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途》陌千秋

1、某个平凡的午后

　　“你在干嘛？”他歪着头半靠在门边。
　　“在复习呢。”宓子转动转椅面向他，“怎么了？”
　　“你还好吗？”
　　“还好啊。”
　　“我是指，和我一起住方便吗？”他有点不好意思，低下眼眸挠了挠脖子。
　　“我还挺习惯的，毕竟我们不住一层嘛。”
　　“那就太好了，我先去做饭了，你要是学习完了可以一起下来吃。”他收敛了害羞的神色，又变得庄重了起来。
　　“要不还是我做吧。”宓子连忙起身要出去。
　　“算了算了，你也不会做。”他微笑着看她，手拦住了门框，“做饭的话谁做都一样。”说罢便微笑着转身下楼了。
　　宓子负手想了想，坐回椅子上，默默地继续温书。
　　过了一会，她闻到油烟的香味，顺窗户口趴下去一看，原来他在泳池边上架起了烧烤炉。
　　“你做烤串啊！”宓子喊道。
　　“不用那么大声，楼没有那么高。”他转过头来笑着说。
　　宓子怪不好意思地说，“你真的什么都会！”
　　他举起两个烤串没回头：“谢谢您嘞。”
　　宓子翻了会数学，在纸上算了两道题，就自作主张地到厨房里乱翻，翻出了几个盘子。
　　“我来啦！”宓子把盘子摆上淡黄色餐桌，又把白凉竹椅拉出来示意他请坐。
　　他煞有介事地坐下，还从裤兜里掏出来一张餐巾系在了脖子上。
　　宓子觉得怪好笑的，捂着嘴偷乐。刚准备开吃，他却挥挥手，“等等，”说着又从另一个裤兜里拽出来一张白丝巾递给了她。
　　宓子哈哈大笑，他故作严肃的表情也恢复了轻松，“怎么？不紧张了吗？”
　　宓子开心地说，“谢谢你，我其实是有点紧张的。”
　　他摊了一下手，“我们就像是舍友一样，你也轻松点就好了。”
　　宓子笑了，午后的阳光擦着他的脸射进了自己的瞳孔里，在某个瞬间照进她的世界，将她的世界照得光芒万丈。
　　日后她回忆起来，那是她人生中众多平凡但又不平凡的日子之一。但是她永远不会忘记在灿烂的阳光下，她作为一个人被尊重被善待被关注时的温暖的感觉。以至于在今后的任何一年里，无论他对她做了什么事情，她都永远记得他的恩、他的好。

　　要说他们是怎样成为舍友的，那要追溯到高一的那一天。
　　升入了省重点高中的宓子开学第一天就没有上学，第二天也没有上学，班主任因为家里有事又打不通宓子的电话，嘱咐让他来宓子家里看一看，第一天就当选了班长的他因为无所事事，就也欣然前往。
　　不料宓子的家十分偏僻，他七拐八弯地也没能找到，在他开车兜圈子的时候，接到了班主任的电话说是宓子联系了她，明天会准时上学，事情便不了了之。
　　从那以后，他便会无意间地注意一下这个叫宓子的人，在没发校服之前，她的衣服都洗得有些褪色，尽管这样，却是头发扎得一丝不苟，发育得很好还总是昂首挺胸地看着很骄傲，不主动和同学交朋友，别人同她说话也只是寥寥几句作结，放学总是急匆匆地回家鬼一样地消失。
　　除此之外，宓子就和正常人一模一样。
　　这让他很难不注意，他不想让别人认为自己是个路痴，这天底下怎么会有他找不到的地址呢。而宓子，正是那个地图上消失的房屋的所有者。
　　尽管这样，处于对人的礼貌，他的好奇也只是到此为止。
　　宓子的成绩一直很好，他第一，她能一直第二名，只不过他总是很早地放学就回家，而她从高中几个月开始就在学校自习到深夜，具体是几点他不知道也没问过，她只是班里众多刻苦的同学中的一个罢了。
　　时间平静地如丝绸般划过，他只是偶尔在课间操的时候向前望她一眼，在课间休息时擦肩走过上下的楼梯，上课感到无趣时瞥一眼窗边认真听讲的她。
　　她像舞蹈生，伸展之间很温柔又有活力，她路过他的时候目不斜视，她盯着老师目不转睛时夕阳下的侧脸轮廓很柔和。
　　他有记忆各种人细节特征的天赋，有时候他觉得他比其他男生更细腻更有礼貌一点。
　　就这样，彼此保持着并不近的距离，即使在一个班级里有着很近的物理距离，却实际上共享着很远的空间距离，过了很久。
　　高二的下学期，3/4期考，宓子成绩滑到了班级中游，期末考，宓子成绩落到了年级中游。但是这些都无所谓，因为当高三开始，宓子没有来上学。
　　他还是遥遥领先地保持着他的好成绩，因为谁也不知道他私下里吃了多少小灶，请了多少最顶尖的私人辅导，这些东西，都是他必须得到的。
　　班主任因为自己的儿子生病和带高三班忙得焦头烂额，当她屡次拨打宓子和其父亲电话无果时，她气急败坏地扔了坐在底下看着宓子位置夕阳和红霞入了神的他一个粉笔头：“要是没心思上课，就代替老师去家访！”
　　放学后，他早早地收拾好书包，这回他没再开车，顺着上次找到的那片烂尾楼从中间插了过去，见到了一片楼和楼之间只有狭窄通道的一片红灯区。
　　夜色里，满地的脏水只显得明亮，霓虹红灯交映闪烁个不停，种种喧嚣和躁动的人声，街边的女人流浪的醉汉，空气里弥漫的汗味和胭脂味，骂骂咧咧歪歪斜斜的路人，窄得过不去的巷口次开门一个提着厚重头发穿个麻袍的瘦骨嶙峋的女生啪地往地上泼了一盆水，有几滴正溅在了他的身上。
　　他循着望去，正望见闪烁灯光下她黑莹莹的眼睛。
　　宓子......吗？
　　那女生看见他也没什么迟疑，啪地就关上了门。
　　谁也不能质疑我找路的能力了，这片烂尾楼是违章建的，在地图上没有标示，他想。
　　他站在这个狭窄的巷子口，抬头望了一眼，却什么也望不到，黑漆漆的一片，他忽然有点好奇地笑了，到底是楼高不见天日，还是这乌云蔽日、夜月无明。