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传》·梦月纵歌·

11、第三章、剑舞秋颜（颈）

　　女子不由一惊，脱口道：“你不是修习祝融之术？怎么会用出这招？”少年冷笑道：“以我自身的句芒之力，确是不足，但师姐如何便知我身上无那攀枝蛊之类的物事？”见女子狼狈逃开却仍是被那灵气所伤，少年轻轻地笑着，道：“秋声转影。”

　　望着女子在一片金芒幻作的枯叶中左支右绌，少年轻笑道：“师姐，还要再战么？”

　　女子咬牙，道：“论法术我拼不过你，但我们用武学瞧瞧！说好只准用武学，都不许动法术！……还有，你那些蛊物之类的也不许用！”少年秀眉一挑，轻笑道：“也好。”说罢长剑一挥，施展一式寒光开云剑。少年青丝舞动，如长虹逝空。

　　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能力一般，女子随手挡开了少年的剑气，道：“三元震雨！”少年冷然一笑，水袖轻挥，亦似是为了向女子表明自己的功力绝不逊于她一般，轻轻将那如雨剑气一手打散。

　　夜空之上，明月已至中天，此刻已是深夜。几团疏星点点散在空中，慵懒地安适在那一方天宇。瑶华城中的一切，对于它们似乎只是一场戏，一场凡人的相争之心，暗暗地流在人间。

　　杨柳的枝桠随风摇摆，风则随着两名争强好胜的少年男女的衣袂飞舞。瑶华城、青城山，此刻像是一座朔雪冰封的火山，外表平静杳无波澜，内里却有如火焰的翻腾，随时便要喷涌而出！

　　两团影子，无休无止的萦绕着剑气的锋芒与华彩，如流星般带动着一条条波澜，交织成光影剑影，无休无止地旋转飞舞，宛如大海的瑶华城，静谧如处子，但此刻，却被风儿带起波澜，欢欣而疯狂地跃动。

　　剑气凝成飞瀑，倏然溅落下几点猩红，分不清是那疯狂的蓝影，抑或是邪魅的魔魂。光影凌空狂舞，映得暗夜之中一片苍白，点点触目惊心的血红。刹那间剑啸长空、刹那间天地动容，惟余剑芒携着毁天灭地的气势，诛玉兔、弑金乌；湮沧海、灭昆仑；毁苍冥、震九州！

　　倏而，数柄长剑，在空中卷出捕猎星辰的围场，鸣啸苍天。南斗北斗，主宰生生死死，司命星辰，主宰人的祸福，但又如何奈何得了这魅然魔影。什么金阙至尊，什么紫微大帝，全然是苍白无力。璇玑为之甘愿堕落凡间，玉衡为之顿失星光华彩，——再无退路。

　　风，疯狂地席卷，如海潮般漫荡着铺天盖地。方才那一片恬静中的动荡，已是全然被那疯狂的求胜之心取而代之，继而溅开了星星点点的殷红。

　　几点红色难分胜负，二人依旧是无止境地缠斗着，少年心下有些烦躁，武力终非他所长，以他的体质，更是容易受伤，方才应下不动法术，更是扬短避长了。但他却也不愿毁约，毕竟背弃承诺，终非君子所为。

　　然而看到女子略带点得意的脸，以少年的傲然性子又怎会轻易服输，咬咬牙，轻蔑一笑，道：“武学并非我所长，你逼我舍弃法术，以你之优敌我之劣，尚且同我缠斗了如此之久，且是拼得两败俱伤。倘若当真认真动手，谁胜谁负，怕是已然明了了吧。”

　　“我说了！论法术我拼不过你，现在我是跟你比武学！要说这会儿我已经略站了些上风，你愿意投降，我也接受；不愿意，就别多话了！”女子挑挑秀眉，笑了一笑，顺手便又是一式三元震雨。少年避无可避，挥剑挡起，一袭黑白色调的道袍上便又洇上了几许血痕。

　　少年咬上自己淡色薄唇，此刻他已无力再施展那疗伤的法术，唯有自己强忍身上伤痛，以攻为守，挥剑向女子逼去。女子微微冷笑，身子一矮，长剑直取少年心口。少年骤然错身，侧了身子闪避，却仍是让那一剑伤了左臂。少年长眉一紧，迅即出剑，剑锋刺入女子右臂，便是鲜血散落。

　　女子微微唤了一声，但似并不甚在意地退开了，觑着少年，眯缝着眼睛一笑，猝不及防间倏抬左手，使出一式飞尘掣云来。狂暴的沙尘自地面扬起，卷逝了一片青碧的翠草，便硬生生的向少年冲去。

　　少年闪避不及，唯有任由这灵气深深击中他身子，在他身上掠出难以胜数的血痕，深深浅浅，妖红的血刹那间散落，星星点点的落到地上。少年无力地跌坐在地，淡色的薄唇刹那之间被染成冶艳的红。

　　女子的剑锋迅即悬上他喉咙，笑道：“怎样，认输了吧！”韩咏燕抬起凤眼，轻蔑一笑，冷声道：“你用诈欺我，怎能算是你胜！”钟鸾挑衅地一笑，道：“兵不厌诈！你总该知道吧？”
　　“哦？”少年扬眉一笑，右手竟而弃了长剑，微微抬起，那手上竟泛起了淡紫色的光芒，妖艳邪魅。这浅色的紫，本是那样地优雅和高贵，但此时此刻在那全身染血的少年手中，竟是妖邪至此。

　　浅紫转为深紫，光华流转之际，更觉妖魅诡异。韩咏燕抬起右手，挥掌向钟鸾击去。那一团紫便离了他手，向钟鸾呼啸而去。看着钟鸾被那团紫芒吞噬击倒，韩咏燕持剑站起，将剑锋抵在钟鸾喉间，冷笑道：“该认输的是我、还是你？”

　　钟鸾咬牙，闭上眼睛。韩咏燕知她如此便是已经认输了，便收了长剑，寒声道：“给我滚出瑶华。”他语气冷漠，措辞更是半点客气的意思也无，只是声音却虚弱苍白，听得出来他伤得不轻。

　　钟鸾讶异地睁眼，自幼时何人敢同她如此对话，本待发作，想想方才大战一场，自己动用欺术尚为他所败，又凭何同他再争，也唯有冷哼一声，撑起身子，离开瑶华城。

　　少年轻轻抬手拭去唇边血迹，不适地抚上心口，勉力回了房里。苍白的月色映在苍白的土地上，碎了一地银白的碎光。

　　回身闭上房门，韩咏燕坐回床边，卸下一件被剑气灵气破损得七零八落的道袍，仅余一件白色的里衣，染着鲜血。他咬牙，迅速揭开被鲜血与皮肉相粘连的衣衫，鲜血在暖色的灯光映照之下，更显妖红。

　　“宗澜，你回来了。”一旁睡着的宗阳竟而轻轻开了口，披衣坐起，并没看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冷冷道：“你同她，谁胜谁负？”

　　“师兄不是说我资质奇佳？自然是我胜，只是被她用计伤了。”韩咏燕淡淡答道，声音平静，听不出是喜悦抑或无奈，却是十二万分的虚弱无力。

　　宗阳皱了皱眉，伸手扯住他左臂拉至身前，细看他伤口。深深浅浅难以计数的伤痕，洇着血，何尝像是与人比武负伤，倒更像是被人抓了去严刑拷打一番。宗阳却知道伤成这个样子定然是对手学艺不精又手下毫不容情所致，不禁叹息一声，道：“我不会那疗伤的法术，手边也没有什么好的伤药，只有这几瓶润雪散，暂先替你敷上。”说罢取出一只琉璃瓶儿，从中倾出如雪般的药末，涂在韩咏燕手臂上。

　　少年惊诧地看了面前这位冷若冰霜的师兄一眼，迅速抽回了自己的手臂，摇头道：“多谢师兄，……我不必你如此关照……”宗阳见他神色有异，微微诧异道：“你怎么了？”

　　“不……我不需师兄如此照顾……这伤我自己医治就好。”韩咏燕迅速摇摇头，拉过一件白色中衣胡乱披上，又道，“师兄……你睡吧，我自己可以……”宗阳皱眉道：“你究竟怎么了？……你是男子，我也是，有什么需要回避的吗？”

　　“我不是因为这个……师兄不必多问。”韩咏燕仍是摇头拒绝。宗阳见他坚决，便无奈叹息一声，道：“如此，你自己当心。上过药便也歇下吧。”

　　“……是。”韩咏燕低低答应一声，片刻后又低低叫了声“师兄”。宗阳抬眼问道：“何事？”

　　“我……之前多有失礼之处……还请谅解。”韩咏燕咬咬嘴唇，终于说出这一句道歉之语。宗阳先是一怔继而释然，微笑道：“无妨，师兄弟之间何苦要计较这个。”说着轻轻拍拍少年的头发，安慰道：“刚刚进入青城山的时候，我也一样仗着天赋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我们倒是一样的。”

　　“不，我不是……”韩咏燕张了张嘴却欲言又止，只是摇摇头道：“多谢。”

　　次日清晨，从清霄殿出来，韩咏燕先自去了后山灵丹室，取了几瓶采露丹来，以暖影诀自行治愈身上伤痕，方到了断风台。虚尘、宗阳以及其他几名弟子已先到了，宗阳知他去灵丹室取药，也不曾说什么，但虚尘却并不知韩咏燕与钟鸾比武受伤之事，便要韩咏燕日后到得稍早些。众人见过了礼，虚尘便又吩咐道：“宗阳，你先带你宗澜师弟去，暂先将一些武学心法传授与他。他天赋异秉，你更要尽心尽力。宗乔，你跟我来。”说罢又指了哪一位弟子教授哪一位弟子，哪些人要如何修炼，等一阵子要考量哪些人的修为。众人齐齐应了声“是”，便各自走开，宗阳向韩咏燕使了个眼色，两人便一道去了。

　　行至一旁，宗阳便向韩咏燕说道：“你自己已有了些功夫，我却也不必从头教起。我问你，你修为到了哪里？”韩咏燕反问道：“师兄所说的是修真之境？还是我现在会了什么功夫？”宗阳想了想道：“你都告诉我。”韩咏燕淡淡道：“修真是到了旋照初期，所会的功夫么……”他略一沉吟，道：“流光诀、沉光阑幻、冰林诀、飞雪诀、冰雨浪潮、绝尘焰、风生火起、赤炎烈波、狂沙诀；寒光开云剑、封天撼地剑、转霄归夜剑、日暮汉宫、朱砂变；紫华凝碧式。……应该就是这些吧。”

　　“旋照初期？……真是大出我意料，我也不过刚刚步入旋照罢了。若是如此，我们两个倒是也能打一个平手。”宗阳微微吃惊，继而便微笑。韩咏燕长眉微挑，轻笑道：“不然今日午后我们切磋切磋？”宗阳摇头笑道：“你和淇源是还没有打够吗？”韩咏燕冷哼道：“当然没有，当真打起来她怎么是我的对手，单拼武学倒是还可以打一打。”

　　“……你就这么不懂战术吗？她最擅长的就是武学，你擅长的却是法术……你这是以己之短搏人之长啊。”宗阳无奈叹息。韩咏燕无所谓地笑了笑，回道：“若不如此，还打什么，我初始时确实是在用法术……但是那样的话根本没办法过招。况且后来我也应承了她不用法术。”

　　“……唉，算了，我不跟你争论这些。让我想想……这样的话，我把绝风凛尘剑的心法告诉你，你练一练也好。”韩咏燕摇摇头道：“绝风凛尘剑的心法我早就记下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灵力不受我的控制……无法聚力施用。”宗阳听了也皱眉道：“难道是你修为还不够？如此，我同你去见师父，问问师父这是为何。”

　　“这倒算不得什么。”虚尘听宗阳说罢，便捻须微笑道，“宗阳、宗澜，你二人俱是天赋异禀，便难免有些好高骛远、急于求成了。以他修为，如今尚且无法修习此式，自身灵力也达不到那等境界。你不如先教一些如诀魂飞影剑或是斩月化清剑等剑术。等到修为再上一个台阶，——大约步入旋照中期之后，再来试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