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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暴君 ...

  •   不过这本来也不是什么值得隐瞒的事,既然忆无心问了,李霸地干脆便承认下来。
      “你不知道在龙虎山的时候她有多能闹腾,”李霸地说,“那种话我都不好跟你说。最后决战也是她差点弄死嚓哈雷,就是当时西苗联军一个将领,我不记得她才有鬼。说起来你们也算姚明月的亲人,怎么也跟我一样是从外面赶回来的?”
      忆无心答道:“我们本来在别处避难,本以为母亲在苗疆相对安全,不会受到魔世波及;没想到,苗疆竟然一夕之间改天换日。”姚金池只是低下头轻轻叹气。
      李霸地试着宽慰她们:“姚明月那么早就跳反竞日孤鸣,苍狼继位后于情于理都得给她一个处置。往好了想,起码你们还有机会见她一面。乱世中,又有几个人能在和亲人分别时说上话?”
      忆无心说:“于理,坤仪载星你说得没错;可是于情,无论怎样,她终究是我的母亲。若我能赶上她的最后一面,便是再好不过……”
      马车突然颠了一颠,接着停下了。李霸地撩开帘子一看,马车不知什么时候钻进了一小片树林。李霸地跳下车去,质问车夫:“怎么没在道上走?”
      车夫说:“大侠,爷爷,你别着急。刚才的动静你们没感觉出来吗?前边有人在打架。”
      忆无心也掀开帘子下车。她说:“没错,地底的确有一股颤动,是武学招式的轰击。”
      李霸地心说什么神仙打个架地动山摇的,转念一想这里是金光,他立刻就理解了。
      忆无心往林子外面走,要去看个究竟;李霸地小跑两步,在树林边缘拉住她,自己上前一步,透过树枝间的缝隙看去。此时最后一缕日光刚刚收起,整片平原笼罩在朦胧的夜色之下。但在城墙之外打斗的两人却是散发着夺目光彩——
      一红一白,两道不断飞舞的光辉纠缠着。红色的身影举手投足间迸发出猛烈的赤色火光,却拦不住白色身影铺天盖地,气吞日月的强劲内力。随着忆无心一声“还有第三人”的惊呼,蓝色的身影自红色火光深处显出身形来。蓝色人影迅速与白色人影站在一处,运功,起势,四散的内劲在空中划出华丽的轨迹,竟是无比优美的合力一招!
      李霸地和忆无心都被这样的招式所震慑,等红色人影被打退,他们发自内心地生出赞叹之情来。
      “我从未想过,还能见到那样的招式。”忆无心整理了一下帽子,“这个武林,真正是多姿多彩。”
      李霸地招呼她回马车:“那也得注意安全啊,你看你一个劲往前冲,是真不怕被人家的气劲波及到。”他转头又去招呼躲在车厢后面的车夫:“喂,阿伯!别人打完了,咱们也该走了吧?”
      有了共同见证的事,两名少年的友谊便有了切入点。在接下来的路程,李霸地与忆无心聊得还算投机。等到了瓦勒镇与苗疆的边界时,忆无心已然改口叫李霸地“阿星哥”了。
      剩下的路程李霸地较为熟悉,便自告奋勇前去带路。然而姚金池却是对苗王宫了如指掌,带着三人走了一条看起来不明显,但是近了很多的小路。
      “我曾是竞日孤鸣的侍女,千雪王爷总是沿着这条路从外面返回王宫。”姚金池低下头去,掩饰嘴角的浅笑,“若不然,被竞王爷发现,他便又要抄写那让他头痛的《定性书》了。你们看,那便是苗王宫的大门,那人……”
      姚金池一顿:“是……苗王。”
      苍狼竟然亲自来到苗王宫门口迎接,这多少让李霸地有点受宠若惊。以这段时间的书信往来看,平时光是奏折和各种公务都让他忙得不可开交,更不用说在新旧势力中的应酬和斡旋了。如今他愿意在工作之余抽空为自己接风,也是一种难能可贵。苍狼自然地揽过李霸地的肩,将他引向王座附近,一如他们在龙虎山上那般。苍狼的掌心在李霸地肩上微微发着烫,他牵着李霸地的手,千言万语被他封存在一贯温柔的微笑里。
      忘今焉从大殿一边走出来,看着李霸地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李霸地笑着朝他挥了挥手,接着站直身子,正儿八经对忘今焉行了一个学生礼。忘今焉捋胡子的手顿了顿,神情终究还是缓和下来一些。
      苍狼以宾客之礼接待姚金池和忆无心,她们被安排在后殿居住。苍狼在后花园摆了一桌酒菜,邀请三人小聚。在这里,李霸地才第一次完整听说姚金池与忆无心的过去。
      忆无心无心吃喝,她坚持要先去看望姚明月。李霸地起身也要去,被苍狼拉住。
      “她们母女叙旧,你别去打扰的好。”苍狼说,“况且,你我二人便无话可谈了吗?与孤王讲讲瓦勒镇的事如何?”
      李霸地又坐下了。尚在瓦勒镇时,那里的一分一秒都感觉格外漫长;如今要他复述,他反而觉得似乎没什么能说的。世乱才武的遭遇,士兵在自己眼前的惨亡,以及自己终于第一次开了杀戒——
      李霸地说:“我从头讲吧。”
      话却是越讲越多。那些本以为会遗忘的细节,随着讲述愈发清晰起来,在他的喉头拥挤着,争先恐后地要李霸地将它们倾泻出去。
      苍狼一边听,一边拿了只碗,为李霸地夹菜。他布置的菜色很丰盛,有油光水滑的嫩黄色烧鸡,也有炖得软烂,卧在一个瓷盆里的黑鱼汤,还有各色瓜果糕点,绕着鱼汤花花绿绿摆了一桌。等李霸地停下来喝水的功夫,他才将碗搁在李霸地眼前:“真是精彩的故事。这一战,你的收获应当不小。”
      李霸地有点想说,最大的收获是他主动让手上沾了血。但是仔细想想龙晓月曾提过,哪怕是苍狼,他还在当王子的时候也曾面不改色地击杀过百武会的笑不老。在这个世界,杀人本就是平常的事情。
      于是李霸地回道:“没什么,就是世乱才武有点吓人,下次去瓦勒我绝对不跟他单独待一个屋。好像没看见撼天阙他们?”
      苍狼点点头:“撼天阙将三部宝典修习要诀悉数传与我后,日前才与舅父一同离开苗疆,去游历九界。你寻他们有事?”
      李霸地说:“那倒没有,我随便问问。要说撼天阙,他好像就喜欢找别人打架,我之前在路上还看见一场,打得可玄乎了我跟你说……无心小妹,你回来了?”
      忆无心的神情有些落寞。她低低应了一声“阿星哥”,坐下来,拿起筷子,停了一会,又把筷子放下去。
      “忆无心谢苗王好意。”忆无心站起来朝苍狼行礼,“母亲所作所为,忆无心无话可说,只求苗王……”
      “断无可能!”苍越孤鸣站起身来,“她是竞日孤鸣党羽,更是前朝叛臣,孤王留她无用!孤王体谅你年少失母,让你们见面已是仁慈。此事不用再提,你且退下。”
      忆无心沉默着,终究哽咽着应了声“是”,回到苍越孤鸣为她安排的住处里去。
      李霸地也站起来:“那该我去了,你忙你的吧。这会不饿,我回来再吃饭。姚明月关哪了?”
      接引李霸地的是名花发白须的中年男人,名为白日无迹。但是他的发音非常神奇,李霸地怎么听他都好像是叫“白日无假”,最后他把名字写了出来才结束争论。
      “我与姚明月是旧识,对她十分熟悉,因此苗王才安排我来为你引路。”白日无迹介绍说,“她的脾性暴躁,喜怒无常,你应当也有所了解。她的诨名‘女暴君’,也正是从她的领地美人阁传出来的。姚明月一生好强,所有情感经历,非强势者不可。恕白日无迹多嘴,少侠难得回苗疆,为何非要去看望她?”
      李霸地想了想。
      “不知道,可能因为她差点弄死我吧,”李霸地说,“当年在龙虎山我们两个也算生死之交,一交手就得有一个人死的那种。你不进去吗?”
      白日无迹坚持在牢房外等待,于是李霸地自己进去探望。金光的牢房就是普通武侠剧里的牢房,逼仄,阴暗,潮湿,只从墙上的小窗户透出来一点可怜的光线。
      姚明月就是在这么个环境下,居高临下地睥睨着李霸地。
      “奴家当真沦落到如此吗?”她漫不经心地磨着指甲,“连昔日败将,都能来打扰奴家了?”
      李霸地说:“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来探望一下。毕竟在龙虎山也算有过一面之缘……”
      姚明月尖利的笑声打断了他的话:“那叫做缘吗?那是奴家手下留情,让你走了一些狗屎运。你活着,只是平白碍奴家的眼;你若不在,也只是让竞日孤鸣省些气力,专心对付苍狼罢了。我与你没话讲,你且走吧!”
      李霸地当然不走:“回来的路上我见过你妹妹和女儿了!她们应该刚刚才来看过你。说实话,忆无心人真的很好,姚金池也很温柔,但我从来没听你……”
      “陈词滥调,就莫说与奴家听了。”姚明月换了个靠墙的姿势,对着光线看她的手指甲,“奴家这前半辈子,听得最多的,便是关心。为什么不关心小妹?为什么不关心女儿?为什么不关心奴家那个不顶用的相公?”
      她朝半透明的指甲尖吹了一口气,吹走上面看不见的灰:“但他们有什么值得关心?一个一个,只会碍手碍脚。奴家要的是权力与地位,奴家的叛徒丈夫,废物小妹与累赘女儿,哪个能给得了?若不是忆无心有操控石头的能力,奴家连她都多余认得。怎样,恨奴家吗?觉得奴家死有余辜吗?”
      李霸地眨眨眼。恨倒说不上,毕竟他真的和姚明月不太熟悉。但她说着没话说,一边又有这么多感慨,大约早就有这些牢骚,现下只是抓个陌生人发一下。姚明月又在赶他走了,但是李霸地还有问题:“你为什么在颢穹孤鸣和竞日孤鸣之间选了竞日孤鸣?白日无迹说你喜欢强势的男人,但是怎么看都好像是颢穹孤鸣更强势一点啊。”
      毕竟是为了一句预言直接展开对功臣藏镜人的全面追杀的男人,哪个将领看了不说声“歹势”。
      姚明月眯着眼睛回忆了一会,终于将目光转向李霸地:“奴家想起来了。白日无迹,那个软弱的男人,他竟还留在苗疆。你倒总算提了个新鲜问题。”
      她坐直身子:“奴家所言强势,当然要奴家欢喜才行。颢穹孤鸣自然有他的霹雳手段,但那只是掩饰他多疑的内心。除了祭司,他不敢信任任何人。连信任这一点勇气都拿不出来,他又谈何强势?所有阴狠诡计,不过是虚张声势而已。”
      “而竞日孤鸣嘛……”她弯起眼睛,舌尖在唇上一划,“舍得对自己下手的人,才是真正狠绝啊!”
      姚明月记得,竞日孤鸣正式对自己摊牌那一年,他二十八岁。当姚明月接受竞日孤鸣的条件,点头允诺时,却见一道寒芒静悄悄从颈边划过——竟是身后有人把不知何时放在她脖颈旁的刀收了回去!她转头一望,映入眼帘的是那道蓝色的黥纹。她想起了,这是一力击败叛臣天阙孤鸣的那名龙黥死士,战兵卫。竞日孤鸣,何时连这人也收服了来?当姚明月再次迎上竞日孤鸣的目光,她分明看见竞日孤鸣正徐徐收回,要掩在温柔笑容底下的那份炽热情绪。
      那正是她要的,对权势的渴望!
      “竞日孤鸣能给奴家更高的官职,也能给奴家更刺激的体验。奴家哪里有不支持他的道理呢?”
      李霸地点点头,他没有问题了。
      虽然他还是有点好奇,如果姚明月想找别人说说话,那她会找姚金池还是竞日孤鸣?
      不过那是她自己的问题吧。
      从牢房出来后,白日无迹身边多了个抱着酒葫芦猛喝的青年。青年蓄着长长的斜刘海,衣着朴素,酒葫芦倒是油光水滑,看得出被他精心保养过。看见李霸地过来,他一抹嘴把葫芦放下:“喔,终于结束了。你就是那个玄土元天?”
      李霸地说:“是啊,我……你怎么知道那个名字??”
      白日无迹应道:“莫怪王上,是我说的。我负责苗疆的情报工作,自然知道得多些。”
      青年哈哈笑着喝了一口酒:“好名,好名啦!我叫做风逍遥,是铁军卫的副军长。听闻你在瓦勒镇大显神威,我家老大仔啊,说要见见你,就让我来了。”
      李霸地问:“谁是老大仔?苍狼还等我吃饭呢,吃完再去行吗?”
      风逍遥倒了杯酒递过去:“还是个守信的人,敬你的守信,干杯!老大仔便是军长铁啸求衣,饮我这杯交个朋友,你也能一起喊他老大仔啦。”
      青年热忱的笑容在前,李霸地不好拂他的面,便接过他的酒喝下。甫一入喉,酒液便仿佛燃作烈火直冲肠胃;但真正落入腹中时,又化为暖暖春风,融进四肢百骸。李霸地愣了愣神,把酒杯还给风逍遥:“那麻烦你……嗝,托铁啸求衣改个日子吧,我估计今天吃不完饭苍狼不会放我走。这酒好辣啊!”
      风逍遥举起酒葫芦,又饮下一口:“朋友之间,不说麻烦。敬你的礼貌,干杯!”
      第二天一早,风逍遥便来接李霸地了,并且对他的佩剑赞不绝口。
      “造这把剑的人,一看就是下过功夫的,”他喝了一口酒,“它最妙的地方,在于能够用最小的力气,迅捷便利地引导内劲。这是王上赠你的吗?”
      的确是苍狼送的。他在王宫似乎没什么能说话的人,没话题也要缠着李霸地说两句。太阳很快落下去,夜也很快深了。到睡前分别时,苍狼唤来下人,取过一把锋利的长剑。
      “这是我让苗疆最好的匠人打造的,”苍狼说,“你放心,这一次,里面没有融进孤鸣家的祖传宝刀。我将你的习性皆与铸剑师详细说了,希望你能用得惯。”
      李霸地拿起剑后退两步,对空挥了两下。剑锋划过夜风犹如劈开流水般,月光悉数浇灌进剑刃,仿佛与使剑的人融为一体。
      李霸地收起剑势:“谢谢你,苍狼,我很喜欢!这剑如果还没有名字,我想叫它秋霜切玉。还没来得及起吗?那就这个名字了!”
      “所以现在它叫秋霜切玉了。”李霸地对风逍遥说,“如果以后有更合适的名字,就再改啦!”
      铁啸求衣听着风逍遥笑眯眯地为他介绍李霸地时,锐利又冷酷的目光一直在李霸地身上扫来扫去。
      风逍遥说:“老大仔啊,别吓到他。这位朋友也才十六岁,是我当年出来闯江湖的年纪呢。你们聊吧,我去看看风月无边……巡逻,我去巡逻啦!”
      铁啸求衣向李霸地走过来。他的身形很高大,光是站在那里,就会给人以沉重的压迫感。李霸地想起去年尚在龙虎山时,当时苍狼是怎么独自在寒风中面对铁啸求衣的?
      铁啸求衣沉声开口:“你是怎样想的?”
      李霸地没反应过来:“什么?”
      “疏散瓦勒镇民,引魔兵入城。”铁啸求衣转过身去,走了两步,“你是怎样想的?”
      李霸地说:“啊?啊,我当时就是想着给魔兵一个出其不意……”
      铁啸求衣仍背对他:“不是这个!”
      李霸地感到莫名其妙:“不是你问我怎么想……啊,你是不是问我为什么这么干?因为当时水快没了,速战速……”
      铁啸求衣摇头:“也不是这个。”
      还不是?李霸地真没辙了。他四处踱了两步,忽然一闪灵光:“你问我制定这个计划的依据是吗?其实就是十六个字: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存!”
      铁啸求衣转过身来。
      “就是它!”他的眼底燃着两团火,“将你的思路说与我听!”
      李霸地挠挠后脑勺,他不知道这有什么好激动的。但他还是说了。
      存人,即保存能够战斗的有生力量。只要还拥有能够战斗的队伍,失掉的地盘便能趁敌人虚弱,再次抢夺回来。但并不能生搬硬套,失去根据地的队伍,需要掩体来保护。
      瓦勒镇有这个掩体,便是世乱才武护下的五个村落。而镇民们见识到魔兵的凶残,为了家园,他们也能迅速转化为战力。因此,李霸地才大胆假设——暂时疏散村民,给魔兵一座空城。
      空城里伪装成魔兵的士兵则是虚实之计。
      “空城计啦,空城计。”李霸地有点不好意思,“当时的诸葛丞相没兵,我有啊,那不用白不用嘛……总之就是结合了天时地利人和,哪怕有一个人不配合,我这一出戏就唱不下去。世乱才武人虽然有点变态,但是他真的愿意豁出一切去保护瓦勒镇。”
      铁啸求衣看李霸地的目光有些复杂。
      “这十六字总结,非善战之人不可。”铁啸求衣说,“但依你的表现,尤其是龙虎山……”
      李霸地感到脸上发烫:“那我没有经验嘛!而且要不是世乱才武赶鸭子上架,我本来也不干的!更何况也不是我总结的啊,是……”
      风逍遥闯进来。
      “你们还在聊喔,”他说,“快随我见王上,女暴君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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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暴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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