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庆西重》清潭

13、chapter13

　　这一整天自然少不了篁儿的唠叨。我被他念得头昏脑胀，耷拉着脑袋趴在桌子上翻白眼。

　　嗯，太子为什么不跟我一起进来呢…爹爹一定会好好招待他的…

　　真是奇怪的人。

　　“重儿！”一声怒吼。

　　“啊——？在、在，怎么了？”我一个鲤鱼打挺蹦了起来，无比严肃地看着篁儿。

　　“你有没有听我说话。我说了多少遍，绝对绝对不能未经允许就擅自出行，尤其是城里有什么特别节日或者庆典的时候。外面人心险恶啊，你瞧瞧你，都十四岁了智力还是七岁的水平，人贩子把你拐掉了你叫我和你爹爹上哪去找你…还好这一次没事，你真的想让我们操碎这一颗心啊…”

　　嗷嗷嗷，又来了。我蔫蔫地爬回桌子边上，泪汪汪的撅着嘴。

　　“篁儿～我想去找程默默。”

　　“你认真听了我的话吗！”篁儿拧着我的耳朵气得直跺脚。

　　“听了。”我依依顺顺地垂首受教，一副诚心改过的模样，说：“我以后都不敢了。”

　　“你哪一次不是这样敷衍我的。”篁儿半嗔半怒，一点也不舍得用力拧我。他摸摸我的头，格外忧愁地看着我，那样的表情让我很难受。

　　“去吧，你真的明白我们的苦心才好。”篁儿挥挥手赶我走。

　　我跳下椅子，知错马上道歉是我一贯的优点。我扯了扯篁儿的袖子，认真道：“我知道的，篁儿，我会乖的。”

　　他又摸摸我的脸，笑了。

　　那个笑容看在我眼里是一碗碗的苦水，我着急地扯着他团团转，找不到好的话来安慰他。篁儿知道我的心思，把我往门边一带，抽回了自己的袖子，笑容勉强地说：“去找程默吧，他为了你也吃了不少苦。”

　　我才跨出门槛，那扇门就被篁儿毫不迟疑地关上了。

　　我的心里一阵阵酸涩翻涌。篁儿的冷淡算不上是冷若冰霜，也毫不粗暴，但是却比狠狠打我一段更让我难过。

　　气馁地再门外站了一会儿，想起这个时候的程默应该是在厨房里忙，便往那边走去。

　　程默正在和新来的小伙计说话，小伙计哭丧着脸，大概是挨训了。程默在这里算是资历比较老的一个，所以新来的小伙计们都很听他的话。程默一直都是带着笑，一点也不阴寒，甚至可以算是和蔼可亲，竟然产生了一种慑人的气势。

　　我站在远处观望他。

　　眼睛里看到的程默，还是那个和我亲亲密密的程默，眼睛鼻子嘴巴也都是原来的，只是说不上哪里变了。

　　我踌躇了一会儿，换了个方向向大堂走去。那里人声鼎沸，最近新聘来唱曲的小姑娘很受欢迎，来听她唱曲的客人多了很多。我趴在二楼的栏杆上盯着她看，小姑娘偶尔瞥过来，微微一笑都很动人。

　　“重儿，跟我来。”爹爹忽然出现在我身后，似乎有些气恼。

　　我困惑地看着他，仔仔细细地想着自己做了些什么让爹爹生气。爹爹见我不跟上去，提了提语调，说：“还不过来。”

　　“哦。”我一蹦一跳地跟在他身后。爹爹进了梨花厢，坐在桌子旁边，一手撑着下巴，挑挑眉，道：“跪下。”

　　我皱着细细的眉不解道：“怎么了吗，爹爹。”

　　“跪下反省，一直跪到想清楚自己错什么为止。”爹爹的语气并不严厉，却一点宽恕我的余地都没有。

　　我撅着嘴跪下，爹爹踢了踢我的腰，道：“跪直了。”

　　我在他面前规规矩矩地跪好，百思不得其解。如果说是为了追究我擅自离开客栈，爹爹一向都是直说的啊，况且那件事连篁儿都原谅我，爹爹有什么好气的呢。难道这就叫做秋后算账吗？

　　大约一盏茶的时间，爹爹走到门口招呼一个小二送来茶水，又坐在我面前悠闲地品茶，完全不把快要哭的我放在眼里。

　　我又委屈又疑惑，腰已经直不起来，只能两手撑着地面微微弓着身子，耷拉着脑袋在心里腹诽着这个阴晴不定的爹爹。渐渐地连支撑的手臂都开始发麻，针刺一样的痛，稍稍一动就涌遍全身。

　　“爹爹…我错了…”我伸出一只手拉拉他的裤脚。

　　“错了什么。”爹爹一点也不留情。

　　“……”

　　我答不上来，爹爹又踢了踢我的腰，说：“跪直了，继续想。”

　　两个人像是在对峙，我不断地认输求饶，爹爹也不肯宽恕我。可我又想不出自己根本错在哪。下半身已经跪得麻木不已，甚至失去了知觉。我心中又气又不情愿，知道爹爹不会让我起来，便干脆趴到地上去，摆了个舒服的姿势眯着眼。

　　“起来。”爹爹的声音带了三分薄怒。

　　我拧过头去不理他。

　　“起来！”爹爹伸脚蹬了蹬我，我心中恼怒，想也不想地就用力推开他，挪着身子往桌子底下躲去。

　　“你连我的话都不听了！”爹爹拍案而起，光听声音就知道他现在有多生气。我拼命往桌子底下钻去，爹爹撩起桌布，弯下身来抓住我的脚踝把我拖出去。

　　“不要不要！”我尖叫着蹬脚。

　　爹爹毕竟是习武之人，轻易地把我制服了，按在大腿上结结实实地打了一顿。

　　我凄凌地惨叫，哭得惊天动地。痛是其次，委屈占得最多。

　　“青衣！”

　　“大掌柜！”

　　篁儿和程默撞了进来，把我从爹爹手下救出。我伏在篁儿怀里直打嗝，喘得上气不接下气。篁儿一边心疼地拍着我的背帮我顺气，一边狠狠地瞪着爹爹，道：“有你这么教孩子的吗。”

　　“不这么教，他会记住吗。都把他宠得无法无天了，什么祸都闯得出来，万一…”爹爹气得脸色铁青，一拂袖，背过身去不再说话。

　　“是谁给宠出来的！”篁儿冲着爹爹大吼。

　　一阵短短的沉默。

　　“罢了，我们要好好谈谈。”揉揉额角，把我交给程默，说：“送重儿回房间，在伤处上点药。”

　　是。程默把我背起来，匆匆走出了梨花厢。我趴在他背上抽泣，嗓子又哑又痛。

　　程默轻轻地把我放在床上，我掀过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露出半个脑袋和一双兔子似的红眼睛。程默找来伤药，看着裹成蚕蛹的我急得无从下手，想扒开被子又怕弄疼我。

　　“小少爷，来，我帮你上点药，别裹着被子了…”

　　“不要…”我闷闷不乐的。

　　“不上点药，会疼很久的。”程默耐心地摸摸我露出来的脑袋。

　　我翻身用后脑勺对着他，蔫蔫道：“不要把我弄疼。”

　　“好、好。”程默一手从被子底下探进来，解了我的衣衫，一手挑了些药膏轻轻地抹在他能碰到的地方。抹了一会儿，他问：“小少爷，你、你还有哪里疼？”

　　我这才转过身去看着他涨红的脸，摇摇头。

　　“要睡一下吗？”

　　“嗯。”

　　“我在这里陪着你。”程默坐在我床边，轻轻抚着我的发。

　　“程默默，我惹人嫌么。”

　　“怎么会呢。”

　　“程默默，我好喜欢你…”我抱着他的腿蹭了蹭，因为方才的大哭大闹而觉得困乏。

　　“嗯…有哥哥的感觉…”我闭上眼，低声呢喃道。

　　“小少爷？ ”

　　“叫我重儿…”

　　“重儿？”

　　“唔……”

　　睡梦中好似一直有人在注视着我，温情脉脉，像水一样婉转温柔的气息。我睡得极安稳，疼痛和难过都消散了。

　　唯剩那含义不明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