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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6、在劫难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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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流云。
鲁轩做下的这一切最终瞒不过赤飞虎,他和李霸地的对峙只是证实了城主的怀疑。赤飞虎念他平日有功,特许夜间再收押入狱。就在当夜,他对李霸地说出了这个名字。
“其实她是一名很有手腕的人,只是不知道为何那般命令我。”鲁轩拿着擦手毛巾,递给李霸地,“你别洗了,讨厌,刚才是我不对啦。”
李霸地看着他,深吸一口气,把手按进洗手盆又搓了一遍。
说是刚才,其实也有好一会了。赤飞虎宴请李霸地是在中午,而他再次过来觐见的时间是在午时三刻。
李霸地记得清楚,是因为那会儿,鲁轩为了让他将自己从轻发落,竟然抓住李霸地的手,开始舔他的手指。
那画面李霸地实在不愿记住。鲁轩生得白,舌头也粉,小半截粉舌挨上手的那一刻,李霸地脑中恍惚闪过姚明月的面容;但更多的是令他头皮发麻的惊惶和本能的恐惧,于是他迅速地甩开手。
转头,看到赤飞虎从过道尽头走来。
赤飞虎并没对刚才的闹剧发表意见。他来是为了谢罪,说近来城内物价动荡,注意鲁轩很久了。李霸地这一出,正好落实鲁轩私自勾结商人,扰乱市场,按律当罚。
鲁轩低着头,一句话也没说。李霸地让赤飞虎给他安排一间单人牢房,省得被别人欺负。
再接着,就是夜里临入狱的这会儿,鲁轩过来找李霸地赔不是,说想起了一些线索。李霸地正在和龙晓月整理目前为止的情况,看见他就想起他舔自个的手。他站起来去洗,让鲁轩快说,不要磨蹭。
他得到了慕流云这个名字。
“这个名字,就算你不说,我也有别的办法查到。你来我这就是想给这种没用信息的话,那还是趁早回去睡觉吧。”
他甩着手上的水,看了看鲁轩,擦手。
“别担心,这……不是因为你。就是尤采来舔我,我也要洗的。”
鲁轩不禁笑出声:“副盟主真是公私分明啊。的确,副盟主比我更熟悉官员,是很正常的事。但指使我逼迫尤采的她,却是和副盟主一样,同为胜邪封盾。”
李霸地擦着手,等鲁轩接着说。
“只是,作为胜邪封盾,她并没有站在副盟主这边。”鲁轩慢慢踱着步,从怀里拿出一张纸,“而是,和其他的尚同会一起,指控副盟主泄露魔瘟。”
纸是上奏用的,李霸地一眼就看了出来。他没有第一时间接过,而是问道:“你怎么拿到的?”
鲁轩笑了笑:“小官也会上朝汇报工作。这张奏折,是小官在没来得及打扫的角落捡到的。副盟主不信也罢,总之……慕流云绝对值得副盟主一试。”
纸上褶皱的阴影在烛光下跃动,李霸地擦干手,接过奏折。上面洒脱的字迹的确很像慕流云的手笔,可不羁的笔触下,写的却是再熟悉不过的污蔑。
李霸地揣起奏折。说心里不难受当然是假的,他不会忘记那夜的雀鸣林,篝火旁那张明艳的笑脸。
可是,自己和她的交集也仅限于雀鸣林的教学。或许,她是被人蒙骗……
不论如何,凭这张奏折,李霸地也要去会一会慕流云。他问鲁轩,为什么把这份东西保存到现在。
鲁轩又开始眼泪汪汪。
“我本以为,本以为他跟我是一样的……结果她竟是女儿身!就算是祭奠我的感情,保存一点她的东西,副盟主能理解我吗?”
不是特别想理解,但确实是比较有用的物证。李霸地送走鲁轩,闭目调息,蓄养精神。
慕流云行事洒脱,上书奏折自然也是率性而写。这封指责李霸地看顾营地不当的奏折,出现最多次数的名字,却不是坤仪载星——
是玄之玄。
尽管多是溢美之词,然而对于一封主体内容为弹劾的奏折来说,仍显得十分突兀。更何况,那是慕流云啊。她当真甘心写下这种东西?
纸上有揉搓的痕迹,可能鲁轩所述不假,的确是慕流云在心烦气躁之下,揉掉奏折甩在一旁。如此,对其他官员上奏的原因,打出的问号可以画得再明显一些。
不论如何,今天只能先这样了。明天……明天一早,就上都城去。
磐山城内,李霸地昏昏睡去。鸟巢山中,武敛君秉烛未眠。他对着散落一桌的文件转来转去,眉间阴影被灯火映得更深。
有人掀开营帐的帘。武敛君飞身护住桌上文件,看到进来的是南溟广虚,也未懈怠,而是加快速度将文件归拢。
“给你送碗夜宵,你连声谢谢也不讲吗?”南溟广虚把面条磕在桌上,抱怨武敛君的沉默,“我可是看在副盟主的面子上,才来关心你!”
武敛君端起碗,喝了口面汤。
“多谢你,和你的夜宵。”他总算肯从桌面上抬起眼睛,“现在可以离开了吗?你站在这里,我的工作很难开展。”
“什么工作这样忙,让你天天半夜不睡?”南溟广虚晃着拂尘走近,“副盟主走后,营地大小事务都指着你,你可不准提前把身子熬垮,再将重担扔给我。”
武敛君尽量严肃起来,但着实掩不住声音里的疲惫:“副盟主没交代你,不该管的事少管吗?”
“喂,你!你不要狗咬吕洞宾!”南溟广虚提高嗓音,“要不是绯绛丹心占过一卦,说你今晚愁绪难解,你以为我愿意过来!”
武敛君的嘴角勾了勾,在灯火中并不十分明显。
“替我谢过你那名同修。”
他看了一眼桌子上的文件堆,揉了揉眉心。
“……他的担心确实不无道理。你们来自道域,那里的制度如何?会出现……自己人反对自己人的情况吗?”
提起这个,南溟广虚却是沉默良久。
“岂止是自己人反对自己人啊。”
伴随着回答的,是他长长一声叹。
“道域,甚至是自己人之间,拼得头破血流呢。十二年一度天元抡魁,有多少家庭,指望自己的孩子为宗门光大门楣。我也曾经是其中一员,那样恐怖的训练,我是不想经历第二回。”
天元抡魁,武敛君也曾听闻过。那是十二年一度,由四宗十二岁学童互相决斗的擂台赛。哪个宗门的学童最终胜出,哪个宗门就能赢得接下来十二年对道域管辖的权力。
也许是疲惫放松了他的神经,他觉得有些幽默,不由漏出几声笑。
南溟广虚问他笑什么。
武敛君并不避讳。
“自尚同会掌权以来,民间便有‘双童会’之嘲讽……我没对副盟主说过,他也许不在乎,但会伤心。但我始终觉得,既然是幼童,合该允他足够的时间空间来摸爬滚打,好好成长才是……”
他齐了齐一摞文件,搁在一旁。
“罢了。副盟主不准过多议论他国政策,南溟道长请回。”
南溟广虚最终也不知道武敛君忙的到底是什么,他甩着拂尘离开。武敛君看着桌上一摞摞文件,眼神逐渐阴沉下来。
那些是弹劾奏折的备份。弹劾奏折的落款,经他对照,近三分之一都是胜邪封盾的成员。
如鹤归,鲁轩,慕流云,碧海瑶月……
名字上面还有印章,伪造的话,成本太高了。
胜邪封盾,不是最应该了解自己的同志吗?为什么会这样大规模地,弹劾身为自己人的副盟主?
这个问题,要给副盟主汇报吗……
武敛君吹灭了蜡烛。
胡小五放在桌上的油灯,火苗随风晃了两晃。张三在厨房剁肉馅,为明早的包子做准备。沉重刀具落在菜板上的声音,曾是助她入眠最好的音乐,而现在……
“大张,别敲了,我睡不着。”
剁馅声停了下来。丝瓜瓤就水“唰唰”摩擦刀刃几下,金属与木头碰撞,厨刀归鞘。张三捞起围裙擦着手走出厨房,见胡小五坐在桌边,便也坐在她身旁。
“怎么了?身体不舒服?”他握着胡小五的手腕,“小花留的钱还有剩,我明天去找……”
“你别提他了!现在的问题是你呀!”胡小五蹙起的眉,在灯火中皱得更紧,“那柳叶坊咱不能不去吗?我都已经……我,我不爱看书,你不要去了。”
张三拍着胡小五手腕的动作,像他曾经在马家屯安抚她时那样温柔。
“小五,不用担心我,我运气很好。不出这个月吧……我就会没事的。先睡觉好吗?你有了身子之后,不是很容易累吗?”
胡小五确实很容易累。可是越休息,她心里装着的事就越多。她拦不住张三起身继续筹备早餐摊的动作,更止不住心底愁云。
这夜落雨,洇湿她的枕巾。
明天……该怎么办啊……
不论众生如何悲喜,明日的朝阳依然落在大地之上。李霸地确认完鲁轩入狱手续,踏上去都城的路。
该说是回都城,他本来就在都城工作。只是经历这么多,不出一月,竟像许久未归。不知道铁棘刺那边是不是又攒了很多信?张大哥他们生意好吗?
他敲响慕流云府邸的门。一名小童揉着眼睛从门缝里钻出来,问清李霸地身份来意,连连摆手摇头:
“不是白云怠慢副盟主啊!司市大人,司市大人她三天前就辞官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