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城》玄乙同学

10、欲来

　　“师父！师父！我有一个重大的消息要告诉你！”一名十六七岁的女孩子穿过片片绯色的桃花林，洁白的裙子随着她的步伐上下翻飞。女孩儿的小脸因为激动而红扑扑的，与成片的桃花交相辉映，再配上她扎着的绯色发带，简直如同仙女下凡一般动人。
　　“秦悠悠，我说过多少次了，女孩子家，就不能稳重一点吗？”桃林尽头处的小屋子中，同样是一袭白衣的青年缓缓走出来：“真是的，和你师兄当年一个德行。”那青年似乎武功不低，长相也不输给他的小徒弟，眉宇间却透出一股天真的孩子气，“今日练过武了吗？”
　　“师父，人家和你说正事呢，每天就知道练武。”秦悠悠不满道，“我今天出去打听了一下，你说的那个碧云派，的确是重出江湖了。”
　　“这么说来，碧云也在觊觎那件宝物。以他们的实力，要得到宝物，可谓是易如反掌啊。”
　　“师父，你不是说，这江湖之大，能胜得过碧云身法的，就只有我们桃林乡了么？”秦悠悠道，“你是不是要去阻止他们？”
　　白衣青年沉思片刻：“桃林乡素来不问世事，远离纷扰的江湖，这是他们自己的事情，我明疏雨不会涉足这些恩怨是非的。”
　　末了，他又补充一句：“悠悠，你若是愿意，可以独自去历练一番。也好看看，那些尘世间的俗事。”
　　秦悠悠听了，用奇怪的眼神打量了自家师父好半天，才答道：“我没听错吧？师父，你居然让我自己参与这件事？明明之前还说，‘桃林乡与世隔绝，每一代弟子都不能离开桃林乡半步’，这次是怎么了？”
　　明疏雨故作生气地点了点秦悠悠的额头，“这么多话。再多嘴，我可就不让你去了。”
　　“师父最好啦。”秦悠悠撅起小嘴，“我不说了还不行吗？对了师父，那个什么碧云，我的功夫真的能打过他们吗？”
　　“当然不行。”明疏雨非常诚实地回答，“若是你师兄在，你们联手，才更有可能。”
　　“师兄很厉害吗？”秦悠悠打小跟着明疏雨，便总是听他说起自己的大师兄，她却从没有见过师兄是什么样子。
　　“是啊，很厉害。”明疏雨的目光飘向远方，“那年他离开桃林乡，便再也没有回来过。也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我这个师父。”
　　秦悠悠见明疏雨语气中带着伤感，拉了拉他的袖子，“师兄肯定记着师父哪，我这次出去，说不定还能找到师兄呢，师兄叫什么名字啊？”
　　明疏雨并不急着回答秦悠悠的问题，他看着漫山遍野的桃树在微风中摇曳，感慨道：“江湖，很快就要起风了。”

　　楚南歌被碧云弟子从鹤唳带走，一路上，那位青年一直监视着他，令楚南歌很是不舒服。
　　“谁让你来的？”楚南歌问道。
　　“掌门大人。”青年简短地回答，“就算掌门大人不发话，我自己也会来找你的。”
　　“那又怎样？他当初把我送到崎峡，难道不就是为了不让我学碧云身法吗？”楚南歌似乎不把碧云掌门放在眼里。
　　“回去之后，老实待在家里。没有掌门大人的允许，不许再出碧云。”青年不想和他争辩。
　　“那我也不担心，何大哥会来找我的。”楚南歌毫不示弱地反驳。
　　青年听了，轻笑一声，“就凭他？真是笑话。楚南歌，你别忘了，我们碧云身法可是江湖最厉害的武功了。”
　　“胡说，一定有比碧云更厉害的。”楚南歌道。
　　“这些日子不见，倒学会灭自家威风了？”青年斜了他一眼，“告诉你，就算有，那小子自己也请不来的。”
　　碧云一派坐落在峡谷之中，充分利用险要的地势，易守难攻。再加上碧云弟子几乎人人深谙碧云身法，百年来，碧云也算得上与世无争。而崎峡派则是有着极强的号召力，江湖上大大小小的琐事，主要是由崎峡来做决定。楚南歌知道自己反抗无用，只能认命地与蓝衣青年进入峡谷，回到碧云内。
　　“北谣师兄回来了。”碧云中的弟子一见，纷纷上来迎接。
　　“北谣师兄，可终于把小师妹接回来啦。”又有一名弟子冲他们打招呼。
　　“这小丫头，私自跑出去不说，还女扮男装，成何体统。”楚北谣没好气地对那些弟子道，“掌门大人恨铁不成钢，叫我出去了好几次都无功而返。她打扮成这样，硬是骗过了我的眼睛。”
　　“怪谁呢，还不是你自己眼力太差。”楚南歌反驳，“怎么，你找不到我，还不愿意承认吗？”
　　“你居然跑到鹤唳，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楚北谣怒道，“所有的鹤唳居民可都是已经去世的人，你见到的，都不过是他们的魂魄。还有，你老实交代，那个要救你的小子，是什么人？”
　　“不告诉你。”楚南歌一扬下巴，“我就知道，你带我回了碧云，就能管着我了是不是？”
　　楚北谣还要说什么，远处，一名颇有气势的男子走来，所有弟子见了他，都瞬间变得十分恭敬，“见过掌门大人。”
　　楚北谣和楚南歌见是碧云掌门，只得忍住继续争辩的冲动，正色道：“掌门大人。”
　　“南歌，听北谣说，你去了鹤唳？”碧云掌门楚倾审视般看向楚南歌，“从今起，没有我的允许，不可再随意出去。北谣，看好你妹妹。”
　　“是。”楚北谣答应道。
　　“把她带回屋里去。”楚倾命令。
　　楚南歌想反驳，又碍于楚倾的威严。她咬着嘴唇，瞟了一眼楚北谣，而楚北谣刚好也在看她。楚北谣微微摇头，示意她不得无礼。
　　待楚倾离开，楚北谣才开口：“你，和我来。”
　　两人进了偏堂，楚北谣从一旁抓起成堆的女子服饰丢给楚南歌，“换上。打扮成这个样子，成什么气候。”
　　“行走江湖，还不是男子更方便一些。”楚南歌不情愿地接过她的衣服。
　　“乖乖听话，表现好的话，说不定我能网开一面。”楚北谣突然放低声音道。
　　“什么意思？”楚南歌的动作一顿。
　　楚北谣露出难得的笑容，“爹说不想让你出去，可却让我看着你，不是自找没趣吗？”
　　“你…”楚南歌意识到了什么，“哥，你打算放我出去？”
　　“现在知道叫哥了，刚才对我那么凶的又是谁啊？”楚北谣调侃道。
　　“我就知道，哥你最好了，嘴硬心软嘛，说的就是你这样的。”楚南歌一高兴，又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话。
　　“行了，省省吧。”楚北谣冲她挥挥手，“先待几天，我还有点事，过几天，等爹这个碧云掌门忘了这件事，我来找你。”
　　“谢谢哥！”楚南歌兴奋地应允。
　　“把衣服换上。”楚北谣皱起眉头命令她。

　　辜蓬等人留在鹤唳等了几天，但何涯一直吵着要去找楚南歌。
　　“你想去碧云，就为了一个认识几天的人？”辜蓬很不理解何涯的做法，“就凭你，能敌得过碧云弟子吗？”
　　“这不是有你吗。”何涯调侃道，“怎么样，辜大人要不要和我一起？”
　　“想都不要想。”辜蓬回他一个白眼，“何涯，我有件事想问你。”
　　“辜大人请讲。”何涯一本正经地回应。
　　“何然，是你什么人？”
　　“同姓而已。”何涯敷衍道，“不过，我听闻他是何家掌门。”
　　“他是你爹，对不对？”辜蓬完全不信何涯的话，进一步追问道，“辜大侠救过你们的命，是吗？”
　　何涯听了，一瞬间有些沉默，好久没有回答，一直到辜蓬以为他不会再开口时，何涯才出声：“他告诉你了？”
　　“是，他认出了我的龙吟。”辜蓬观察着何涯的反应，“我奉游影之命，刺杀了何然。”
　　“你完成的是崎峡的委托，告我干什么？”何涯勉强一笑，岔开了话题，“话说，照情姐姐去哪里了？”
　　辜蓬看了看他，“师父去了陇溪镇上，这几天一直住在这儿，总得买些东西才是。”
　　何涯没有回话，一时间，四下十分安静。等了一会儿，辜蓬又道：“上次在都城那晚，是我失言了，对不住。”
　　“哪次？”何涯漫不经心地问，“我都不记得了，还说什么对不住的话。”
　　“这里，是我小时候的家，十五年前，我还没有加入游影时，便和爹娘住在这里。”辜蓬继续说道。
　　何涯听了，转过头，“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想找个人聊聊天罢了。”辜蓬自嘲地一笑，“这么久了，做游影的赏金杀手，除了师父，再没有可以信得过的人。今天遇上了，便抓住这个时机，以后，说不定就没有机会了。”
　　何涯的目光中带上了一丝惊讶，“所以说，辜大人这是信得过我么？”
　　“当然。”辜蓬的回答很简洁，“你，师父，还有南歌。”
　　“见面这么久了，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辜大人笑呢。”何涯终于忍不住也笑道，“辜大人，以后可要多笑笑才好。”
　　“说了不要喊辜大人。”辜蓬道，“叫我名字便好。”
　　“我好像大你一岁呢。”何涯凑近他身边，“你应该称我兄长。”
　　“凭什么叫你兄长？”辜蓬根本不吃他那一套，“我叫你阿涯吧，师父就是这么叫你的。”
　　何涯点点头：“好啊，照情姐姐和我说起你，都是喊蓬儿的，不如，我也试试？”
　　辜蓬一抿唇，“我去生火，师父估计快回来了。”
　　何涯见他有些不好意思，也不阻拦，任辜蓬起身离开。

　　话说司照情去陇溪镇上采购，猛然听见有呼喊声越来越近。
　　“站住！”一名随从模样的男子一边喊，一边追着一名少女，那少女提着长裙，似乎有些慌乱，漫无目的地逃跑，正好向着司照情跑来。
　　“姐姐，快帮帮我！”少女见了司照情，迅速地躲到她的身后。
　　司照情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她问那人：“怎么了？你们为什么追她？”
　　“这野丫头，敢偷我们家公子的银子。”随从咬牙切齿，“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你胡说！我才没有偷呢！”少女毫不畏惧地反驳，“姐姐，你信我还是信他？”
　　司照情莫名其妙被拉来当公证人，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正要开口，只听有人道：“有话好好说，何必争吵呢？”
　　司照情循声看去，见是一名蓝衣的翩翩公子，只是冷着脸，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感觉。
　　“这是你家的丫头？”他看了一眼司照情，问道。
　　“…是又怎样，公子有何见教？”司照情不知怎么的就肯定了那人的问题。
　　蓝衣青年将司照情上下打量一番，“你，报上名来。”
　　“在下秦悠悠，给本姑娘记好了！”司照情还没开口，她身后的女孩儿抢先喊道。
　　“没问你！”随从瞪了她一眼，又对司照情道：“我们公子问你哪，叫什么名字？”
　　“不得无礼。”蓝衣青年的语气仍是淡淡的。
　　“小女司照情，敢问公子如何称呼？”司照情彬彬有礼地回答。听到司照情的大名，蓝衣青年有些意外地多看了她两眼，“你就是游影首领？”
　　“不敢当，游影早已解散，不会再有什么杀手首领了。”司照情又行一礼，“公子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
　　见她转过身欲走，蓝衣青年提高了音量，“碧云派大弟子楚北谣。司姑娘，有缘再见啊！”听到楚北谣的名字，司照情停住了脚步，“这么说你是碧云的人，那你一定认识楚南歌了？”
　　“正是舍妹。”楚北谣回答，“司姑娘可是认识南歌？”
　　“舍妹？南歌是女儿身吗？”司照情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看来，她的易容还真是骗过了不少人啊。”楚北谣感慨，“连我都差点没认出来自家人，司姑娘没看出她是女儿身，倒也情有可原。”
　　“你把南歌带到什么地方去了？”司照情没功夫听他废话。
　　“那自然是带回家了，掌门大人有话，我不得遵守吗？”楚北谣说起话来，完全和他的外表不符合。
　　司照情道：“你等着，我们会去找南歌的。”说罢，便转身离去。
　　“哎，姐姐等等我啊！”白裙女孩秦悠悠追上司照情，“还没谢过姐姐呢，在下…”
　　“秦悠悠。”司照情面不改色地接上她的话，“不用谢我，你没事的话，就赶紧回家吧。”
　　“回家…”秦悠悠歪着头思考片刻，“我没地方去，姐姐可愿意带上我？”
　　司照情没答应，“我要回的地方可不是一般人能去的。”
　　“那又怎样？”秦悠悠不以为然，“本姑娘会害怕不成？”
　　司照情看着面前天真的女孩，估计着她也就十六七岁，不知为什么，她想起了楚南歌，在知道她是女生之后，司照情觉得，秦悠悠和楚南歌还有点相似之处。
　　“我去鹤唳，你知不知道？”
　　“鹤唳？当然知道啦！”秦悠悠一听来了兴致，“不就是亡魂归处吗，有什么不敢的？”
　　“倒是知道不少。”司照情点点头，“和我来。”
　　秦悠悠高兴地尾随在司照情之后，司照情一面办事，一面问她：“你从哪里来呀？”
　　“从…很远的地方。”秦悠悠答。
　　“很远的地方？”司照情被她逗笑了，“很远是多远？”
　　“这个…”秦悠悠记得师父叮嘱过，桃林乡不可告诉任何人，她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也罢，你不愿意说，我也不便多问。”司照情道，“我们回去吧。”
　　鹤唳。
　　辜蓬刚从屋子出来，就见司照情带着一名白衣的女孩子回来。
　　“师父，你怎么又随随便便将陌生人带回来啊？”辜蓬无奈道，“我们…”
　　“蓬儿，没关系，这是秦悠悠，我刚认识的。”司照情将篮子交给辜蓬，“阿涯呢？”
　　“我在。”何涯闻声走出来，“照情姐姐又带了什么人啊？”
　　“你们好，我叫秦悠悠。”女孩大方地冲辜蓬和何涯挥手，“悠悠见过各位大侠。”
　　“大侠之名不敢当。”何涯谦虚地回应，“何涯，叫我何大哥就行，这位是辜蓬哥哥。”
　　辜蓬见状，礼貌性地向秦悠悠点头。
　　说话间，一名身穿黑衣的人毫无声息地走近，向司照情低声说了什么，便迅速离去。
　　“是游影的人，看来我们有事做了。”司照情回头对众人说道，“碧云已经决定要出动，与崎峡一起联手找到传说中的那件宝物。”
　　“所以，照情姐姐是想去阻止他们？”何涯问道，“碧云和崎峡若是行动的话，江湖上的那些小门派们一定也会伺机而动的。毕竟那件宝物的诱惑力实在是太大了，没有人不想得到它。”
　　“阿涯的想法呢？”司照情反问道。
　　“我爹曾经告诉我，那件宝物就在我的身上，既然如此，我们不如跟上去看看热闹。”何涯建议，“我倒是真想看看，江湖那些所谓的正义之人，究竟要如何寻找那件宝物。”
　　“对了，还有，今天我碰到碧云的人了，那人自称是南歌的兄长。我想如果碧云也要去的话，说不定我们能见到南歌。”司照情补充道。
　　“我没问题，那剩下两位的意见呢？”何涯问。
　　“我要去我要去！这种事情怎么能少得了本姑娘呢？”秦悠悠连忙喊道。
　　辜蓬沉默片刻，“既然阿涯和师父都要去的话，那我只能从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