下也算是名片，影院里来来往往四处是等待排票的人儿。苏流琪倚身在长廊的躺椅上坐下，东张西望了一会儿，便又失了兴致。抬头间方欲回映厅，却是稍许停了脚步，继而背着映厅反向走去。

　　“我原以为穆家七小姐只对那些京戏儿有兴趣，想不到竟是在这里遇上了。”
　　穆云书回过头去，恰是遇上了苏大小姐打量的目光，面上不由是尴尬了几分。然毕竟是见过世面的人，神色里的慌张劲儿一会功夫便都抹了去。
　　“原来是苏家大小姐，”云书佯装笑意，手心却早已冒了汗，“今个儿还真是巧，苏小姐平日也不像是好这口的人，莫不是有人邀着怕是提不起这档兴致罢？”
　　“七小姐一张伶牙利嘴，既然是猜中了，流琪还狡辩不成？”苏流琪一路笑着，转而弯到了云书身旁，话语里倒也是询问，“七小姐怕也不是一人吧？”
　　“说起来是受了邀的，却是到了地儿不见了人的踪影。”
　　“哦？”苏家大小姐挑起眉，一脸戏弄，“这么说是哪家个不知好歹的公子给七小姐你放了只不大不小的鸽子？”
　　“苏小姐若定是要这般说，云书也不得不承认。”
　　“既然如此，七小姐不如与流琪一道坐，也好多个伴来。”
　　云书抬起头，苏流琪目中闪烁，却倒也真是人让人捉摸不透其中心思，想也是自个儿吊得自个如今这般处境，有了台阶自然也是顺着下了。而这上海滩上的小姐们便都是如此，即便心中有着百般不愿意，面上也是自然得很。好像七小姐如今这般，虽是记得那夜舞会上这苏流琪与叶槐青的百般纠缠，堆满笑嫣的模样也只能让人以为两人怕是多日不见的姐妹罢了。
　　点头应了邀，两人便是挽手进了映厅。

　　若说叶槐青是风筝，那七小姐大约便是线。牵住了是甩不开也躲不去。牵不住便是缠着凌乱的枯枝乱了方向。才不过半场的功夫，七小姐便是从幕前的佳座移驾到了自己面前，叶槐青面上的神情自然是可想而知的失措。一时间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原先纹丝不乱的发上也是多了些慌乱的痕迹。这苏流琪倒是不紧不慢，伸手拉开了一边的座儿，对着七小姐硬是作了个“请”的手势。云书自也是如常坐下，眉眼间却是不自然地瞟着叶槐青的神情。原先心里是有些气着的，见到叶槐青这般，也竟是不知如何发作起来，更何况三人一台戏，靠的都是面上演起的功夫。
　　片子是照常放着，这叶槐青却是七上八下的很。面上早已于那苏家大小姐说起了这事的来龙去脉，谁知这宾主不分的苏流琪竟是生生将那七小姐拉了来，这下于情于理就算他叶槐青再怎么解释在七小姐眼里大约也只能是一团乱罢了。这般想着，叶槐青更是懊恼起来，想那七小姐也是心思慎密之人，自己竟是这般乱了自己设下的套。
　　各人怀着各人的心思，只有那苏家大小姐一脸自在模样，许是大咧的个性使然，亦许是心中早已打准了算盘。这不，方才回来没多久，苏流琪很快又是一副无精打采，起身作了个抱歉地手势，转而便是出了映厅。于是这座儿上就只剩下面面相觑的两人，也不说话，只是这样坐着，气氛却倒是紧张得很。
　　叶槐青心里自然是闷得慌，却也不知如何开口破了这僵局。而这七小姐倒也是佯装自若得很，眉目中大约是看这电影看得入了迷，眼角竟是泛着许隐约的泪光。想了好一阵，那苏流琪似是脚底抹油似的不见了踪影，叶槐青硬下心来开了口，语气里却依旧是颤抖得厉害。
　　“七小姐一再推脱，叶某本以为七小姐……”
　　“不喜欢这洋人的玩意儿是吧？”
　　话音未落，却被面前人生生地抢了白，叶槐青面上一阵青紫，便也只好是故作镇定地点了头。这七小姐似却是并不在意，端了端先前的架子，也是听不出什么情绪地继续着。
　　“云书也是考虑了些许时候，觉着既然叶先生这般盛情，云书拿了票，也不好空口给叶先生放着鸽子。想是忘了叶先生也是诸事缠身忙于交际的人，区区穆家七小姐又怎么值得先生花那么多心思呢？”
　　这话说得是不急不缓语气却撂下一处嗔怪，也难怪这叶槐青听得没了言语，人道是穆家七小姐得理不饶人，如今也算是给他叶槐青亲身体验了一番。嘴上争是不过，叶槐青便是想躲，虽是面子上过意不去，身子却依旧起了来。
　　“叶先生这是……？”
　　“我看苏小姐出这映厅也好些时候了，想是别出了什么岔子。七小姐这边先看着，容叶某去外寻着这苏大小姐。”
　　明眼人自然是看得这七小姐面上的不悦，唯是那叶槐青头也不回地出了去，留下那边儿座上瞪眼瞎望的七小姐自顾自得生起了闷气。

　　原本算上的是下半场电影的功夫，苏流琪便是在边上的小摊上买了些零嘴打发时间。这苏流琪说是小姐，却对这吃喝也是没什么讲究。正是小嚼着一番，却是转眼间望见对眼匆忙出了映厅的叶槐青。
　　“我说大小姐，您这是去了哪儿，让我好是一顿找。”叶槐青一路朝苏流琪走来，面上是斥责的模样。
　　“我这不好好地在这吃着东西么，”苏流琪说着收起纸巾抹了抹满是油水的嘴角，一脸笑意，“倒是叶先生你，不好好陪着你的七小姐，倒是跑出来找我做什么？”
　　“大小姐啊大小姐，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你自作主张带着云书过来，我也不会这般尴尬好伐。”
　　苏流琪倒是一脸不解起来，神情确是无辜得很，“尴尬？你是邀了她来看这《洞房花烛》，人家应了邀你却又东躲西藏的，我这不是顺水推舟作个人情给你么？”
　　这苏流琪说得是理所应当，叶槐青自是被噎得没了辩解，只好是自认霉气得点着头，满脸无奈。
　　“是是是，大小姐。你这顺水人情做的还这是让叶某佩服不已啊。”
　　也不知这苏流琪是真没有察觉叶槐青面上的无可奈何还是骨子里透着的傻劲儿，竟是附和着接了话去，“本小姐怎么说也是留过洋的人，就叶先生你那点心思，我哪会看不透呢。”说完竟露出个孩子气的笑容，更是让那面前人窝火起来。
　　叶槐青这下是忍无可忍握紧掌心，抑着不去冲这苏家大小姐发作几分，却是隐约间听得这大小姐又是一阵大呼小叫。方才是抬了头，却见七小姐落下的眉目，自然是倒抽一口冷气，愣得没了动作。

　　“叶先生中途离了场子，说是苏小姐没了影儿，得自个出来寻寻。”云书笑着接过苏流琪递上的热茶，抿起嘴就了小口，“我是想着怎么找着找着你两人都没了影，便是寻着出了映厅，想是苏小姐和叶先生在这儿聊得起了念头，一时间忘了周遭变换罢。”
　　苏流琪倒也是见怪不怪，点着头应着方才七小姐的话儿，举手间又是塞下了些瓜子儿，“七小姐说得是一半一半。起先是我找的摊儿，也不知是性子还是怎么地，流琪确实对那片子提不起半点兴趣。想来倒也是不如来这剧院边上的小摊上磕上一两叠瓜子儿，一来流琪身在西洋地方许久留恋着这摊上小吃的味儿，二来也好打发打发时间。却是方才见着了叶先生，才知道出来这么些时候乱了七小姐和先生的心思，流琪天性是好着玩儿，没怎么顾虑两位，也是在此说声抱歉了。”
　　“苏小姐也不必将事情讲得这般严重，云书也只是同叶先生一般有些急了，方才出了厅子来外头寻寻。”
　　两人一来一往的，倒也是听不出什么别样来，却是苦了边上的叶槐青，额上早是密密麻麻落下细珠一片。也只是坐在一边干着急的模样，毕竟这两个小姐一人一语的，恰是丝毫不容他插得一句。叶槐青此刻还真是头晕目眩不自知，谁料那苏流琪竟忽是转过身来，冷不防丢了其一句。
　　“说起来这片子也是叶先生请的课，这一顿若是七小姐待见，不如就在这小场子上吃上一番，算是我苏流琪的谢礼如何？”
　　叶槐青听得便又是冷汗直流，要说穆家七小姐多少也算是前朝重臣后裔，做事不看门面也看规矩。被这苏流琪一般一闹，岂不是坏了门面不算还顶了个不合规矩的名号。
　　“苏小姐这般倒是让叶某下不了台了，区区一场电影而已，也是不用这般客气的。”叶槐青想罢便是替七小姐推这哪苏流琪的约儿，冲着面前人儿是一阵阵地使着眼色，瞪大的眸子里怕是连那孩儿们手上的弹珠球都已是显得不足相媲。
　　“叶先生这是哪里的话，既然苏小姐一片心意，不如大家伙儿好好坐下来吃上一顿。先前家父在世的时候云书也没什么机会体味这摊上的零嘴儿，这下也算是沾着叶先生的光了。”七小姐笑意盎然，不去领那叶槐青的人情，点头却是应了苏流琪的请。
　　“既然七小姐都答应了，叶先生若是在推脱就是看不起流琪了。”苏流琪转过身，冲着叶槐青僵直的面就是一阵浅语。
　　事情既然是到了这个份上，叶槐青自是只得悻悻允了去。

　　而待到这三人侃谈完大约已是深夜的功夫。七小姐早些备着车，便是邀约送那其余两人一道回去。谁料这苏大小姐竟是不知怎么地耍起了脾气，非说要些什么饭后百步这般的话。想着也是无奈，叶槐青便是只好留下陪着苏流琪，生怕是出了什么事儿到时候于那苏老爷子不好交代。云书心里自然是几百个不愿意，然面上却也只能是一笑而过罢了。
　　饭自然是吃的不顺心，更何况三人各怀鬼胎，各种变化亦是如这戏剧般叫人看不清摸不透罢了。

作者有话说

　　上周实在太过繁忙。长久未更，请求谅解中。。
今日恢复日更或隔日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