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城》玄乙同学

12、争斗

　　目送着楚南歌离开，秦悠悠稍稍放下心来。正要计划下一步的去向，一只白鸽朝她飞来，那白鸽轻捷得像一片云，胸脯前有一条淡淡的紫色条纹。
　　鸽子落到秦悠悠的肩上，歪着头冲她叫了两声。
　　秦悠悠拍拍它的羽毛：“明韵，怎么了，是师父让你来的吗？”
　　作为桃林乡使者的明韵，乃明疏雨所驯养，秦悠悠自小便喜欢和它待在一起，也因此结下了友谊。
　　秦悠悠从明韵的脚踝上解下一卷纸，她打开来，很快认出是师父明疏雨的笔迹：
　　“江湖事变，速归桃林。”
　　信上只有短短的八个字，秦悠悠有点莫名其妙：“明韵，师父是什么意思？不是他让我出来的吗？”
　　当然，她也只是自言自语罢了，明韵用黑宝石般的眼睛看着她，似乎在等她一起走。
　　“可是…何大哥还没回来呢。”秦悠悠踌躇半晌，决定先回一趟桃林乡，说服师父帮忙。
　　她赶回桃林乡，明疏雨仍是白衣飘飘，正站在屋外，像是有什么心事。
　　“师父，你让明韵来找我，到底什么事啊？”秦悠悠伸展手臂，白鸽明韵振翅而起，飞回明疏雨肩上。
　　“江湖马上就要变天了，你还不知道吗？”明疏雨难得地严肃，“看够了就该回来，江湖可不比桃林，不是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地方。最近想起一些事，让我改变主意了。”
　　“可是，我朋友还在他们手里。”秦悠悠连忙道，“师父，你帮帮忙，事成之后，我保证，以后都听你的。”
　　“你哪次不是这样讲？”明疏雨根本不吃她这一套，“你听过我的话几次，你自己知道。”
　　秦悠悠这次是真的有些着急：“师父，就这一次，求你了。”
　　“我多年不涉足江湖事，这次也不例外。”明疏雨坚持道，“对错，都是他们的事情，与我桃林乡并无瓜葛。”
　　“不是江湖。”秦悠悠抓着明疏雨的手臂，“师父，是我的朋友，他被人带走了，但是…但是我不知道去哪里找他。”
　　明疏雨听了，看向她的眼神有些奇怪，“你什么时候开始在意那些江湖人了？你的朋友又是什么人？”
　　“是…”秦悠悠不知道怎样描述何涯，“就是…游影，你知道吗？”
　　“游影？”明疏雨一挑眉，“本事不小啊，才几天，你倒结识游影的人了？江湖都避让三分的赏金杀手，你也敢接触？”
　　秦悠悠听出明疏雨语气中带了怒意，硬着头皮继续道：“可是他们都是很好的人，照情姐姐，辜蓬哥哥，还有…”
　　“够了。”明疏雨打断了她，“从现在开始，不得离开桃林乡。”
　　“悠悠恳请师父，前去帮忙搭救我的朋友，只要师父肯帮忙，悠悠发誓，今日起，再不出桃林乡半步。”秦悠悠举起右手，郑重其事道。
　　明疏雨到底不忍心为难她，却不愿置身于江湖琐事，随口道：“你说你那朋友，叫什么名字？”
　　“何涯，他叫何涯。”秦悠悠以为师父同意了她的请求，立刻答道。
　　听了她的话，明疏雨的动作似乎慢了一拍。
　　“何涯？”
　　“对啊，何大哥，他待我可好了。”秦悠悠道。
　　明疏雨陷入了沉默，看向远处。一时间，只有风吹过无边绯红桃林的声音。花海涌起层层波浪，如同一幅画，似乎又带着点苍凉，教人映入脑中挥之不去。秦悠悠等着师父的下文，她的发带扬起，与桃林融为一体。过了很久很久，明疏雨才收回目光，“悠悠，收拾一下，我们出去一趟。”
　　秦悠悠知道明疏雨同意了她的请求，自然万分欢喜：“师父，这就来！”

　　辜蓬赶到崎峡，正是夕阳西下之时。崎峡位于都城外围，但距离不远，依山而建，占着优势。不过，对于曾经的赏金杀手来说，辜蓬还是有办法进入到崎峡里面去的。“阿涯，千万不要有事啊。”他心里默念着，行起轻功，无声无息地越过院墙。
　　崎峡内一派秩序井然，并没有任何异样。辜蓬尽量使自己不发出声音，决定先听听崎峡弟子的谈话，若是无获，就当面向程远阳要人。
　　迎面走近几个崎峡弟子，辜蓬连忙藏到院内假山石后面。
　　“掌门的那什么大会，到底完了没有啊？”
　　“掌门的事，你操心什么？”
　　“那个抓来的小子，是和掌门有什么过节吗？掌门为什么把他一并带过去？”
　　“听说啊，宝物就在那人手里呢，这次带他去开会，就是要让那人在武林人士面前，交出那件宝物。”
　　“是吗？那可是精彩不少的。”
　　辜蓬听到这儿，确信他们口中拥有宝物的人，便是何涯。
　　“他们居然不在崎峡。”辜蓬想着，幸庆自己没有贸然冲出去，他悄无声息地再次使用轻功，转而向程远阳等人所在地赶去。
　　会场设在都城内一处空旷地，四周都搭了台子，供人们落坐，正中央是开阔地，之前设作斗武场，如今，要讲话的人，便站在这里。
　　程远阳立于台上，颇有点意气风发的样子。一旁是与其结盟的楚倾，楚北谣碍于父亲威势，不得不作陪。何涯被关了一夜，还有点茫然，他身上的伤未愈，程远阳讲话时便只是坐在地上听着，没有任何表态。
　　“各位。”程远阳提高了音量，“这位，便是那何家的公子，也是宝物的拥有者。”他边说边指着何涯，“众位是想让他自己交出宝物呢，还是我们动手呢？”
　　何涯瞟了他一眼，“程掌门，说句实话，连我都不知道那宝物究竟是什么，不过既然在我这儿，又有如此多的人想要，那更不可能给你们了。”
　　“不要不知好歹。”程远阳稍稍咬牙切齿道，“我再劝你一次，交出来，便不为难你。”
　　何涯干脆装聋作哑，全然不理会。
　　程远阳见他不肯，眯起眼朝台下挥挥手。早已等在台下的崎峡弟子得到号令，一拥而上。
　　此时辜蓬刚好赶到会场，却离中心还有一大截，他急着想要去救援，无奈力不足，只能加快速度，祈祷程远阳能再等片刻。
　　台上的何涯也不惊慌，静静地看着冲他来的众多崎峡弟子。电光火石之间，突然有人从看台而下，手中长剑挥舞，银色的剑光划过所有人眼前，末了，直指向程远阳的要害处。
　　“放了他，不然，今日一个也别想活着离开。”来人约有三十多岁，脸上写满刚毅，身子颀长，透出点侠客的样子。
　　那人眼中藏着杀意，程远阳愣了一下，但很快反应过来，丝毫不忌惮对面的敌人，命令道：“不许停，一定要拿到宝物！”他早料到来人不会放着何涯性命不管，果然，那人瞪了他一眼，纵身向着那些崎峡弟子而去。
　　趁着这会儿功夫，辜蓬也赶到了台下，他握着龙吟，也像那位救场的侠客一样，冲着程远阳而去。这时，又有一人逼近程远阳等人，来人似是女子，步伐轻盈，手持一条黑色软鞭，顷刻间缠上一个崎峡弟子。场面一时间有些混乱，一旁的楚倾嘲弄地勾了勾嘴角，道，“程掌门，到了这份上，还得看我碧云的身法吧？”
　　程远阳刚要答话，不知是谁喊道：“那不是‘黑蟒’吗？”
　　“还有那把剑，是‘虎啸’！”
　　听到这话，几乎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包括辜蓬。
　　曾经的大侠辜远归，持佩剑“虎啸”与匕首“龙吟”名满江湖。
　　游影首领司晔瞳，轻功绝技天下无双，她的软鞭“黑蟒”，更是众人皆知。
　　“他们不是已经死了吗？会不会是有人冒充的？”有人质疑。
　　场面一时间有些混乱，持剑的男子听闻，轻笑道：“在下不才，若不是本人，还真不敢随意冒用辜大侠的大名。”
　　“程远阳，今日我夫妇回来，便是要你偿还一切。”司晔瞳舞动黑蟒，仍是当年游影杀手首领的狠绝。
　　何涯也有些吃惊，在鹤唳的时候，他觉得辜家夫妇并没有任何回来的迹象。亲眼得见他们复仇，何涯感到暗自庆幸。
　　辜远归和司晔瞳杀散那些帮手后，便把矛头指向程远阳与楚倾等人。
　　“蓬儿，好久不见。”辜远归脸上表情没什么变化，他向着辜蓬道，“龙吟还我，这里没你的事，带上那何家孩子走吧。”
　　“爹，我…”辜蓬记得十五年前，辜远归最后和他说话，也是这样的表情和语气。
　　“走啊，愣着干什么？”司晔瞳喊。
　　辜蓬没把龙吟交出去，他单手扶起何涯，将他送到台下，掏出司照情的信号。
　　“阿涯，用这个联系师父。”
　　“你呢？”何涯一把抓住他。
　　“我等我爹娘一起。”辜蓬露出少有的笑容，“他们告诉过我，一定会回来。看来，他们还是做到了。”说完，辜蓬挣开何涯，纵身回到台上，他没有多说什么，龙吟挥动，直向着程远阳而去。
　　程远阳毕竟是崎峡掌门，剑法也不弱，他抽出佩剑，开始反抗。楚倾在一旁观战，并不急着帮忙，似乎已胸有成竹。
　　“这些年，碧云掌门也开始向着他们了吗？”司晔瞳一边打着，不忘讽刺一句。
　　“司首领言重。”楚倾仍不慌不忙，“没想到司首领和辜大侠还能回来，真是让楚某大开眼界啊，不过在鹤唳那种地方，倒不是没有可能。”
　　“住嘴！”辜蓬听到他说话便来气，“楚掌门，你带走楚南歌，我可还没有计较呢。”
　　“南歌是我的女儿，你凭什么多管闲事？”楚倾并不在意他的话。辜蓬顾不得细想，使出浑身解数与敌人对抗着。
　　也许是故去之人的缘故，辜远归与司晔瞳的武功大不如以前，三人的力量加起来，才刚刚和程远阳打成平手。
　　“劳烦楚掌门。”程远阳向楚倾使个眼色，楚倾会意，看准时机施展出碧云身法。
　　作为江湖公认的顶端武功，碧云身法终究是名不虚传，辜蓬渐渐难以应付，他父母的虎啸和黑蟒也有些纷乱。
　　“今日便一起了断吧，师兄。”辜远归喘着气，虎啸几乎脱手，又被他握紧，“从鹤唳归来的人，执念一日不断，便一日在这世间徘徊，直到情仇得解，才能离开。”
　　“辜远归，你留下的宝物，可在那何家小子身上？”程远阳趁着楚倾抵挡之际，质问道。
　　“那可不止何涯。”司晔瞳接话道，“每个人都有能拥有它的机会，不过，程掌门，可是一辈子都别想得到了。”
　　“笑话，他们能有，我为什么不能？”程远阳显然不信司晔瞳的话，“师弟，你当年勾结何氏与天下为敌，师兄就还天下一个公道。”
　　“好啊。”辜远归道，“何氏是我救下的，自然是我辜远归的挚友，师兄既然要为江湖立一个‘榜样’，那就请吧。”
　　辜蓬听得一头雾水，忍不住问：“爹，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想知道为什么？”楚倾看准时机，身法变幻莫测，向着辜蓬击来，“那就下去问问那何家人呗。”
　　辜蓬持着龙吟，倾尽全力向楚倾刺去。
　　程远阳看了他一眼，不知为何，隐隐看到了辜远归当年带着虎啸与龙吟离开崎峡时候的影子。
　　何涯帮不上什么忙，见会场一片混乱，纠结了半天，还是没有放出游影的信号，他担心司照情看到信号赶来，也会陷入险境。
　　“何大哥！终于找到你了。”何涯闻声看去，见蓝裙少女向他跑来，“和我离开这儿。”
　　“你是…”何涯有些疑惑。
　　“楚南歌。”少女简洁地回答，“这个不重要，先走再说。”
　　“可蓬儿还在上面。”何涯不肯。
　　“快点，我答应过别人的，要带你走。”楚南歌使劲拽着他，“我们留下，只会给辜蓬哥哥添麻烦。”
　　经不住楚南歌的劝说，何涯一步三回头地随着她趁乱离开了会场。
　　“辜家夫妇所言，甚是有理，在下佩服。”几人正斗得难解难分，只听有人喊道。
　　程远阳循声看时，见一名白衣男子不知何时到了台上，他看上去年纪较轻，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一身白衣随着他的走动飘荡。男子目光深邃，像是能看到人心里去。
　　他将手背在身后，似笑非笑地看着几人，“不知虎啸与龙吟重出江湖，今日得见，是在下失礼了。”他说完，向辜远归行礼。
　　几人停下了争斗，辜远归忙回礼道：“不敢当，敢问阁下如何称呼？”
　　“恕在下不能如实相告。”白衣男子转向辜蓬，“秦悠悠正是不才的徒弟，麻烦小兄弟这些天照顾。”
　　辜蓬摇头答道：“公子言重。”
　　“游影首领。”那人又对司晔瞳道，“二位从鹤唳归来，就是为了复仇吗？”
　　“不是复仇，又是为了什么？”司晔瞳冷冷地回答，“执念太深的魂灵没办法入轮回，你以为我们想吗？”
　　“晔瞳，不得无礼。”辜远归提醒，“我们的恩怨，便不劳公子费心了。”
　　“可惜，秦悠悠那小家伙，几次三番请我来，让我帮她朋友的忙。”白衣男子像是没听见辜远归的话，“既然出来一趟，总不能白来。我倒要看看，这江湖，究竟和我想的一样不一样。你说呢，楚掌门？”
　　楚倾憋了一肚子的火，听见自己被点名，怒道：“废话这半天，你究竟要干什么？”
　　“碧云身法，总是有敌手的。”男子意味不明地说。
　　楚倾听了，十分不服气，他也不多说，使出碧云身法，向他袭来。
　　男子丝毫不见慌乱，每次都精准地避开，却迟迟不出手。
　　“你是怕了吗？”楚倾轻蔑地问，“为何不出手啊？”
　　“怕倒不至于。”男子也不生气，“我亲自出手的话，想来是有点大材小用了。”
　　“少说大话。”楚倾加快了速度，那男子也随之加快步伐，让人看的眼花缭乱，两人几乎变成一抹残影。
　　“我徒弟没和我一起，倒没让楚掌门遇上对手，不免遗憾。”白衣男子说话仍是文绉绉的，让楚倾更加心烦意乱，“你也太轻敌了吧？”
　　辜远归观看片刻，道：“这位公子武功委实不低，只是不知为何不出手反击。”
　　辜蓬看了一会儿，很快反应过来这白衣男子是在帮他们一家。辜蓬再次举起龙吟，抓住机会攻向程远阳。

　　另一边，楚南歌带着何涯赶到何府，见秦悠悠正在门口等着。
　　“南歌，你果然找到何大哥了，悠悠万分感谢。”秦悠悠笑逐颜开道，“那两位，就此告辞吧。”
　　“告辞，你去哪儿？”何涯问。
　　“我答应过师父，他若出手帮忙，事成之后，我便随他回去。”秦悠悠回答道，“何大哥，我们来日再会。”
　　“哪有你师父？明明是我救的何大哥好吗？”楚南歌疑惑。
　　“师父如若不出手缠住楚掌门，你们不可能轻易脱身的。”秦悠悠也不较真，耐心解释道。
　　“尊师是何方人士？”何涯看向秦悠悠。
　　“无名之辈。”秦悠悠道，“何大哥不必知道。”
　　“不行，既然是我的救命恩人，何涯便一定要报答。”何涯追问，“当年辜大侠救下我何家，我也是要报恩的。”
　　秦悠悠沉默了一会儿，有些为难，“师父不让我说，若是说了…”
　　“我会保密的。”何涯承诺。
　　“师父名为…”秦悠悠凑近何涯的耳朵，“明疏雨。”
　　听罢，何涯目光一闪。他点点头，脑海中那片熟悉又陌生的桃林变得清晰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