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一章、人世红尘（颈） ...
-
韩咏燕轻轻倚在墙上，这里可以看到一丝惨淡的灯光。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指，想试着活动几下，却只觉疼痛难忍，便也不敢再动。他抬手，用手背轻抚另一只手的四根手指，静静闭上双眼。
熹微的晨光，淡淡地映在他的脸上，苍白的脸颊落上了一层飘渺的红晕。他便轻轻睁开了眼睛，望着那遥远的光辉。
袅袅婷婷的一个绿色影子，是郑湘雀跑来看他。她穿一身极素雅的衣裙，浅绿色如同初春的柳枝。她跪坐在外面，轻轻握住栅栏，柔声问道：“韩少侠，你怎么样了？”韩咏燕淡淡一笑，道：“我没事，郑姑娘，你尽可放心。”郑湘雀望着韩咏燕苍白的脸颊，踌躇片刻，低下头去，带着深深的歉疚，低声道：“对不起，韩公子……都是奴连累了你。”
韩咏燕摇了摇头，道：“你不必歉疚，我自问行事从不愧于天地，如今身陷囹圄，也并非你我之过，算不得什么。”郑湘雀听韩咏燕安慰她，也便点了点头，复又问道：“他们……没有伤害你吧？”
韩咏燕不由心里一紧，顾不得痛楚，忙将双手藏起，摇了摇头。郑湘雀见他神色动作有异，便知是怎么回事，只紧盯着他的手臂，道：“韩公子，能让奴瞧瞧你的手么？”
韩咏燕见郑湘雀问起，也便不再遮掩，将双手从背后转出。郑湘雀伸出手去，托住他左手受刑的四根手指，看着看着，泪水便不由自主的滚落。韩咏燕看她落泪，心中反觉过意不去，劝道：“郑姑娘，你不必如此，我……不要紧的。”
郑湘雀拭了拭泪，叹道：“都被折磨成这个样子，哪里还有不要紧的……”韩咏燕摇头道：“我真的没关系……”说着轻轻缩回自己的手，却被郑湘雀反握住了腕子，不得已也只好不再动了。郑湘雀轻抚着他的手指，低声问道：“是不是痛得很厉害？”
韩咏燕摇了摇头，道：“我说过没关系，这一点小伤算不了什么。”郑湘雀却自怀中取出一瓶药来，低声道：“奴猜他们不会放过你，便带了瓶药水来。心里想着若用不上是最好，若不幸，也好为你治伤。”说罢放开他的手，取下瓶塞，以棉花沾上药水，轻轻抹在他手指上。
韩咏燕低头不语，他知道这药水的分量。他低声道：“郑姑娘此恩，永不敢忘。待到日后，必当报答。”郑湘雀摇了摇头，抬起泪眼，望着他俊秀出尘的容颜，不由得轻叹一声。她身为烟花女子，所见世上千恩万情，俱是用银钱所获，真情何其寥寥，心下早就苍凉了。可韩咏燕这份仗义情怀，用多少银钱也难买，尽管韩咏燕小上她四五岁，竟也不由动心。
“好一对苦命鸳鸯！”不知何时，长安令那位次子竟已在郑湘雀身后了。韩咏燕冷笑一声，道：“哼，何出此言？！”那少爷笑道：“你们两个，卿卿我我的，还不是鸳鸯？可惜呀可惜，就是有一只翅膀被夹断了，想飞也飞不了啦。”
韩咏燕冷冷一笑，道：“哼，你纵情声色，便当别人也一样纸醉金迷？惺惺相惜之意，你却能曲解至此！当日我见你欺凌弱女，若不出手于心难安；今日我因昔时之事身陷囹圄，她不来此又于心何安？可笑你枉读圣贤之书，行事为人，不过仍是个小人而已！”
见韩咏燕仍旧如此，郑湘雀心下担忧，低声道：“韩公子！你就说句软话吧！”韩咏燕却冷笑一声，扬声道：“哼！士可杀、不可辱！！要我韩咏燕委曲求全、苟且偷生，岂非荒唐之至？！我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那少爷气得全身颤抖，指着韩咏燕骂道：“你你你——！我看你是还没被夹够！要不要我把你那几根指头夹断了！”韩咏燕长笑一声，冷哼道：“我的生死只在你一言之间，以此恐吓我，岂非多此一举！！”
郑湘雀见那少爷已是面色铁青，急得扯了扯韩咏燕的衣袖，叫他不要再说。韩咏燕用力一收广袖，冷笑一声。那少爷气得跳脚，跺着脚嚷道：“把夹棍给我拿来！往死里夹他！拿来！”
郑湘雀见他们又要对韩咏燕用刑，忙将韩咏燕双手握在自己手心里，哭道：“二少爷，你就放过他吧，都是奴的错，他不过多了份侠义心肠罢了……”那少爷见郑湘雀为韩咏燕求情，竟叹息一声，道：“阿雀，我愿用重金为你赎身，你为何还是要回去呢？”郑湘雀低下头去，抚摸着韩咏燕受伤的手指，垂泪道：“你瞧你方才说的话……又哪里是真心待奴，奴倒是宁愿与姊妹们相依为命……”
“那你就肯为这小子芳心暗许？”那少爷突然怒目圆睁，逼视着郑湘雀。郑湘雀握着韩咏燕的手，哀声道：“奴从未见过韩公子这样侠义心肠……奴虽是风尘女子，也敬佩韩公子义薄云天、宁死不屈……”
韩咏燕反倒惊讶。他没想到这女子会如此看他，更想不到这二人竟是如此关系。那少爷见郑湘雀只用双手护着韩咏燕十指，心头忽的燃起无名之火，高声道：“把她拉开！夹他，今天你们不把他的手指头夹断了，明儿个爷就把你们的手指头夹断了！”
眼见他们又要把夹棍套在他手上，郑湘雀心中忽的一阵剧痛，尖叫道：“等一等！”说罢便转向那少爷，道：“若是奴从了你，你是否就肯放过韩公子？”
那少爷惊了一惊，望着郑湘雀。郑湘雀将心一横，道：“奴从了你！你不要再折磨韩公子了！你若不依，奴现在便死在你面前！”韩咏燕惊叫道：“郑姑娘……你——不可——”
那少爷看了看韩咏燕，又看了看郑湘雀。郑湘雀忽的从袖中取出一把解腕匕首，对准自己的喉咙。那少爷吃了一惊，忙道：“别，阿雀，我依你便是——赶紧给我把夹棍拿走！——阿雀，把、把刀放下，别这样。”
郑湘雀收起了匕首，留恋地望了韩咏燕一眼，柔声道：“韩公子，奴走了……你要保重。”说着不由得垂下泪来。韩咏燕见她如此，心中亦是凄伤不已，道：“郑姑娘，此恩此情，韩咏燕永志不忘，纵然来世结草衔环亦当报答。”
郑湘雀凄声笑道：“燕儿衔环……倒也相配……只要你好好的，谁要你报答……”说罢便头也不回地去了。那少爷望了韩咏燕一眼，也同郑湘雀一道走了。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一章、人世红尘（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