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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晨曦 ...

  •   撼天阙向夙走去。他早该知道,在意识彻底陷入混沌前,视野里出现的那个蓝色身影不是幻觉。睡着的这几天里,撼天阙朦胧地做着梦:
      蓝天,烈风,旷野,他骑着黑色骏马在一望无际的平原上飞驰,突然被一座高山拦住去路。山的阴影广阔浓重,连晒得他浑身发烫的阳光也掩去了。
      区区一座山,怎能拦得住撼天阙?他跳下马开始登山,却觉得这山越爬越高,越攀越陡,放眼望去,视野里全是黑红的石头与苔藓。到了最后,连山石的手感都变得虚无缥缈。
      撼天阙分不清自己是在上升还是下坠,他只是挥手想要抓住一个着力点,好摆脱这令他窒息的黑暗。它抓握不着,却又形同实质,渐渐压上撼天阙的胸腔咽喉,令撼天阙难以呼吸。撼天阙挣扎着,他要摆脱这让他窒息的桎梏,他要冲破这层黑暗,这黑暗背后一定隐藏了什么——
      一口棺材。
      撼天阙大口呼吸着空气。他坐在这口梨花木棺材里。耳边传来呼吸的动静,撼天阙转头看去,映入眼帘的是再熟悉不过的那双金色眼睛。
      此时此刻,那金色的眼瞳里再没有悲伤与愧疚,而是失而复得的喜悦,和劫后余生的庆幸。撼天阙朝夙伸出手去,夙上前一步,将自己的脸贴上那只手。
      撼天阙轻声询问,他担心连这也是梦:“你还活着?”夙在他手心里点点头,须发磨蹭的痒意让撼天阙第一次有了存在的实感。
      “我也活着?”撼天阙摸了摸自己。能触碰到,有感觉,不是梦。他向夙倾去身子,将夙抱在怀里。太久了,这样的拥抱,隔了三十年竟还能再次拥有。苗王宫曾是禁锢他们的地方,这一刻,却是这对恋人最僻静的荫庇之所。甜蜜的情感很快便燃烧起来,但两人都知道,这一刻唇齿相依的热情不能过多留恋。
      夙将纸条塞到撼天阙手里,撼天阙看着,轻声一笑。
      “我们走吧。”撼天阙起身,一步从棺材里跨出,“去解决最后的敌人。”
      撼天阙是围杀竞日孤鸣最强力的防线。然而对竞日孤鸣来说,造成最大心理压力的,还是玄土元天的死而复生。
      李霸地一步踏上前来。这一刻,他可等得太久了!算来这应该是他第三次正面对上竞日孤鸣,第一次被栽赃陷害,第二次更是差点没命;现在有这么多人,竞日孤鸣插上翅膀也难逃了!他把苍狼往前一推:“去呀!这可是你复仇的好机会,有你大伯看着,他还能跑了?”
      苍狼却在犹豫。
      他看看李霸地,看看撼天阙,又看看夙。
      他把目光落在竞日孤鸣身上,看着竞日孤鸣点击穴位来为自己止血。
      苍狼说:“我何必杀他?”
      如果不是夙拦着,撼天阙的拳头就要越过拉开苍狼的李霸地,落在苍狼脸上了。
      “你这个脓包!囊种!苇草的芯都比你硬!狗尾巴草都没你废!”撼天阙惯会骂人,这时候更是把能想到的措辞通通用上,“仇人送上门来你都下不去手!你干脆把你的姓改成瓜鸣,你这个当不了爷们的怂包蛋!”
      夙给李霸地一个眼神,李霸地也尝试着劝苍狼:“这次我比较理解你大伯啦,你看竞日孤鸣把咱们都坑成什么样了。而且以你大伯的功力,他杀竞日孤鸣不是一抬手的事,他没动手就是为了让你下手啊。真的,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苍狼望向李霸地。
      “元天,”他说,“我与你说过,竞日孤鸣是我的祖王叔。我也与你说过,是他从小看护我长大。我父亲压制他三十年,在这样的环境下,他仍然拥有治国之才,将苗疆治理得井井有条。你来苗王宫时,沿路的风景可好?道路齐整,屋舍洁净,秩序俨然,这些……都是他治下的成果。我不能保证,如果我当苗王,会比他做得更好。”
      李霸地挠头:“呃,但你不是有你家亲戚……”
      苍狼看向撼天阙。“他们不会愿意留在这王宫。”苍狼说,“他们的悲剧自苗王宫开始,我想,如果你被关在这里三十年,你也不会想要留下来吧。”
      李霸地说:“不用三十年,十天我就憋死了。但不管你怎么说,你家亲戚不管事,竞日孤鸣要重新当王你这一年就白忙了。现在你要怎么办?”
      苍狼提起剑走上前去。他直视竞日孤鸣棕色的双眼。
      苍越孤鸣说:“苍狼不愿滥杀,但我要他为谋害父亲与千雪王叔付出代价!”剑刃划过,竞日孤鸣的一缕头发被削了下来。苍越孤鸣用剑将那缕头发挑开,面对竞日孤鸣朗声宣告:“叛贼竞日孤鸣,伏诛!”
      李霸地想起来,原世界的三国演义里,曹操也做过割发代首的事。看来在这个世界,这种古代习俗倒是大差不差。
      他听到竞日孤鸣的轻笑。“苍狼啊,”竞日孤鸣说,“吾愿你治下的苗疆长治久安,繁荣昌盛。”
      竞日孤鸣转身要走了。李霸地抱着胳膊看他离开,突然摸到怀里的书,这才想起来还要把书还给他。棋谱自己也看不懂,留着没什么用。于是他叫住竞日孤鸣。
      “你等一下!”李霸地把书抛给竞日孤鸣,“你写的书,现在还给你。以后别往我房间里扔这种杂七杂八的了!”
      竞日孤鸣接住棋谱的时候,还有些疑惑。他沉默着打开书籍,越是阅读,神情越是凝重。可等他翻阅完毕,脸上的表情却变得豁然开朗。他以一种郑重得过分的神态将书收了起来,继而向李霸地行了一礼。
      “恕我失礼了。”竞日孤鸣笑着,“吾恃才自重,轻视你是我最大的失误。现在我要向你道贺,玄土元天,你做到了。你是平息苗疆内战的第一功臣啊!”
      李霸地愣了一会。“啥?”
      撼天阙上前按了下他的肩膀:“别装了!冥医可是全都告诉我了。想不到你这般年纪,竟然拥有如此过人的能为。”李霸地不及回应,苍狼也跑过来:“真的吗!元天,都是你安排的?你好厉害!你要是愿意的话……”
      后面的话,李霸地听得不是很真切,他忙着推拒这莫名其妙的功勋与夸赞。怎么可能啊?他要是有这般能力,干嘛还得拼死去拦竞日孤鸣?他直接在龙虎山把竞日孤鸣杀了不就得了?
      李霸地在众人的喧闹中注视竞日孤鸣离开。竞日孤鸣在吟诗。
      “北龙归去没苍穹,
      长眠银川卧星河。
      华门月宫萧疏影,
      尽书一页风云歌……”
      等苍狼抱着李霸地蹭够了,李霸地才找到机会把苍狼推开。“你们孤鸣家小孩都这么粘人吗?”李霸地说,“你学学人家夙,他都……行!你们就这么忍不了吗!咱们走,换个地方,这种事看多了要长针眼的。”
      他们来到后花园一处幽静角落,苍狼把外套解下来铺在地上。“坐吧,”苍狼说,“反正要换的。现在该我问你,那一夜你经历了什么?”
      李霸地说:“这事说来话长,等我捋捋……你还记得慕云追逸吧?”
      在李霸地身受重伤,意识将要涣散的时候,他首先感到的是黑暗中的颠簸。他好像坐在一辆行驶在山路上的汽车里一般,时不时有一股力量将他往上托一下。
      还有耳边飘着的模糊不清的言语,李霸地只觉得吵,他想在这难得的黑暗里狠狠睡够一整年的份。但那声音很顽固,它执拗地往李霸地脑子里钻——
      “别睡!别睡啊!”慕云追逸快急死了。虽然不用冥医说,他都会在鱼龙穴周边尽到守护的责任;等他当真在鱼龙穴周边发现玄土元天的时候,仍不由倒吸一口冷气:这孩子伤得太重了,竞日孤鸣下的是死手!
      慕云追逸来不及多想,俯下身子将玄土元天背在背上。和少年的体格比起来,玄土元天显得很沉,可这沉重更让慕云追逸心惊。他处理过死人,这份沉重是死亡的征兆。慕云追逸不断地呼唤玄土元天的名字,好让他保持清醒,最起码别睡过去。千万不能睡过去啊!
      慕云追逸飞一般赶到一处空地,他左看右看,却没看到战兵卫的影子。跑哪里去了!说好的在这里把玄土元天交给他,是有什么事吗?还是他来晚了?
      玄土元天在慕云追逸背上的温度越来越凉。慕云追逸能等,可他怕是等不了了。慕云追逸一咬牙,尽管来到空地的路上已消耗大半体力,但为了玄土元天,他说什么也得拼一把!
      慕云追逸记得,那一天他遭逢女暴君,命悬一线之际,是玄土元天冲出来打断女暴君的攻势。这孩子一直都比自己想的有能力,所以,现在也得给他打起精神撑住!冥医的住处,马上就要到了!还差一点,就差一点……
      在慕云追逸力竭的前一刻,他感到背上一轻。抬头一看,是不知何时出现的战兵卫将玄土元天接了过去。他朝慕云追逸点点头,顷刻间便消失在夜色里。
      冥医来不及埋怨战兵卫的迟到,玄土元天的伤势一刻都不能拖。他不等战兵卫将玄土元天放下,即刻运起织命针钉进玄土元天几处大穴,才堪堪止住伤势的发展。冥医额头上冒着汗,只差一点,倘若再晚来那么一两息,玄土元天当真性命不保了!他把了玄土元天的脉搏,感到有些疑惑。
      “他少喝了一口药。难怪伤势发展得这么迅速。真是冒失,我都说了一口也不能断了!这下好,险险连自己命也搭上!”
      冥医看看战兵卫晦暗不明的神情:“你知道怎么回事吗?别露出那种表情,有话就写在纸上!”
      战兵卫来回踱了两步,提笔饱蘸浓墨,在纸上留下三个字。
      “为救我”!
      李霸地醒来的第一个动作,是握紧手旁的刀。他连身旁的人影是谁都来不及分辨,只是下意识地出刀去——
      他的手腕被冥医按住。“你要做什么?”冥医沉声问。
      李霸地怔怔地看着冥医的脸,存活下来的真实与沉重攀上他的心。他在做什么啊?这是冥医,是三番五次救他的冥医!他竟然对救命恩人刀剑相向,他成了什么人了……
      恍然间,李霸地泪如雨下。冥医叹着气松开他的手:“你受了惊吓,我不怪你!接下来,你的任务是休养,最好别乱跑。”
      李霸地擦干眼泪,声音里的哭腔掩饰不住:“我不是乱跑,我要去找苍狼!他不能一个人跟竞日孤鸣打架啊……”
      冥医说:“如果你把药给对了人,那他便不会是一个人去打架。算了,我拦不住你,等事情结束,你好好休息吧。”冥医拿走李霸地腰间的药葫芦。
      “这种药,你再也用不着了!”
      李霸地说:“然后我就来了。你没有别的问题的话,那边应该也唠好了,你们还有别的事要处理吧?”
      苍狼拉着李霸地的手:“元天,你受苦了。从今以后,若我能做到,我不会再让你受这样的委屈。我们去见伯父与舅父吧。”
      撼天阙气定神闲地揽着夙的腰,好像他讨论的话题无关自己生死一般。
      “你可决定好了?”撼天阙说,“吾之生死,关乎苗疆民心。你能留竞日孤鸣一命,那我的命呢?”
      苍狼上前一步,神情决绝起来。
      “撼天阙必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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