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庆西重》清潭

26、chapter26

　　太子守了我一夜，因为妥善的照顾，我的一切都还好，但睡眠极浅，大部分时间都疼得打颤。
　　半夜疼得厉害，太子轻手轻脚地把我抱到他的怀里，小心不压着我的伤，八辈子给我盖好，柔声哄道：“重儿乖，很快就不疼了，不疼了。”
　　我靠在他身上，眼泪一行行地往下流，身体里的疼痛撕扯着模糊的意识，我拉着他的袖子，低声呼唤：“爹爹、爹爹。”太子贴着我的耳鬓，叫我一声重儿。
　　我缓了一会儿，又改口：“太子…”
　　可一想到前面的那些伤心事，痛楚似乎也跟着加倍了。我痛苦挣扎，动作却不大，因为我已经没有更多的力气了。
　　太子不敢用力抱我，只一遍一遍缠声地叫我的名字，安抚我。但不够半盏茶的时间，就再也听不到他的声音，周遭安静得可怕。我害怕地呼唤：“太子、太子，我疼啊，好疼啊。”
　　窗户不知何时打开了，一阵凉风直扑进屋里，漏进一片白纱一样的月光。我的唇齿因为恐惧而颤抖不已，睁眼闭眼间，耳边似乎有人笑了一声，但那笑声不是太子的，太子不会这么轻佻。
　　我又叫了几声太子，心中惶恐，摇摇欲坠，似是再也支撑不住。
　　“我知道你疼，别喊了。”房里无声无息地多了一个人，穿一抹红衣，在黑夜里居然鲜艳刺眼。
　　我定睛细看，道：“为什么是你？”
　　那人走近我，把烛台拿过来点燃了——确切来说不是“拿”，他长袖一挥，烛台已经从远处自动落到他手中。
　　“怎么，你不怕我？”他凑得很近，两片小扇子一样的浓密睫毛快要触到我的脸。不知怎的，昏暗的光线里我竟然把他看的一清二楚。
　　该怎么描述他？
　　书上形容美丽的人“天姿国色”，“倾国倾城”，或是“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但这些都不足以衬托他的美。他的美惊心动魄，让人心生畏惧。
　　“你救过我。”我痴迷在他的绝色中。
　　“伶俐的孩子。”他低声地笑，好像夜风带来的一段优美琴音。我看着他把手按在我的身上，细细地抚摸着层层布条包裹下的伤口，我微微侧着头，说：“我觉得好痛好痛，我是不是要死了？”
　　“不会，当然不会了。”他亲了亲我干裂的嘴唇，道：“我以后不来了，我会把药放在窗台上。你的太子要醒了，我也该走了。”
　　“你是谁？”
　　“我不是害你的人。”
　　“我们还会再见吧。”
　　他又笑了，抚摸我的脸，狭长的眼睛眯成一道弯弯的缝：“真有趣，我说不害你，你就信我么。你爹爹没有告诉你，别人说的话不要全都相信么。”
　　不等我回答，他的手就按在我的眼睛上面，他的声音如九天上的仙女弹奏的美妙琴音，我沉醉其中，不能自拔。
　　“快闭上眼睛，我要消失了。”
　　那阵风带走了他，好似，刚才发生过的，就真的是一场梦。
　　“你叫什么名字？”
　　“夏泯之。我叫夏泯之。”

　　断断续续地睡到第二天正午，忽然听到胡太医的声音。
　　“太子，该换药了。”
　　纱帐被拉开，感觉明亮了一些，不知是谁的手，掀开了我的被子，我立刻被惊醒，倏地睁开眼。
　　“重儿，换药了。”
　　“不换不换！”我一脸惊惶。
　　太子在床沿坐下，侍女那暄软的被子噗在他的腿上，太子不顾我的反对，小心地挪动我的身体，让我躺在上面。我背上的伤很重，垫着最柔软的被子也仍然疼得发抖。我红着眼眶，有气无力地喊道：“不换不换，我好疼，好疼啊。”
　　太子温柔地抚摸我没有受伤的脸，道：“马上就好。”
　　他解开我的衣服，一层一层的布条拆开，底下都是血肉淋漓的伤口。没有一块皮肤是完整的，成片的淤黑遍布全身。他挑了药膏，给我一点一点敷上。
　　但无论他怎么轻柔，触碰到的地方都让我痛得流泪。太子叫了抱琴姐姐过来，拿新的布条给我缠伤口。他把他的一条手臂放在我的嘴边，轻声道：“咬着我。”
　　我拼命咬紧，直到唇齿间一片血腥。
　　抱琴姐姐含着泪给我把伤口裹好，那天她落的泪比我这么多天加起来的都要多。

　　窗台上每天都会出现一个胭脂盒大小的小盒子，里面装着夏泯之所说的药。我趁他们不注意的时候，一点一点地挪过去拿药。
　　幸好这种丹药入口即溶，不需要水送服。但自从服药之后，一天十二个时辰几乎都在昏睡，梦和现实没有界限，唯独太子那雍容美丽的脸能让我安心。
　　在昏睡了大约半个月之后，身上的伤终于不再让我疼得呼天抢地。太子把我困在王府里静养，想方设法找来各种新奇有趣的古怪玩意儿哄我开心。但那些东西再有趣，也不能长久地分散我的注意力。
　　和太子相伴的日子不能让我充满快乐，感受温馨，便再也无法抵挡我对爹爹和篁儿的思念。纵然也有挨打挨骂的时候，但十数年来，我们三个人，是一体的，怎么能分开呢？
　　远方的他们是否安好，又有想念过我么。等待让人身心疲惫，思念把灭一天都拖延得无限绵长。漫漫长的黑夜里，我辗转难眠，听着身边人同样不安稳的呼吸，心里被撕得一片片地碎开。
　　起初我还会在外面的院子走一走，晒晒阳光，摸摸漂亮的锦鲤，但逐渐地，我不愿意在外，终日待在房间里，不言不语，有时候蒙着头流泪。
　　不久之前有人送来一块淡黄的玉，说是能凝神静气，太子便要我戴在身上。这玉石顶顶好，握在手心里都能感觉得到一股暖流流淌在血脉之间，那是沉稳而宁静的力量，让人放松。
　　我拿在手里打量了片刻，恹恹无趣地把它扔到地上。虽然没有破碎，却发出突兀的响声，守在外面的人马上慌张地敲了敲门：“小公子，您可好？”
　　被无边的思念煎熬着，对那所爱的人产生了疑惑，每一天都在受罪。为什么当时不把我打死呢？我爹爹不要我，太子也欺负我，我没有一天是快活的。
　　我扯过被子蒙住自己的头，在昏沉的灰暗里掉下泪来。

作者有话说

　　没啥说的 希望大家留言,收藏.
(写文的日子很难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